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高湛不荒唐（96）
想到高殷, 高洋觉得他有必要抓一抓长子学习。
太子今年十三岁，不小了。
皇帝在外奔波数年，不是在南边抢地盘就是在北方打击侵略国土诸胡, 太子自有太傅教导，偶尔会跑去尚书省办公室, 给高演当实习生。
只是这学习效嘛……
两个字, 呵呵。
高洋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攥着太子写策论，并不满意。文章华美, 有引经据典，道德三观上没有问题，是对于太子种高危职业而言, 其中有一样最致命的缺点。
平庸。
太子见解太平淡了，平得像一潭水，让人一眼就看穿, 击不起任何浪花。
一个皇帝若是头脑平庸, 便会落于下势，被大臣牵着鼻子走。不是每个人都是忠臣, 即便是忠臣, 没脑子忠诚不值一文。
高洋呼出一大口气, 他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父亲不及格，对长子关心太少了。他瞅着太子脑袋, 甚至还不如光光灵活。
起码光光观点挺新奇，很有意思。
高殷瞧着亲爹不满的神色, 两腿发软，已经跪了下来。父皇势十威严，连他看到都觉得害怕。
父皇杀过很多人。
父皇像是一头凶猛老虎, 被他盯上滋味太难熬。
“父皇……”可是他哪里做得不好？
“朕把五百个百保鲜卑交给你，你可能统领？”
他想让儿子快速成长起来，没有什么比权势更让男人疯狂。尤其是兵权，如他当年带着那么好的兵，他造反时候会更少顾虑。他一手带出来的百保鲜卑，人人皆能以一敌百，全靠支劲旅，他南征北战，少有败绩。
“谢谢父皇。”高殷撑起身体，鼓起胆子站直起来，“儿臣能统领。”
高洋脸色稍缓，让高殷下去。
长子嘴上说得响亮。
是没几天就出大问题了。
高殷不会说鲜卑语。
陛下百保鲜卑，十忠心，陛下在世，他们只认高洋一个主人。太子
掌管他们，兵马易主，本来人心不定，更何况许多人是鲜卑旧部，汉话说得不好，更习惯说鲜卑语。
神武皇帝高欢带兵的时候，他对鲜卑军队说的是鲜卑语，令行禁止，帐下无人不服。
当主帅与属下语言不通，无法下达军令的时候，谁还会听你？
高殷说汉话，别人说鲜卑语，简直是鸡同鸭讲。而且他才十三岁，拿刀软绵绵的，脸上写着“我是菜鸟”个字，兵痞们更不会听他。
即便是找了熟悉鲜卑语的翻译，人难道就没有私心？翻译会不会假传旨意？
军中掀起轩然大波，人心涣散，谣言起。后是兰陵王帮忙，才按下去这一波骚乱。
是太子高殷去请高孝瓘。
高殷知道位堂哥跟随高洋征战，立下战功，在百保鲜卑当中有威信。他派人把兰陵王请来，事情很快搞定了。
阿瓘方法简单粗暴，他先用鲜卑语审问，下达整军命令。后揪出来几个造谣的刺头，砍掉脑袋，剩下人没有不敢臣服。
百保鲜卑拳头再硬，也怕掌握生杀大权首领。
以前高洋是首领，他们敬畏，太子连握着刀威胁人都不会，谁会怕他。
兰陵王戴着恶鬼面具，不让人看到他表情，是他眼神打在每个人身上，令人不寒而栗。军中人人皆知，位下手狠，绝不脱泥带水。
当年他第一次随军攻打库莫奚时候才多大？
顶多十二岁。
十二岁孩子握着刀，敢把敌人当作牲畜一样宰杀，样的胆量，太子高殷没有。
“废物！”
高洋一巴掌扇在太子脸上，把太子半边脸打肿了。高殷不吭一声，任由父亲打骂，阿瓘低着头看脚，仿佛奚鹿给他做新靴子特别好看。
二叔教子，他站在这里挺尴尬的。
百保鲜卑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可瞒不住皇帝。高洋想着儿子练手，他设想出若干种可能遇到的挫折，他没想到太子不会鲜卑语——
