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命不由
早在二人并肩坐着耳鬓厮磨之时，远远观望的兰心叶便自觉看出了些许端倪。虽然吃瓜令她愉悦，但她还是认为不应过多干涉这对小年轻，毕竟明天有的是时间“盘问”姜晏，所以便悄然离开了。
方霁注视着姜晏此刻颇为乖顺的面容，有些恍惚，心中一动便低头吻了过去。
姜晏被这猝不及防的吻震住了，尚且来不及抗拒，就自然而然地被他带动回应起来。
方霁吻得克制又隐忍，温柔又缠绵，姜晏不知不觉沉醉于其中。
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暮云渐起，我在夜色深处吻你。
好像是最近以来最美好的事了。
方霁食髓知味，松开姜晏后，却发现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他有些心慌，忙用拇指轻柔地摩挲她眼角，替她拭去泪珠，一边低声问道：“晏晏，你怎么哭了，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经方霁这么一提醒，姜晏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她看向方霁，轻声道：“我没事。我就是刚才突然有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仿佛我们，本应如此。”
“本应如此。”方霁将这四个字在心中重复了一遍，也说不清楚玄妙在何处，只觉感慨万千。
他启唇道：“那也很好。”
不管前路如何，他都愿意为了姜晏披荆斩棘。
二人又温存了片刻，卢似月才姗姗来迟。
察觉到有人靠近时姜晏便一个鲤鱼打挺地弹起来了，一本正经地端立一旁同方霁避嫌，惹得他哭笑不得。
见上卢似月后更是一脸公事公办地进行交接。
卢似月见二人分立甚远，也倏地回想起当初在秘境外姜晏挟持方霁的画面来，不由深觉此刻正是暗流涌动，于是赶紧接手带着方霁离开前往主峰去。
姜晏也转身回了小寒峰休整。
第二日清晨，姜晏因惦记方霁所说的“忘忧”一事，便早早地起身往霜降峰赶。
由于她来得过早，卢似月才刚刚离开前往主峰去迎方霁，一时间霜心居内便只余她和兰心叶二人。
趁此机会，兰心叶拉着姜晏的手于院内凉亭中坐下，试探着问道：“小晏儿，此番下山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满心都是正事的姜晏不明所以，“师叔是指哪方面？”
“哪方面都可以说说。”兰心叶抛砖引玉，“比如识得了些什么人之类的？”
姜晏听完，又想起“忘忧”一事来，故而认真答道：“我确实见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人令我难以忘怀，我猜想师叔找我过来应当也是与此人有关。”
兰心叶以为她说的是方霁，立马来了兴趣：“什么人？”
“那人是揽星阁阁主，一个纠缠了我百年的、修为应当在我之上的…魔修。”姜晏道，“此人并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此人曾坦言师尊的死是他一手策划，并借助了一味名为‘忘忧’的药。”
兰心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有些意外，本准备吃瓜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姜晏继续道：“此人所言虽不可尽信，毕竟凭借区区一味药就能要了我师尊性命的事听上去有些离奇，但昨日我送方大夫下山，听他说起他得了‘忘忧’，所以我猜想师叔正是为了此事找我。”
兰心叶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是。日前我收到方霁的传音，说是找到了一味奇药不知其作用，似是有迷幻作用，故而想与我探讨一番。得知是‘忘忧’，我便请了他上山，同时唤了你回来。他甫一提，我才联想到云岫的事可能与之有关，只不过云岫临终之前只有你在场，具体的症状表现只能靠你描述，我才能判定是不是中了此药。”
她顿了顿，道：“若真是如此，那瑶山…只怕是脱不了干系。”
“师叔的意思是，这药只有瑶山有？”
“正是。”兰心叶道，“你有所不知，‘忘忧’说是一味药，实则是一株花，只有靠着瑶山的天池水滋养才能生长，而且难以种活，数量极为稀少。早年间我曾到访过瑶山，见过此花，但并未求得。想来那时许是还未有直取此花并保存下来的办法吧。”
“不对。”姜晏忽地想起来萧媱之，立刻道，“我怀疑他们早就已经拿这东西入药了。”
“何以见得？”
“师叔，上回我离开望阙山之后，曾与瑶山的萧媱之交过手。当时她是拿一味名叫‘永夜’的异香试图迷惑我、篡改我的记忆，而我也曾有片刻的意识模糊不清醒。”姜晏道，“现在想来，说不定是用了忘忧花制成此香。”
“说得有些道理。”兰心叶表示肯定，但又话锋一转，“但既然你都能脱身，何以云岫他会中招？”
“这就要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使用忘忧花的了。”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二人讨论得入神，不知何时方霁已至，而卢似月亦站在一旁，惊讶于姜晏与兰心叶的热络程度。
“方医君来了，那咱们进去说。”兰心叶道，“月儿，去院外守着。此事事关重大，莫要让其他人进来。”
