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赵祯无遗憾（10）
外面的世界对于赵志冲而言, 是十足新鲜的。
她坐在马车上，偷偷掀开帘子看开封城的景色。靠近朱雀门附近，有卖旋煎羊、冬月盘兔和野鸭肉的, 小贩的叫卖声响亮又清脆, 不惹人厌烦。梅家鹅鸭是附近有名的食府, 往来客人如织, 隐约看到门后人声鼎沸, 闻到美食的香气。
赵志冲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 她都没去过, 没吃过。只可惜马车没有停下来，姑娘目不转睛地看了两眼, 不舍得地低下头。
萧靖察觉出来, 许诺道：“以后我时常带妹妹过来，吃到肚儿撑。”
姑娘顿时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
马车走的是入宫的路，官家把先帝的女儿从洞真宫带出来。杨太后对杜氏母女多有照拂, 赵志冲于情于理应该先去拜见太后。
“女儿见过娘娘。”
赵志冲跟在兄长的身后, 对着上首的太后盈盈下拜, 表情十分恭敬。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杨太后，她知道太后经常帮助她和法师, 心里是感激的。
杨太后瞧着这么大一个女儿, 脸上十分喜悦。她让志冲过来身边讲话, 仔细看着姑娘的脸, 越看越欢喜。
姑娘的眼睛生得像先帝, 跟官家也像。她的脸型像杜氏, 唇色红润，贝齿洁白整齐。大约是因为被困在洞真宫多年，少见日光, 她的肤色娇嫩如白雪，额边的斜红如弯月，更衬得人可怜可爱。
赵志冲本身生得不俗，只是往日穿着道袍，掩去了大半好颜色。今日杜氏用心为女儿梳妆，人靠衣装，二十岁的姑娘哪有丑的。
“志冲的打扮还是太素净一些。”杨太后心疼孩子，“志冲生得好，画上珍珠妆就更美了。”宫中的女子流行贴珍珠面靥，美而不俗，非常费钱。
萧靖认错：“是朕思虑不周，亏待了志冲，今日一定补上。”
出身民间的赵志冲穿上新裙子，戴上金首饰，已经觉得自己的打扮很奢华，哪里有要求太多。她急忙为兄弟开脱：“娘娘，不是哥哥的错。”
“好，不是你兄长的错，他这个人最好了。
”
杨太后看着二人感情融洽，心里也替孩子们高兴。先帝留下来的血脉不多，只有这两个，兄妹俩相互扶持，日子会好起来的。
萧靖递了一盘糖角儿在妹妹的手边，道：“朕欲新年册封志冲为鲁国长公主，不知志冲意下如何。”
杨太后抚掌大乐：“好事啊！”
赵志冲受宠若惊，手里的果子都拿不稳。她没想到哥哥一下子封她做公主，当即喜不自胜。她忍不住落泪，是高兴的，她成为公主就会有公主宅。
她想把法师接到自己的宅子里。
萧靖继续说：“还有一事，朕想问小娘娘的意见。悟真法师生育鲁国长公主，她对大宋有功。朕想让杜氏晋位，新年封为先帝贤妃。”
杨太后没小气那点位份，男人都死了十几年，她和杜氏之间并没有龌龊，也不必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她点头：“官家的主意妥帖极了，官家的后宫……可要提拔一下？”
新年新气象，皇帝在新年大封六宫最正常不过。纵观赵祯的后宫，皇后和高位妃嫔没有，现在只有寥寥三四位御侍。之前较为得宠的杨美人、尚美人和废后郭氏干架，杨太后不喜二女，命人将她们送出皇宫。
“朕要守孝三年，想把她们都送出去许配人家，免得空耗青春。朕不是她们的良人，不能给她们虚无的幻想。”
“……”
杨太后听着不对劲，问：“那三年后呢？官家该如何？”全打发走了，皇帝身边没有妃嫔伺候可不行。
萧靖：“三年后，再选新人便是。”
“……”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杨太后和赵志冲都被说服了。
“哥哥是在宫中守孝吗？”赵志冲轻声问。
“城郊猎场有一处太/祖留下来的宅子，朕在那里为大娘娘守孝。”萧靖说，“志冲是要一同过去，还是在宫中陪着小娘娘？”
赵志冲不认识刘太后，但她听法师提过，那位太后很厉害。皇帝能为嫡母做孝子，没道理她一个人庶女躲在皇宫里享福。
她抱歉地看向杨太后，说：“我也愿意为大娘娘
守孝。”
“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刘姐姐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杨太后不计较，“志冲有空多来保庆宫，我把贤妃接到身边照顾，我们互相也好有个伴儿。”