太子完全无法下达军令。
“长这么大了，连人话都
不会说？”
“全像你那个汉人老母！”
“废物，废物，真是一点儿不像高家人！”
高洋得胃疼，双手隐隐按着腹部，骂得很特别诛心。他记得高殷小时候，被他教着，是会说几句鲜卑语的，谁知孩子长大了，却一句也不会说。
蠢货！
皇帝并不觉得双语使用有多难，因为娄太后和高欢是边疆鲜卑人，他从小在家里说鲜卑语，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他忽略了，在高殷成长的过程中，环境中的汉化程度已经很高。
李皇后是汉人，伺候宫人自然说汉话。自北魏以来，鲜卑贵族向汉人学习，朝廷中许多鲜卑大臣在公开场合说的是汉话。
倒是底层鲜卑人依旧保留着祖先语言。
些穷苦人是百保鲜卑主要来源，因为家里穷，所以在打仗特别拼命。他们想要在陛下面前出人头地，只有拿命来换。
搏一把，只要不死，财产和女人都有了。
高殷捂着半边脸，神情非常痛苦，他无能，父皇打骂他是应当，是母后听到这种话会多伤心啊。
像你那个汉人老母。
儿肖其母，本是正常现象。在当前语境中，是最狠毒话，毫无夫妻情意。
太子甚至怀疑，如段昭仪有子，是不是父皇会毫不犹豫地换下他。段氏是鲜卑人，那边生孩子，肯定是会说鲜卑语的。
阿瓘默默退出去，让宫人烧一壶开水，二叔家的家事，他不应该掺进去的。
二叔打仗很厉害，吃生肉喝冷水，军队能省去生火做饭的功夫，兵贵神速，日行千里。是人身体并非钢铁铸造，长久下来，二叔落下了胃疼的毛病。
胃疼喝茶，会更加伤胃。喝热水好，肠胃会舒服一些。
兰陵王滚烫的开水放得温热，才提着铜壶回去。他回来的时候，皇帝骂人还没完。
二叔用汉话骂了一遍，再用鲜卑语骂。太子听不懂，只能不停地跪在地上磕头，好让父亲息怒。
谁知高殷的姿态越低，高洋越生。连别人骂你都听不懂，
样的太子要来何用？
“……你今年多大了，十三！不是三岁！”
“你那个汉人老母是怎么教你？她把你越教越蠢了。”
“连句人话都不会说，比你妹妹都不如！”
阿瓘听得明白，二叔说的妹妹应该不是指高宝德，而是光光。高殷不懂鲜卑语，高宝德没道理会精通。
光光不一样，她白天在宫中生活，抚养她段昭仪是鲜卑段氏，瑶光殿出门右转是娄太后的仁寿殿。后宫能用鲜卑语唠嗑，要数这两位女人。
所以光光从小是双语教学。
阿瓘摸了摸胸口，感激九叔教他语言，之前他是不会，全是九叔功劳。长广王府外语学习氛围很浓厚，几个孩子不单学鲜卑语、突厥语、契丹语还能说几句柔然语。
虽然不算特别精通，日常交流短句完全没问题。
几岁小孩学习速度最快，一心上进裴大外语水平最好，夫子夸他说得地道。到了太子十几岁年纪，再重头学鲜卑语，难咯。
高洋看到太子个怂样，骂到口干舌燥，无可奈何。他正巧看到侄子提着铜壶回来，脸色不太好，用鲜卑语问道：“你是要什么？”
阿瓘用鲜卑语回答：“是放凉温水，二叔请喝水。”
高洋眼神示意侄子倒水，喝了半盏，然胃里舒缓一些。他看向自己亲儿子，光是这一点上，竟然比不过大哥的儿子孝顺体贴。
给老子倒杯水都不会！
真是越看越蠢！
高洋缓了好一阵子，让太子退下反思。
他不觉得自己比大哥差，他甩锅甩得很溜，认为是李皇后的过错，都怪皇后没把太子教好。是当爹的，总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孩子，他骂高殷，是为了高殷好。
阿瓘看出来二叔心思，劝和道：“太子年轻，经验不足，以后肯定不会再犯。”
“他还小？”高洋恨铁不成钢，“他都十三了。”
“十三还小，太子未娶亲，还是孩子。”
世人都说成家立业，成亲后是大人，能让男孩快速成熟起来。高洋一琢
