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今夕何夕
而敲完门后在门外等了有一会，房内并无动静。
大概是出门了吧！
犹豫了片刻，姜晏打算下次再找机会，便转过身准备下楼。不料她刚一转身，便径直对上了方霁似笑非笑的面庞。
“温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也不知他是何时上了楼，又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竟一点声息都没有，姜晏这下被吓得不轻。但她自问并未做什么亏心事，只是略微有些尴尬罢了。
为了赶紧结束这厢窘境，她一把拽过方霁的手，将手中的符纸往掌其心胡乱一塞，匆匆道了句：“方大夫，这些送你防身，你拿好，以后谁也不欠谁。”然后便绕过方霁两步并作一步往楼下跑。
方霁原是外出去接了上官诸星给他准备的“修真界最近稍稍有名的人物一览册”，以便在秘境中遇上不认识的修士时有所应对。刚回来时见到温时欢有些“鬼鬼祟祟”的在自己房门口逗留，有些不明所以，便特意敛去周身气息静静上了楼，打算近距离观察她在耍什么花样。
但温时欢生猛地操作却把他震惊到了。
方霁低头看着手中被塞的满满的符纸，粗略地翻过后惊觉竟皆为一笔勾勒且灌满灵气的高等符篆，绝非市面上能买到的，同时也不曾留下神识的痕迹。
所以这是她自己画的了。
“这算是示好？有意思。”方霁微微勾唇，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温时欢的所作所为，“那什么叫，谁也不欠谁？”
他下意识往楼下望去，却发现温时欢已经一头窜出了客栈。她脚步极快，在方霁从二楼窗口望去之时又莫名的回了一下头，无意中对上方霁的视线后又很快偏过头去。
落在方霁眼中，温时欢的表情竟有些，羞赧。
姜晏也没想到自己的表现竟会如此不大方得体，她把这归因于方霁的背后灵出场方式太吓人了。
因着思绪不宁，她在往前走时没怎么看路，意外挡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你谁啊这么不长眼，敢挡我们旭日山庄的道？”牵着马的小厮张口就是一句叱骂。
姜晏道歉的话都到了嘴边，可没成想却听见了“旭日山庄”四字。哦，原来是姜家人，想必也是为了秘境而来。
姜家真是无论在哪都同她过不去。
姜晏漠然抬头，冷厉的视线盯着小厮，一言不发。
小厮被瞪得往后一退，撞到了车板上才稳住，又鼓起勇气道：“凶什么凶，看你长得还不错…”
姜晏截断他的话：“无意挡道，是我之过。但旭日山庄的人都是这般没有教养，出口成脏的么？”
冷不防听见姜晏的声音，车驾中的人坐不住了。姜愿抬手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对上姜晏冰冷的视线后，含笑温声道：“抱歉，是在下管教不严，冲撞姑娘了。在下旭日山庄姜愿。如蒙不弃，可否由在下做东，请姑娘赏脸到天下香一叙？”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就是旭日山庄的姜少主啊！真乃风度翩翩之君子也！
不愧是少君，待人真是温和有礼！
姜晏：…
她早该想到，姜家来鹭洲的人会有姜愿一个。
真是孽缘！
见姜晏不搭理，姜愿极有耐心地继续请道：“姑娘意下如何？”
姜晏面无表情地应道：“好。”
“那么姑娘，请上马车，我们一同前往吧。”
姜晏点点头，扶住姜愿递过来的手一跃而上，拉开帘子便坐了进去，姜愿也跟着进了马车。
“饭我不想吃，不去天下香了。你要有什么话想说，找个安静的地方就是。”姜晏坐稳后便猝然开口。
姜愿一愣，笑道：“好，都依阿姐的。”
方霁在楼上看完了全程。见到温时欢随随便便就上了姜愿的马车，方霁皱起了眉，没来由地有些心烦。
温时欢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一句话就被人骗走了？还是说她放弃了望阙山，打算改抱旭日山庄的大腿了？
不行，他得跟去看看。
方霁心中烦躁，下意识就跟着下了楼，循着马车的路径一路跟踪，一直跟到了靠近鹭洲城中孤月河的一条巷中。
姜家姐弟二人下了车，一同往前，到河边一棵杨树下才停步。
“阿姐来鹭洲做什么？”
“土灵珠找到了吗？”
二人同时开口。
顿了一下后，姜愿笑了笑，率先回答道：“尚未，还在寻找当中。该阿姐回答我了。”
姜晏挑眉看他：“明知故问。”
“阿姐此话何意？”
“你明知道我在收集灵珠，而之前望阙山中传出的残卷当中点明有一枚灵珠落在星河秘境之中。你说我是来干嘛的？”
“原来如此。”姜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道，“不过阿姐可知，今次的秘境准入资格变了，非宗门、世家之人不得入。阿姐现如今这种情况，是打算怎么进去？”
