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两处心思
细细想来也不应当。
从前的她压根没和玄冥教的任何人打过交道，所以谈不上他们能通过最近几年的相处抽丝剥茧。而且毕竟谣言总比真相更广为流传，她现在的行事作风和以往也已大不相同。
将自己开解了一道后，姜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个自以为是的大傻子。
纵观从前的自己，可不就是这样么？
自诩聪明却不辨人心，为人出头却招致追杀。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若无师尊一路相护，不许她接任务下山，没有背景根基的她本该成为宗门里的一把刀，而已。
姜晏自嘲地笑笑，写下回答后转而开始安排起接近孟宁等人的计划来。
她用这种言辞说自己没什么问题，但落在他人眼里，就是另外一种解读了。
方霁接到由上官诸星传音而来的她的答案后，只扫了一眼便将整张传音符纸焚毁。
他想，能对那样谪仙般明媚的天才少女做出这样低劣评价的师妹，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越发地怀疑起当年的判断是否有误。
姜晏其人，本命不该绝才是。
药王谷位于西洲的临风山，距离临风山最近的城镇叫做寂雪城。
姜晏在城中的赤金客栈已经守株待兔了一个多月。
赤金客栈不仅仅是寂雪城中最豪华的客栈，更是由玄冥教一手建立的诸多联络点之一，恰好在朱雀堂的管辖之下。
当年姜晏提交的五年计划很快便得以实施，现如今全境各大城镇均有玄冥教的联络处，刚好方便了她与水清浅的消息往来。
自望阙山半月前派出四人小队下山以来，各地的探子便盯上了他们。从清风镇一路到寂雪城，姜晏每天都能收到这个四人小队的行程状况，对除了孟宁和凉梦宇以外的两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另外两人是二人的直系师弟景映和师妹林月枝，都是筑基中期，分别是来自白露峰的剑修和清明峰的法修。
在发现望阙山居然派出了一个纯输出阵容下山寻宝的时候，姜晏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喜的是这样的阵容很适合让她作为一个表面上擅制符的辅助混入队伍中，忧的是这样四人的队伍一旦遇上强敌，自保和逃生的可能着实低了些。
自掌门风潇子继任以来，望阙山的修行风向便由兼容并包、各流派百花齐放往以术法为主的方向倾斜了些。剑修是传统，地位不可动摇，而音修一脉的授业者又是风潇子的亲妹妹，所以亦是人丁兴旺。其他的例如器修、医修几脉则是逐渐没落，阵修更是难以入门，后继者寥寥。
什么时候这群仙门老大哥们才能想明白这种团队任务讲究的是配合，人员搭配很重要啊！
不过还好有她在，总不至于让孟宁他们真陷入什么危机去。姜晏现在虽是主修阵法和术法，但除了在医道上完全没有入门以及剑道上暂时废了之外，其他方向的修行都有所涉猎，自制传送符在手，逃生能力更是一绝。
在二楼的窗边远远外望，不出多时，她便瞧见了身着暗绣金线白袍，手持浮华剑，一派意气风发的孟宁，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师弟师妹们，正往赤金客栈的方向而来。
正如姜晏所料，孟宁因是渡春君孟泽寒的独子，自小便是锦衣玉食的山门小霸王，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哪怕是有任务出门在外，也绝不会亏待自己，故而大概率会选择像赤金这种当地最高端的地方歇脚。
见他们四人进入客栈落座后，姜晏起身下楼，寻了掌柜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隔壁的空桌，敛了周身气息在他们身后坐下。
她听到那一桌上，一个娇俏的女声问道：“师兄，药王谷还有多远呀，我们都走了好久了！”
这应该是林月枝了，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一脸娇憨之色。那剩下那个面容稚嫩的少年就是景映了。
孟宁还未开口，凉梦宇先安抚道：“师妹别急，顶多一两日功夫，就快到了。”
“可是我们这样赶路真的好辛苦啊，为什么不能想些别的办法，比如走驿站的阵法或者符篆之类的？”
孟宁冷睨了林月枝一眼：“少想些偷懒的歪心思。如今师叔不在了，门中尚存的符咒不多，驿站中的传送阵能用的次数也有限，更何况此地地处西洲，并未设立驿站。与其想着借助外物一日千里，倒不如好好修炼提升修为，把瞬行术练好！”
这话说得义正辞严，连姜晏都想鼓掌了。
林月枝没想到她只是撒撒娇，孟宁却会这么严格，差点就委屈得哭了出来，但又被孟宁把眼泪瞪了回去。她小声道：“我知道了，师兄。”
姜晏：阿宁真的好严格。
不过这才有了她出场的机会。
“冒昧打扰一下，诸位可是在为前往药王谷的路途崎岖发愁？”姜晏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四人所在。
“你是何人？为何偷听我们说话！”面朝着姜晏的林月枝见自己刚刚被训斥的画面都被这个隔壁桌的陌生女子瞧见了，心中又是生气又是羞赧。
背对着姜晏的孟宁和凉梦宇也转过身。这一回头，凉梦宇眼中出现了明显被惊艳的神色，而孟宁则是愣在了原地。
是她！竟然还活着！
