第81章 清宵尚温
望阙山白露峰上，百里映星和燕绥见姜晏数日不归，甚为担忧。结果没几日孟宁又带回了白水宫和玄冥教联手寻找姜晏，姜晏重伤下落不明的消息，二人顿时方寸大乱。
因为孟宁等与姜晏交好的望阙山弟子被严令不准下山掺和此事，故而百里映星欲立即下山，却被燕绥拦住了。
深思熟虑后，燕绥道：“姜姜她就算真的去和上官昭硬碰硬，也未必不会给自己留下后路。她现在传出来的消息是‘下落不明’，证明人没在上官昭手下丢命。她这个人虽然行事有些冒进，操作也是大开大合，但向来都是算好了最坏的结果，我更认为这种情形在她预设之中。更何况现在你也找不到她，就不要贸然出面，而且上官昭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俩也听到了留影石的内容，我们不能给她添乱。”
百里映星叹了口气，缓了缓才又道：“是，我冲动了。老大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主角不死定律。”
“是啊，对她有点信心吧。”
百里映星又犹豫道：“其实我觉得，上官昭不会害老大的。我之前见过他们相处，他对老大的感情，不像是作假。”
“我就见过一面，实在不了解此人。”燕绥慎重地说道，“但我相信姜姜。她心里有条条件苛刻的线，我不知道这位魔神是怎样让她打破原则迈出去的，但我觉得，她既然还选了要一条路走到黑，应该早就知道了后果。”
“对。”百里映星已经完全冷静，他点点头，“与其原地干着急，不如想想我们的推测，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比如，为什么偏偏是她？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替代了原有女主就能自圆其说得了了。”燕绥拧着眉，忽道，“有始有终的条件，不应该也是温氏后人么？”
“对呀！”
百里映星想，他和燕绥猜了那么久原女主的来历，为何身为气运之子却不曾出现，还比不上姜晏本人就是温氏后人这个说法来的靠谱。
其实姜晏虽然从未承认，却早已说漏了嘴。
她说她是青雀的后辈。
她还能堂而皇之地进入温氏禁地。
同为温氏后人的云岫道君对她格外照顾。
这些，桩桩件件已经很明显的指向了一种可能！
“她就是。”燕绥一锤定音，下一秒话锋一转道，“但现在活在世上温氏后人，可不止她一个。”
这一点青雀未必清楚，但姜晏清楚，魔神也清楚。
他们不是没有余地。
燕绥现在觉得，姜晏是真的有大招要放了，还是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歪招。
玄冥教，玄光殿中。
靖渊手中攥着姜晏扔给他的骨头，一言不发的坐在主座上。
他面前站着同样神色凝重的千汐语。
上官诸星从殿外疾步过来，只听得靖渊冷声开口道：“还是找不到人么？”
“是，公子，还没找到。”
“继续找，大张旗鼓的找！”靖渊头也不抬，“都出去。”
二人知他心情不佳，得令以后忙转身离开殿中不敢耽搁。
靖渊微微蹙眉，凝视着手中的骨头，喃喃道：“晏晏，你真是…太冒险了。不过是装样子，何至于此？下手竟毫不含糊，可真是会戳我的心呐…”
“最多再等七日。”他兀自低声道，“我太想见你了，晏晏。”
手中的骨头毫无光泽，仿佛已经失去灵力滋养多时。
又过了两日，姜晏才觉得四肢逐渐恢复了力气，也能挣扎着下个床了。
这两日姜愿皆过来看她，亲自给她喂药，一如既往地亲近于她，丝毫没有刚刚把她救回来时的阴阳怪气，搞得姜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露了馅。
可他连灵珠都不曾提起。
毕竟眼前的姜愿好像已经收敛起他往日所有的怪异之处，像个真正的弟弟一样关心她。
但这才不对劲，毕竟他们的关系还真就建立在幼时三个月的基础上。之前在鹭洲姜愿还对她发火来着，佛堂一事更是想引她做出弑父之举。怎么隔天到现在又似乎满心满意为她着想了？
姜愿究竟还是不是姜愿啊？
自从听说堕神的神魂溜了，姜晏便开始怀疑，被他夺舍的人，是姜愿。
少年时期天真烂漫、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姜愿和她此前见到的阴狠毒辣巧言令色的姜愿差别太大了，她原以为这是家庭教育的锅，现在又有了别的可能。
但姜愿又能说起他俩小时候共同经历过的事。这，难不成夺舍以后还能窥探原主的记忆？可是原主被夺舍之后不就神魂消散了么？
因为客观原因，她幼时对姜愿那叫一个冷酷不搭理，姜愿还喜欢黏她；可现在，姜愿似乎更希望看到她弱势、无助，仿佛这样才会激起他的保护欲。
