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晋国之变
施夫人的悲剧跟“三郤”的覆灭有关。若非如此,施夫人就会一直跟着郤犨,相夫教子,她的后半生或许也能过得令人羡慕。惜乎哉!人生无常,恰如风雨难测。
晋历公铲除郤家这件事,不单让施夫人变成了悲剧人物,也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让我们回头来看:
公元前575年,晋、楚之间爆发了鄢陵之战。战争的结果以晋国取胜而告终。晋厉公因为这场胜利获得了各方赞誉,他就开始飘飘然了。
人一膨胀,想法就多。晋厉公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做一个更有成就的君主。当时,晋国朝中臣重君轻的局面依然严重。除了郤犨、郤至、卻锜所谓“三郤”,还有以栾书为代表的栾家,以旬林父为代表的旬家、以韩厥为代表的韩家,以屠岸贾为代表的家族势力等。这些都是功勋家族,皆是大权在握的。这些人左右着朝政,让晋厉公感到难受,他就想改变这个局面。
晋厉公也有自己的亲信,分别是胥童、夷阳五、长鱼矫等人。这三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经和“三卻”有过矛盾,因此,非常怨恨“三卻”。于是,这君臣四人密谋起来,经过商量,决定让胥童动手,夷阳五和长鱼矫两人配合,目标是,除掉“三郤”。
胥童是胥臣的后人,承袭家族的官职,一直在军队中供职,手中有兵。这让他有条件调动兵马而不引起“三郤”的猜疑。还有,在胥童、夷阳五和长鱼矫这三个人中,唯独胥童最恨“三郤”。
原来,早在鄢陵之战的时候,胥童作为郤至的部下不听命令,擅自带兵偷袭楚军,竟一举打败一路楚军。抗命本该治罪,不料,胥童取胜却获得了主帅的奖赏。而郤至则被众将嘲笑,说他畏敌如虎,缺乏勇猛。郤至觉得颜面大失。因而在内心中记恨胥童。战后,作为胥童直接上司的郤至经常找机会为难胥童,致使两人结仇。
正因为这样,胥童得到晋厉公的支持后,当即表示:“誓杀三郤,请主公放心。”
公元前575年十二月底,一个寒霜满地的夜晚,胥童在得到了栾家、旬家、韩家暗中支持的情况下,悄悄调集八百精兵,在子夜十分,分别围住了郤犨、郤至、郤錡的府邸。一声鼓响,鼓噪而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三郤”。
胥童因功提拔,跻身于晋国权臣之中。晋厉公本来就宠爱胥童等人,这一来,以胥童、夷阳五和长鱼矫为代表的新贵,很快便和功勋旧族产生了矛盾。晋厉公本来就想压制旧贵族,所以他总是站在新贵的一边。这就加剧了新旧权贵之间的矛盾。
首当其冲者便是栾家和旬家。那时候,旬林父已死,旬家的代表人物是旬瑩和旬偃。栾书便来找他们商量。他说:“三郤虽可恨,但他们灭了,下一个就可能是我们。主公的心思很明白,他就想除掉我们这些人。”
旬偃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我们手里有兵,何愁事不能成?”