赵志冲听到法师能从道观离开，替生母感到高兴：“多谢娘娘仁慈。”
鲁国长公主的晋封仪式安排在新年，现在都年尾了。太后懿旨让人称呼赵志冲为公主，宫人们为公主收拾衣物和玩器珠宝，足足装了十几辆马车。
……
张嫣早上睡醒之后，自己吃饭，然后在前院的石板上练字，拿着一本《论语》能鬼画符糊弄大半天。她听见门外有马车轱辘碾过的声音，顿时冲到前面。
舅舅骑着马走的，怎么他坐车回来？
他是不是出事了？
她记得会有旁人，只是焦急地喊：“官家——”
她看见宅子外停了好多马车，看马车的标志是从宫里出来的。车停稳了，萧靖先下来，然后他走到后面一辆车，掀开车帘子。
他伸手扶下来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姐，小姐姐冲他眉开眼笑，顿时把张嫣气炸了。好哇，她在家等了大半天，他竟然带妹回来！
张小娘子有点不高兴凑过去，问：“官家，这是哪一位姐姐？”
萧靖一看就知道她是醋上了，解释道，“她是朕的妹妹鲁国长公主，志冲之前住在城里的洞真宫，所以嫣儿在皇宫不曾见过她。”
“哥哥，这位是？”赵志冲没有妹妹，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小娘子。她见着小孩生得可爱，打心眼有几分喜欢。
“她姓张，朕给她取单名一个嫣字。嫣儿是朝中官员的女儿。朕看她父亲去了，又没有母亲照顾，孤独一人十分可怜，便留她在身边。”
赵志冲揉了一下小娘子的双丫髻，善意地打招呼：“嫣儿妹妹好。”
妹妹的名字听起来很美，不像她，听着像是男的。
张嫣对于这位未来的小姑子，表示极大的好奇。在张娘子的记忆里，她没见过这位公主，这位公主自幼在道观生活，一辈子没嫁人，法号是清虚灵照大师。
她知道，萧靖
心软，他肯定不会丢下赵志冲不管不顾的。
赵志冲在洞真宫住了二十年，她跟母亲学过识字，看得最多的书籍是《道德经》《南华经》《冲虚经》这一类道教著作。她对于历史、天文、地理等知识并不了解，萧靖从书房搬来好多书，鼓励妹妹继续学习。
比起学习爱偷懒的小张同学，赵同学的学习劲头可足了。
公主被兄长安利了汉朝司马迁的《史记》，看得十分入迷。这本书从传说中的黄帝开始写，写到汉武帝元狩元年的事情，时间跨度大约有三千年。怕妹妹看不明白，萧靖还加了一本唐朝人写的《史记索隐》，那本书是对《史记》的扩充和注解。
对于没有娱乐习惯的小赵来说，她追《史记》的劲头跟女生看小说似的，这种有人物、情节跌宕起伏的历史书可比经书好看多了。她废寝忘食地看了一个星期，终于把两本书一块儿看完。
那天，她握着书，兴冲冲地跑出去，仿佛发现了新世界。她找到随便瞎练字的张嫣，惊奇地跟她说：“妹妹，我发现有一个人跟你名字一样，她也姓张。”
张嫣：“啊？”
赵志冲兴致勃勃地说：“我看完这两本书，司马迁没有写孝惠皇后叫什么名字，但是著《史记索隐》的司马贞写了，他说孝惠皇后叫张嫣。那位皇后跟你一个名字，你说神奇不神奇。”
张嫣：是挺神奇的。
因为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姐姐真厉害，能读那么多书，懂那么多道理。”小张表示自己是文盲，对名字的典故毫不知情，“官家给我起的名字真好，原本在保庆宫的时候，她们都叫我张燕燕。”
赵志冲点头：“我觉得张嫣比张燕燕好听多了，听着像是皇后的名儿。哥哥给我的封号也好听，我看书才知晓，汉高祖的长女封地在鲁国，她是鲁国长公主，我也是鲁国长公主。”
好多年之后，在官家的主持之下，鲁国长公主认张氏为养女。张氏以良家子的身份入宫，初为清河郡君，一步步晋封为皇后。
张嫣，张皇
后。
可能历史会轮回。
来吃帝后结婚酒的鲁国长公主挺高兴的，她觉得嫣儿的名字好，果真有皇后的命格。她和张皇后年少相熟，深知皇后是一个好女子，盼着皇后跟她兄弟好好过日子。
只是赵志冲隐隐约约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嫣儿的名字是哥哥改的，皇后之位也是他给的。哥哥肯定读过许多书，当时他是怎么想啊？”
“啊，想不通。”
“算了，吃肉吃肉，我不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引用《史记》《史记索隐》、还有《宋史》关于鲁国大长公主的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