磨，觉得成亲是让高殷成长的好办法，他年轻时候刚娶了李氏，李氏生得艳丽多情，大哥总爱瞅他老婆，多次出言轻佻，将他送给李氏礼物抢走。
抢你妹啊！
高洋当时恨极了，他在大哥面前装孙子，大哥调戏他妻子，他不敢正面反抗，是取而代之念头日渐强烈。后来他成功了，大哥不在，他当了皇帝，李氏被册封为皇后。
从另一个角度思考，李皇后是推他前进动力。
高洋看着侄子，阿瓘比太子大四岁，今年十七岁了。他对大哥有怨恨，他不恨侄子，阿瓘懂事听话，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好苗子，会是一把锋利的刀。
皇帝永远是握刀者。
侄子长得高大，是成年人模样，应该娶亲了。
高洋一边考虑太子婚事，一边问侄子：“阿瓘，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王妃？有没有看上哪一家的贵女？只要你提出来，朕给你赐婚。”
只要不是过要求，他可以答应。
阿瓘想起家中奚鹿，眼神染上一抹暖意。他跪下感激二叔好意，道：“二叔，我想要奚氏当我王妃。”
“奚氏？”高洋没记起来，邺城好像没有贵族姓奚。
阿瓘解释道：“天保三年正月，我从库莫奚带回来的奚氏。我觉得她好，想让她当王妃。”
高洋：所以是那个小战俘？
他记起来了，侄子头一次打仗，别人抢婆娘，阿瓘有样学样，抢了一个干瘦的小孩回来。他那时候看过两眼，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侄子居然想娶那个奚氏女。
稀奇啊。
莫非奚氏长得特别漂亮？
高洋没反对，让侄子把人带进宫来，让他瞧一瞧。阿瓘不笨，他回家跟奚鹿说了，让她到时候去找光光化妆。
奚鹿天真，她以为进宫觐见陛下，要打扮得漂亮体面才对。她不太理解：“光光手艺……着实是比较新奇。”
何止是新奇，简直是奇葩。
上次光光给她画的花黄妆，整张脸都是黄，阿瓘嘲笑她是黄瓜，笑了她好久。奚鹿没有生
，只是她不再敢让光光给她化妆。
她是爱美，不愿出丑。
阿瓘把她抱起来，不重，有点淡淡的香。他一本正经地骗她：“光光是陛下教出来的，她懂得陛下喜好，她给你化妆，稳妥不过。”
高家那点屁事，他说出来怕她害怕。
宫中薛嫔原是清河王高岳的女人，被高洋抢过去，曾十受宠。清河王战功赫赫，是君臣心有嫌隙，后被高洋用毒酒赐死。薛嫔不知天高地厚，为自己父亲索求高官厚禄，高洋公私明，将女子亲手杀死。
皇帝私德，阿瓘无权去评价。他不认为二叔有多喜欢薛嫔，薛嫔是一颗棋子。
一颗用来对付清河王棋子。
陛下借薛嫔为借口，说是起了夺美之心，把族叔高岳杀了。样的借口传到民间，顶多算是一场风流罪过。
天子依旧是大度的，其他人可以放心为他效忠。
高孝瓘品出一点儿权谋味道，他年纪小，不比高岳那样有威望老人，二叔不会对他动手。反正奚鹿的妆容越丑越好，二叔看过就算了。
当年九叔想跟九婶结亲，九婶美貌，差点被留在宫里出不来。虽然九叔没说，是阿瓘看九叔急着生孩子，猜到了大半真相。
说真话，奚鹿不如长广王妃长得美。
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阿瓘眼瞎，他觉得她好看又顺眼，怕她被人抢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洋是王者，生的儿子高殷是个青铜，真的带不起来。感谢在2020-11-21 20:13:28~2020-11-22 21:3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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