“知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姜愿道：“阿姐这话是把我当什么人了？只要你开口，弟弟我自然想尽办法也会把令牌留给阿姐一块的。只不过嘛…”
“只不过什么？”她就知道姜愿轻易松口绝对有所图。
姜愿诚恳道：“我希望你能回来，回到家里来。”
“不可能，我不会回去的。”姜晏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令牌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操心了。”
姜愿气愤又不解：“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一家人，你为什么非得一个人在外面？”
“一家人？”姜晏也气得想笑，“姜家是你的家，但不是我的。”
言罢她垂下眸，又低声道：“之前我听师尊说过了，救我的事，你出了不少力。姜愿，谢谢你。我不想针对你，但我就是厌恶姜家，除了去找麻烦，我是不可能回去的。今日言尽于此，你不必再劝。”
说完，她便要转身离开。
姜愿孤零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轻语。
“冥顽不灵。”
姜晏走后，藏在巷角的方霁也跟着离开。他回到客栈，脑子里却满是刚才听到的温时欢和姜愿的对话。
他隐匿之术极佳，虽不担心被二人发现，可藏身之处不算太近，听到的内容也不太真切。
但关键的信息并未被落下。
他听见姜愿唤温时欢阿姐。
听到姜愿以入境令牌为由哄劝温时欢回家被拒。
温时欢似乎…厌极了姜家。
可温时欢不是云岫捡来的孤女么？怎么会有一个显赫的出身门第？
而且姜家雄踞修真界第一大世家数百年之久，身为少家主的姜愿断然不会错认一个孤女。可温时欢又不姓姜…
等等，万一她本姓姜呢？
方霁总算抓到他之前一闪而逝的灵光了。
姜愿唤她阿姐，云岫待她如珠似宝，孟宁和凉梦宇也同她来往热切。
难不成…温时欢就是姜晏？
当这个想法在方霁脑中绽开时，他自己也觉得荒唐，可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么多天接触以来，温时欢给人的感觉很矛盾。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是个矫揉造作还依附人的，可是好像孟宁这队人都很听她的话，在鹭洲重遇后更是以她马首是瞻。
温时欢待身边人看上去温和有礼，说话唯唯诺诺，实则脾气相当燃，对除了几人以外的身边人更是有种疏离之感。莫非真是那个传闻中性格清冷孤僻的人又活了回来，并且拙劣地在演一个和自己并不相像的人？
这样想来，方霁突然能理解为何从温时欢口中几经转手得到的对姜晏的评价会是那样直接的讽刺了。这可不就是自嘲么？否则谁会当着自家师尊好友的面大言不惭地喷自家仙女般的备受好评的师姐？
想到此处，方霁不欲再想，起身出了房门，却看到姜晏一个人坐在对面的酒馆，对着一壶酒发呆。
方霁想也没想，直接下楼过街，来到对面酒馆，在姜晏对面坐下。
姜晏抬头，看见方霁突然坐在自己对面，惊疑道：“方大夫？你也来喝酒？”
方霁不是挺讨厌我的么？怎么还会纡尊降贵地同我坐一桌？
姜晏实在是有些迷惑，又自我安慰道可能是今日送出的符篆起了效果，稍稍改善了自己的不知怎么被败坏的印象。
“怎么，只许温姑娘喝，在下喝不得？”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姜晏摆摆手，指着桌上的酒，道，“我不爱喝酒。我就尝尝，结果太难喝了，我受不了这味道。”
“既不爱喝，为何要点？”方霁温声问道，“温姑娘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想要借酒浇愁？”
想起先前与姜愿不欢而散的事，姜晏低叹一声道：“没什么事。日常不开心，过会就好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陪温姑娘一醉方休，可好？”方霁看着姜晏不自觉皱上的眉头，突然很想伸手给她抚平。
“使不得。”姜晏忙拒绝道，“方大夫好意，我心领了。店家说了这酒太烈，你还是别喝了。反正我也喝不惯。”
“无妨。”方霁自知无论什么酒都不会让他喝醉，但眼下他想到了一个试探的好主意，便不顾姜晏阻拦，给自己倒上了酒，“我喝就行。温姑娘，你喝茶便可，干杯。”
姜晏：这人怎么这么强行？我又惹到他了？造孽啊…
姜晏无奈，只得与他碰了杯。
怎奈一杯酒下肚，方霁立刻又给自己满上，然后又一饮而尽。如此往复，一坛烈酒渐渐见了底。
姜晏小声嘟囔道：“到底是谁心情不好啊…”
“温…姑娘…你说…什么…”方霁酒喝多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姜晏道：“啊…没说什么…方大夫你少喝点。”
方霁醉醺醺道：“没事，喝！”
姜晏：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