旬瑩说:“孙周在洛邑,我们这边成事后,把他请回来,咱们就是有功之臣了。”
栾书笑道:“旬将军考虑的周到。就这么干吧。”
于是,栾、旬两家开始秘密准备。到了第二年春末,机会终于来了。
有一天,晋厉公出去打猎。栾书和旬偃亲自带兵在半路设伏,一举活捉了晋厉公。他们将晋厉公秘密关押起来,同时通知在绛城里的旬瑩。旬瑩当即派兵控制了全城。然后派人去洛邑请孙周回来。
孙周是晋襄公的孙子。姬姓,名周,亦名纠。历史上有称“公孙周”的,简曰孙周。此人在晋国王族子孙中素有才名,德行甚嘉,拥护者众多。
孙周得到旬瑩的消息,马上赶往晋国。快到晋国都城绛城的时候,他先派人去了绛城,一则是查看城中动静,再则是叫绛城中的旬瑩做好接驾准备。
孙周的人见了旬瑩。旬瑩马上派人把消息通报给了栾书和旬偃。这两人觉得事情已成,便觉得杀掉晋厉公。就这样,在
晋厉公被关押的第六天,死于栾书和旬偃之手。
孙周回国后,栾书、旬瑩、韩厥、范匄(士会的孙子,因士会封在范地,他的后人以范为姓)等拥立他为晋国新君,就是晋悼公。
晋悼公即位后,栾、旬两家的权势更大,再加上原有的几个旧贵族,臣重君轻的局面愈发严重。
晋悼公做事比较谨慎,他第一步是扶持亲信。为了压制栾、旬两家,他选中了战功赫赫的韩厥,任命韩厥为中军大将。他私下里对韩厥说:“晋国这个局面,全赖将军想办法了。如果处理不好,寡人弄不好就会成为第二个历公。”
韩厥说:“主公,凭我一人之力,就算再加上主公您,也未必能够和权贵们对抗啊。据我的经验,旧权贵们都有盘根错节之联系,动其之一,他们就会联合反抗。那就麻烦了。”
晋悼公说:“没办法也得想,不然,我们没有退路。”
韩厥心想,既然已经上了晋悼公的贼船,就只好和他一起同舟共济了。想中途下船,结果可能更惨。于是他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韩厥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想出个敲山震虎的办法。他对晋悼公说:“主公,栾家和旬家势力太大,而且这两家的人大多手握军权,动一个就会牵连一片。没有万全之策,千万不可动他们。”
晋悼公不悦,说道:“你琢磨了那么久,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韩厥说:“有办法。先杀一儆百。然后看看动静,徐徐图之。”
晋悼公问:“你说说。”
韩厥说:“当前,栾、旬两家动不了,但屠岸贾可以动。这个人曾是先君灵公(晋灵公)的亲信,但却害了灵公。之后,他又投靠赵盾。为了报仇,他又投靠了栾家,最终他把赵家全灭了。此人极善钻营,反复无常,且心狠手辣。如果不是栾家罩着他,他哪里有今天?”
晋悼公说:“你要拿屠岸贾开刀?”
韩厥说:“对,就是他。谁都知道他和栾家走得近。就先拿他开刀,看看栾家能怎么样。”
晋悼公点头说:“这主意不错。你去准备。”说完,他忽然想到一事,便问:“就算杀了屠岸贾,栾、旬两家依然势大,没解决问题嘛。”
韩厥笑道:“主公不用担心,我有一人,只要用他,他必能死命效忠。”
晋悼公问:“谁?”
韩厥说:“赵家的。”
晋悼公吃惊道:“赵家不是被灭门了吗?难道还有人?”
韩厥说:“其实赵家还留下一条根,就是赵朔和庄姬的儿子,叫做赵武。赵家灭门的时候,赵盾的两个老仆公孙杵臼和程婴将他救了下来。如今已经十五岁了。”
晋悼公说:“那你把这个赵武找来我看看。”
韩厥将赵武、程婴接到了宫中。晋悼公听完了整个事件经过,心生一计。他叫赵武、程婴先退,留韩厥继续商量。两人秘密半晌,便弄出一个完美的计划。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晋悼公没有出现。内臣当庭宣布:晋悼公偶感风寒,不能上朝。群臣有急奏,可以去后宫中禀报。这相当于提示大家,可以去探病。
韩厥故意当众对旬瑩说:“旬将军,散朝后,我等去探望主公如何?”
旬瑩素来忠厚,他当即回答:“我也有此意。韩将军,咱们一起去最好。”
屠岸贾是最会钻空子的,他听到这样的话,当即凑上来说:“两位将军要去,老夫我也愿同行。可否一道去?”