卢似月从惊讶中回神，看了一眼姜晏后有些不甘，便道：“师尊，弟子也不能听么？”
兰心叶自然是信任自己的徒儿的，但毕竟姜晏的身份并未暴露于人前，故而她也有些犹豫要不要让卢似月旁听。
姜晏见状，主动道：“无妨。师叔，我来守吧。”说完便取出千秋岁以霜心居为中心布置了一个小型结界，又在门口多加了几重禁制，确保屋内所谈之事不会传出去。
见她已然如此，也是表明了态度，兰心叶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罢了，那便都进来吧。”
进入主居室内后，兰心叶身为主人坐在上首，卢似月随侍在侧，而姜晏和方霁则一道在一边坐下。
坐定之后，方霁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株通体雪白、状似莲花的植物，令其悬浮于室，淡淡道：“这便是我从瑶山天池边取得的，甫一摘下便用秘法冻结，使之不至于即刻灰败。”
兰心叶细细观察片刻，随后道：“是了，我当年见到的忘忧花就是如此模样。”
姜晏疑惑道：“所以你们是要怎么判定用它的方法？”
虽然这明显是个门外汉问题，但方霁面对姜晏，语速自然放缓，丝毫不嫌弃地解释道：“对于这种植物药花一类而言，使用的方法一般有三种，根茎、叶、花。而此花生于池中，且不生叶，但凡采摘使用也只取池水上方之花朵，故而只剩下花这个选项了。”
他解释得很详细，姜晏立马明了，又道：“所以现在就是要找人试药，试吃这朵花了是吧？”
兰心叶道：“正是。寻你来也是想让你看看相应的症状，能不能对得上。若是对不上，也好洗去瑶山的嫌疑。”
姜晏心想，其实不必，她已经确认萧媱之参与了此事。只不过现在瑶山掌权的是萧渺之，而萧渺之又受了揽星阁的欺骗，所以不知她是否参与了此事。另外，是谁将“忘忧”带给云岫道君的也很重要。
说到底，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姜晏已经处理了萧媱之，本意是不想迁怒的，但总归也要弄清楚才是。
“好，所以具体谁来试？要不我来，毕竟只有我见过我师尊的状态，也闻过‘永夜’。”姜晏道。
却立刻迎来方霁与兰心叶的异口同声：“不可！”
兰心叶扫了一眼方霁的表情，转头同姜晏道：“你本来就…若真有什么不测你自己说得清楚吗？还是我来。”
方霁沉声道：“不用，此花是在下带来的，其药效尚不明确，不可随意服食。还是理应由我来尝试最为合适。”
姜晏看他俩拒绝了自己，又开始争论他们谁来当这个小白鼠，不觉有些烦躁。
她想了想，起身扬声制止二人道：“别争了，不就是试药有危险嘛，那再找个罪有应得的不就完事了吗？等着！”说完就往外走。
兰心叶被她这突然的操作震惊到了，人也没拦住，不知她要去做什么，忙回过神来对卢似月道：“月儿，快去跟着你师姐，别让她胡来！”
卢似月得了令，立马出门去追姜晏。追至半途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师姐？
按理说温时欢后入门，并且也没被提成首席弟子之位，怎么都轮不到她之前去当师姐去。这一代弟子之中，能当得上她霜降峰首席的师姐的人只有两人罢了。那便是小师姐凉梦宇和大师姐…姜晏。
不是吧！难不成温时欢就是大师姐？
卢似月怔住了，停在原地开始在脑海里过与温时欢有关的细节，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她还在思索，姜晏却已经提了个人回来了。
卢似月定睛一看，惊道：“李师妹？”
等会，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姜晏就把同为首席的李品如打晕带过来了？
想到之前李品如突然发疯说见到鬼那次，卢似月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么凶残，不愧是她的偶像大师姐！
姜晏是不知道卢似月内心的弯弯绕绕的，见她站在原地，便道：“在这杵着干嘛？走，回去试药。”
卢似月忙不迭地点头，掉头和姜晏一同回霜心居去。
霜心居内。
自卢似月去追姜晏之后，便只剩下了兰心叶和方霁。
兰心叶踌躇了一会，已经意识到刚刚同卢似月说漏了嘴，月儿那么聪明，想必也已经猜出来了。她最终还是斟酌着开口问道：“方医君，我观你对我师侄的态度似有些不一般。你与我师侄…究竟是何关系？”她并不确定方霁知不知道姜晏的身份，故而有此一问。
方霁坦然道：“在下与姜姑娘两情相悦。”
一句话挑明了身份与关系。
“你都知道了？”
“是。包括她遇上揽星阁阁主之事，在下也知晓。”方霁继续道，“忘忧花也是为了她而寻，先前在下说了谎，此花并非公开寻得，瑶山目前并不知情。”
兰心叶没料到他这么直白，只好道：“好吧，我会帮你隐瞒。只是，你们何时…这样多久了？”
“时间不长，但我们是认真的，还请峰主不要横加阻挠。”
兰心叶心想，我能阻挠个什么？就姜晏那性子，但凡她不愿意的，十头牛都劝她不住，但只要她愿意，刀山火海她也乐得去闯。在一定程度上她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妥协的。
而如今，姜晏选择和方霁在一处，兰心叶也亲眼看见了他俩的亲昵，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
她点点头，又听得方霁继续道：“只不过，阿晏暂时并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所以还请峰主对此事保密。”