既然如此，她装乖就是了，还怕找不到破绽么？
又过了几日，姜晏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好，已经能在院子里走动了，只是灵力还是一点都没有恢复。
在姜愿看来，对此起初姜晏还沉默了几日，后来就已经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了，想必是压在了心里。
许是少了强横实力的倚仗，姜晏这些天收起了浑身的刺，表现得十分温和乖巧，令姜愿对她的疑虑又少了几分。
为了不让她心结更深，姜愿也绝口不提有关灵力和修炼的事情，只是偶尔提一下外面发生的事。
这天，姜愿陪姜晏用过午膳后便收到了属下的消息，匆忙回了书房。
临去之前，他对姜晏嘱咐道：“阿姐，午后许是有雨，你在山庄内不要走太远，以免雨势阻了你回去歇息。”
姜晏道了声好，目送他离开，然后慢悠悠地起身，开始在山庄内继续溜达，顺便摸清地形——她上次来避开了前厅，只在后院小住，眼下正是好机会探索整个旭日山庄。
走着走着，姜晏无意间来到了佛堂。
守在佛堂外的还是那四个金丹期修士，但如今的姜晏显然没有碾压他们的实力。
姜晏尚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那原先守在门口的剑修却已然注意到了姜晏。
他快步走过来问道：“大小姐可是要进去？”
显然是姜愿已经给他们交代过了自己的身份。
姜晏问：“那个人…还关在里面吗？”
剑修点点头答道：“是，仍然锁着，少主说等您日后再来处置。您随时可以动手。”
姜晏摇摇头：“不，我不进去了。你们继续当值吧。”说着欲转身离开。
剑修在身后道：“恭送大小姐。”然后同其他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另一人便将姜晏过门不入的消息传给了姜愿。
姜晏走了一圈，自觉体力消耗了不少，又有些疲累了，抬头看天色也着实阴郁，确有山雨欲来之势，心知探索姜家的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当即便决定先返回自己的临时住处清水阁。
刚进清水阁雨水便落了下来。
因着她原本有些孤僻的性子，又加之以遭逢大难心境不稳，故而在她能够独立起身之后，姜愿给她安排的婢女小厮便又被遣至了院子之外，只有当她需要的时候才会被唤进来，以免打扰到她，使她更加不郁。
姜晏身着单衣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这场来势汹汹的雨，仿佛若有什么预兆。
她闭上眼凝神静静感受，磅礴的雨声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掩去了周遭的其他痕迹。
但，不太对。
似乎有什么变化了。
姜晏霍然睁开眼，转身退至几间房连檐下的死角阴影处，同时手里准备好了遮天蔽日——
然后就被身后那人抱了个满怀。
“我好想你，晏晏。”靖渊下颌抵在姜晏肩上，凑近她左耳轻声道，“你身体还好么？”
说着探出右手握住了姜晏的右腕细细探查。
知道是他，姜晏十分淡定，一动不动的待他探完，然后才离开他的怀抱转身面向他开口。
他没想到，姜晏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诶，来了。一掌打伤我，或者掐脖子也行，赶紧的。”
靖渊难得地瞪大眼睛：“？”
见到靖渊还在懵逼，姜晏只好低声解释：“下手轻点装装样子就行，我是体验派，不真的受伤我演不出来，抓不稳情绪。”
靖渊：“…”所以当初非得在他面前把自己伤得那么重是吧？出手之快真的让他怀疑她不是临时想的剧本。
靖渊突然倾身将她抵在墙上，语气却不甚强硬的问道：“你服用了散灵丹？”
姜晏觉得现在二人的姿势还挺像她被强迫的，自觉十分满意，便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但语气十分冷静的答道：“对。腰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担心；就是你这药副作用还挺大，我前几天简直动都动不了。”
靖渊：“…”你现在的演法果然看着相当别扭。
他看着姜晏，叹了口气。
回想起那日同姜晏在屋顶上的对话——
姜晏撑开遮天蔽日，左手手持千秋岁，右手攥着琉璃珠，方才看向靖渊：“我说，好哥哥，你凭什么瞒着我，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