姜晏对二人点了个头，又柔声开口道：“姑娘莫气，我不是有意听你们说话的。只是我也有事要上药王谷，而我不才，恰好会点制作符篆的本事。如蒙不弃，可否同行？”
听她说完，凉梦宇心头那点惊疑顿消。
这位姑娘虽然面上有几分师姐的影子，但行为举止却与师姐的风格全然不同。师姐什么时候会这么温柔地说话了？
凉梦宇正要婉拒，孟宁却道：“可以是可以，但既是同行一路，我们应当对彼此有所了解。”
姜晏微笑着点头称是。
孟宁继续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孟宁，来自望阙山。这几位是我的同门师弟师妹，凉梦宇，景映，林月枝。该姑娘了。”
姜晏继续保持优雅的微笑：“多谢孟公子的坦诚。我姓温，温时欢，无门无派，是个散修。”
凉梦宇总觉得两人的气氛客气得有些奇怪。为了缓和气氛，她道：“原来是温姑娘。我们一行是有宗门任务在身，不知温姑娘前往药王谷又是所为何事？”
这个理由姜晏早已编好。
她抬手理了理鬓发，含羞带怯道：“我本四海为家，偶尔以制符售卖换取路费。可是先前不慎招惹了一伙贼寇，他们见我…见我姿色尚可想要…唉，不提了。”
林月枝忍不住问：“然后呢？”
“我打不过他们，驱符逃跑时受了伤，多亏一位医修小哥哥救了我。这位哥哥路见不平又不求回报，待我伤愈之后便离开了，我连他的姓名也不曾得知。我想，既是这样心善又医术高超的医者，应当是出身于药王谷吧！所以…”
“所以你是来寻情郎的！”林月枝爱看话本，听这狗血的英雄救美戏码听入了迷，立刻便明白了姜晏的意思。
“林姑娘说笑了，不是什么情郎。”姜晏继续装羞涩，“我只是想着能再见他一面，当面道个谢也是好的。”
没想到居然能磕到话本上写的那种爱情故事！孤零零的柔弱美人和名门的清冷医修，好香！
林月枝连连点头：“我懂我懂，想以身相许嘛！”
凉梦宇眼中也是盛满了然之色。
姜晏：大可不必如此入戏。
孟宁在一旁听得都快吐了。
他想，温时欢果然还是那个温时欢，尽会些装可怜迷惑人的手段。不过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他轻咳了声，道：“既是如此，那温姑娘就和我们一道上路吧。我见姑娘面色不佳，确似是大病初愈，这样同我们一起，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姜晏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掩唇笑道：“那就多谢诸位了。”旋即取出几张传送符递给凉梦宇，又道：“这几张是我自己原先制好的，在此先赠予诸位，以解燃眉之急。旁的事情我不擅长，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的。诸位若有需要，尽管同我说，我再制便是。”
孟宁也不跟她推就，颔首示意凉梦宇收下后，又道：“我们刚到寂雪城，今日便在此休整一日，明日再动身上山。温姑娘意下如何？”
“全凭孟公子安排。”姜晏隐隐觉得不对，她编的瞎话如此烂俗，就这样还能加入他们的小队，也未免太容易了些。
“如此甚好。”孟宁心想，只要温时欢与自己同路，又何愁找不到机会对她下手？
心思各异的两人相视一笑，又分别回过身继续吃饭。
回到房间，姜晏在床上闭目躺了片刻，揉着因保持得体的微笑到僵硬的脸，灵光一现，总算想到了哪里不对。
之前她通过与孟宁的一次见面，推测他是重生而来，还认识她这个人，并对她有敌意。可今天孟宁却表现得像是初识她一般，说话客客气气，还似乎非常轻易地相信了她的瞎话，答应让她同行。孟宁毕竟不是林月枝那样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也没有凉梦宇一般的菩萨心肠。
要说这是女主光环的作用，那也太蒙蔽人心了些。
看来关于孟宁是不是重生的这个问题还得再探，并且怕是得防着孟宁了。
另一边，耐心安顿好娇纵的林月枝和沉默寡言的景映后，凉梦宇敲门进入了孟宁房中。
她看着坐在桌边神色不虞的孟宁，犹豫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温姑娘的容貌有些像”
“没有。”孟宁知道她要说什么，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又道，“没有人比得上。”
“是我失言了。”凉梦宇有些失望，但看着孟宁的神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叹了口气，关切道：“师兄，别多想了，忧思伤身，明日还要赶路。”
孟宁抬头看着她，道：“我心里明白。梦宇，你先回去吧。”
凉梦宇离开后，孟宁无法控制地回想起了姜晏所扮演的温时欢。
那是他上辈子的欢喜，也是噩梦。
谁承想这辈子仇人近在眼前，他却没有抓住机会。
三个月前他不在现场，听说阿欢自爆而死的时候，他只恨自己没能亲手报仇，为自己，也为云岫师叔。
到了今天，他本以为会与上辈子不一样，安安稳稳地踏上寻找灵珠的征途。可温时欢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如当年一般柔弱地卖惨卖乖，想要混迹于他们队伍中。
他死死压抑住内心的震惊与狂喜，顺水推舟地把人放在身边。
他没打算告诉其他人害了云岫师叔的凶手还在苟活着。
这一次，他要亲手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