兰心叶应下了。
很快姜晏就提溜着个李品如，后面跟着个卢似月回到了霜心居。
“…”兰心叶见状大为震撼，“你把她带过来干什么？有没有被人撞见？”
“试药啊！”姜晏把人往地上一扔，理所当然道，“师叔放心，我下手可熟练了，没人瞧见。”
你是上次悄咪咪摸过去装鬼吓人所以熟能生巧了是吧！
兰心叶忍住上跳的眉毛，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后，又问道：“为什么是她？”
姜晏道：“师叔有所不知，当初把故意我…呃，我师姐的人有她一份，我只不过拿她过来试试药，又没让她以命换命，不为过吧！”
兰心叶：我听见你说漏嘴了！其实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可以不用装了，真的。
卢似月：附议。大师姐威武！
卢似月道：“师尊，确有此事。我当初也看到了，只是当时不知李师妹是故意装受伤引大师姐过去的！”
方霁听了这话，强行忍住蠢蠢欲动的杀意，漠然道：“那就用她，事不宜迟，让她试药。”
不知怎的，方霁此言一出，兰心叶顿时失了反驳的念头，只是也顺着点了点头。
她示意卢似月上前，在方霁解开冻结忘忧花的秘法之后，由卢似月动手，取了一片花瓣强行给被打晕的李品如服下。
“咦？”抱臂站在一旁的姜晏轻轻疑惑了一声。
自方霁解冻忘忧花之时起，她便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
姜晏总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闻到过这个味道。
她观在场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察觉，这也没让她觉得有任何异常。
姜晏的六感敏锐，其嗅觉更是一向异于常人，这一点帮助她避开了妖蛇魅息和永夜，也让她认出了上官昭就是方霁。
用她一介理科生的话来说就是灵敏度高，检出限低，但是分辨率不高，所以她一时半会还没想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闻到过此味。
等待半晌后，兰心叶亲自为李品如探脉，却未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她看向方霁，后者勉为其难地也上前探了一番，得出的结论与她如出一辙——忘忧花入体之后似乎对人体毫无影响。
这怎么可能呢？
按姜晏的说法，她当初赶到之时云岫可是灵力溃散几近于无啊！
难不成揽星阁阁主是故意抛出这条线索把他们的目光往瑶山引？可这也没有必要啊！
方霁目光微沉。
兰心叶犹豫再三，开口道：“或许，师兄的事与此花并无干系。”
“你们都没闻到吗？”姜晏突然轻声道，“这股像木质又像青草的味道从这花解冻开始便散发出来了，而且越来越浓了。”
“什么？”兰心叶不解其意，她什么都没闻到。
姜晏将目光投向方霁，后者也摇了摇头。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能闻到这味道？”姜晏觉得有些离奇，在她看来，这味道的浓郁程度已经足够让普通嗅觉的人闻到了，怎么会仅她能察觉呢？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方霁当即站起来到她身边问道。
“好像没…”姜晏正打算将灵力沿周身行走一个小周天看看，却骤然发现了不对劲，硬生生转折道，“诶，我灵力散了？”
这就离谱。在场五个人只有她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但也有她中招了。
更可怕的是，若不是她想到了动用灵力自查，她本来是一点异样都没有的，体内还维持着虚假的灵力满盈的感觉。
“别急，”方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着其他二人的面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压着修为？听我的话，先把锁灵镯取下来再试试。”
同时他另一只手掐诀又冻住了那朵忘忧花。
他这一番操作完成得太过流畅以至于唯一不知二人关系的卢似月目瞪口呆：这是大师姐没错吧？大师姐能忍别人靠她这么近？不过大师姐到底什么修为？
“好。”姜晏依言取下锁灵镯从筑基期恢复到大乘期修为，周身灵力有一瞬间膨胀，随即被收敛。
方霁握着她的手改为探脉，同时输入一道灵力。
过了一会他才沉声开口：“灵力确实是在消散，不过速度慢了很多。”
兰心叶也探了一番，补充道：“确实如此。而且我输入灵力也于事无补。”
“为什么偏偏是我？”医道盲人、特定倒霉蛋姜晏有点茫然和迷惑，“我这还有救吗？”
难不成又得重修吗！真要这样简直不是倒霉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她一个在场修为最高的人就这样要变成最废的人了吗？
姜晏有些欲哭无泪，同时好似能和当时的云岫道君共情了。她只是个大乘期尚且如此，而云岫道君可是修真界第一人啊，渡劫期的大能，若是眼睁睁看着自身灵力莫名其妙地消散而无可奈何还要对上飞升大劫和来势汹汹的敌人，能撑到她回来真的太不容易了！
等等，她想起来在哪闻到过这种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