韩厥马上接话说:“屠岸大夫说的极是。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一起去。”
旁边有几个大臣听到,也表示要同行。不多时,愿意跟随韩厥、旬瑩去探病的就来了一大堆。大家约定,明日上午到宫门外集合,然后一起去后宫中探望主公。
第三天,阳光灿烂。一大早,宫门外就聚集了一批朝臣,这其中就有屠岸贾。韩厥见栾书也来了,便对栾书说:“栾将军,咱们进去吧。”
栾书客气的说:“韩老将军,您先请。”
一群人在韩厥、栾书的带领下,走进了晋悼公的后宫。跨过几道宫门,就到了晋悼公的寝宫中。栾书、韩厥为首,群臣跟随,向晋悼公行了叩拜之礼,然后退后几步,规规矩矩的站着,等候晋悼公说话。
晋悼公环视一圈,见主要的大臣们都到齐了,便说:“诸位也许不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吧?”
众臣都不说话,只等晋悼公说他的病情。不料,晋悼公说:“我有一事不明,心中郁闷。赵衰、赵盾为国家立有大功。大家都知道他们一门忠良。如此忠臣,怎么连一个后代都没有留下呢?”
屠岸贾听了这话,心中禁不住砰砰直跳。群臣中有的叹息,有的碍于屠岸贾的面子,沉默不语。不过,所有人都搞不懂,晋悼公为何要在病床前提起旧事?
就在大家猜不透谜底的时候,晋悼公微微扭头,对着幕后喊了一声:“出来吧。”
众人的目光随晋悼公的喊声转向他身后,只见晋悼公身后垂挂着大幕,不管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还是舞文弄墨的文官,所有人只看一眼,便能看出那幕后藏着杀气。屠岸贾更是心惊肉跳。
只见大幕挑起一角,一老一少同时走出来。众人一看,无不惊诧。因为群臣中老者居多,大多数人都认得赵盾的老奴程婴。屠岸贾见程婴出来,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来不及细想,就听有人问:“这少年是谁?”
韩厥指着年轻人说:“他就是赵氏孤儿赵武。当初那个被屠岸大夫杀掉的孩子不过是程婴的孩子。”
屠岸贾一听这话,双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
晋悼公说:“当年的事情大家或经历了,或听说了。别以为时间长了就能过去。赵氏一门,向来忠良。屠岸贾捏造罪名,虽能一时得逞,但人在做天在看。惩罚是迟早的,逃不脱。”他又对瘫软在地上的屠岸贾说:“你说,认罪不?”
屠岸贾心慌意乱,赶紧求饶说:“主公,我当时受命行事,求主公饶恕。”
晋悼公哼了一声说:“你瞒得了先君,瞒得了后世吗?到此时还想狡辩?”
屠岸贾被问的一时语塞,便低下了头。晋悼公一挥手,幕后武士蜂拥而出。他吩咐道:“将屠岸贾拉出去,立斩来报。”
武士们吆喝一声,如狼似虎般的将屠岸贾拖了出去。众臣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劝阻。晋悼公看了一眼栾书,栾书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知道,晋悼公搞的这一出戏,就针对他的。
晋悼公任用韩厥,杀了屠岸贾,给赵家翻案,并起用赵武到朝中做大夫,这些事情对栾家和旬家起到了旁敲侧击的威慑作用。栾家的栾书,旬家的旬偃都有所收敛。
其后,老将韩厥又分别说通了旬瑩、范匄等人。这两人原本就是忠臣。见晋悼公有勇有谋,做事果断,又能宽容他们。于是便真心辅佐晋悼公。
晋悼公的君位就此慢慢稳固了。在韩厥、旬瑩、范匄、赵武等人的全力维护下,其权威也很快树立起来。
接下来,晋悼公推行了一些改革措施。主要是降低赋税,减少劳役,鼓励农耕,免去百姓欠公家的债,救济穷人,释放大批囚犯以增加社会劳动力等等。同时开发富源,操练兵马。经过他励精图治的一番经营,晋国又出现了繁荣的局面。临近的诸侯国纷纷归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