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程卿再开口说话，是一句抱歉，“爸，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程爸爸没忍住，转身偷偷抹掉眼泪，嗓子发紧，“没什么对不起的，但我们还是得好好活着不是，小梁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说完，又突然反应过来程卿听不见了，颤抖着掏出手机，刚准备打字给她看，就被程卿阻拦，“爸，我能听见了。我听着呢。”
程妈妈喜极而泣，“真的吗，真的能听见了吗，我去喊医生来。”
程妈妈出门差点撞上于顾，“小于啊，快去叫医生，程程能听见了，快去快去”
“啊？哎，欸！”
终于，开始好转了吗。
—————
等医生检查完离开，程卿看到门边的于顾，跟程爸程妈说，“爸妈，你们别担心，出去帮我买一份鸡汤好吗”
程爸看了看程卿，又看看于顾，拉着程妈出了病房。
程卿的眼睛还红肿着，嗓子也哑得厉害，“过来坐着。”
“回去帮我给政委说声谢谢，我爸妈能来医院看我，想必他在中间帮了不少忙。”
于顾扑通就跪在病床前，带着哭腔道，“嫂子，你怪我吧，都是我的错。梁哥是替我死的，我答应他要看顾好你，但是，但是又·····，嫂子，对不起，你怎么怪我都成，别伤害自己。”
“于顾，站起来，你没有错。”程卿淡淡道，“第一，梁柠的工作不只是保护这个国家，保护你们同样也是他的责任。互相扶持的战友之间，没有谁对谁错。”
“第二，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梁柠也不会这样要求你，是你过度解读了他的意思。他应该只是像你之前说的，让你告知我他的状况。他的请求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
“第三，我不会伤害我自己，同样，我也请你，好好保护自己，你的膝盖只能向你的父母弯下。”
于顾低垂着头，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把手里的军用袋放到程卿手边，“嫂子，我记住你的话了。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这个袋子里的，是梁哥的···东西。政委已经同意转交给你。嫂子，你好好保重身体，政委说了，他在找机会帮你提前结束刑期，你再等等。我就先走了。”
于顾后退一步，抬头挺胸，向程卿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等等，你回去帮我问一下政委，梁柠的照片可不可以给我一份，他的档案里，配偶一栏，可不可以填上我的信息，我不需要任何待遇。我只要他的家庭信息里，有我。”
程卿最终以监外执行回到家里，她拒绝了父母的要求，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带着那个她一直没打开的军用袋。
军方档案处同意了程卿的请求，在梁柠的档案上填上了她的信息，并把他的照片邮寄给了她。
房子还是那天凌晨走时的模样，程卿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从厨房拿了一个红酒杯，走到卧室，关上门，拉上窗帘，打开床头灯，坐到床边的地毯上，开了红酒，直接喝了一杯。
喝完，把酒杯放在腿边，拿过军用袋，拉开了拉链。
里面是一个手机，一张银行卡和三封信。
程卿从来没有看过梁柠的手机。手机是关机状态，程卿按了开机，没有密码，屏保也是初始图片。
能给到她手里，手机肯定已经事先被清理过。
程卿一个应用一个应用的打开，梁柠给她的备注是卿卿，备忘录里是写好的旅游攻略，购物车里是她快要用完的护肤品，相册里满是她的照片，生气的，笑着的，睡着的，看着他的。
程卿擦掉眼泪，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起三张军用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
不常见的军用信封，能装的，只有遗书。
第一封
【卿卿，见字如晤。
我想，我的思想总是很老套，或许是相比于外面的世界，我的生活总会慢那么一步。我自以为是的猜测，也许你会喜欢这种表达情感的方式。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方式。
如果有机会，我很想带你见见我的父母。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地烦人，总是找准各种时机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展示他们的爱情。也许我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孩子是意外’吧。
小时候，他们相继离开我的时候，我责怪他们，恨他们，他们既然生我，为什么不养我。长大了，我又开始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明知未来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却还要让事情发生。
后来，我遇见你了。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才恍然，因为他们互相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的工作不太适合成家，可父亲还是把母亲娶回了家。因为喜欢，所以，即使知道两个人不能时时刻刻陪伴，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办法白头到老，但母亲还是毅然决然嫁给了父亲。因为喜欢，所以，两个人努力在有限的时间里在对方的生命中留下痕迹。
我也是。
卿卿，程卿，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所以，请原谅我，自私地想拥有你。
既然你已经往我这里走了一步，那接下来的九十九步，我来向你走。
果然，文字虽抒意，但我有太多想对你说的话，书难尽意，容于后续，当面续。】
字里行间没有任何涂改的痕迹，想象得出来，梁柠是一口气直接写下来的。程卿已经不止一次夸过梁柠的字。程卿曾练过一段时间的硬笔，硬笔是线条的艺术。梁柠的书体更偏向于楷书，端庄规范，有法度。
程卿的喉咙很疼，她试图通过不停的吞咽动作来缓解这种哽痛。梁柠，原来你小时候就经历过的情绪，是这样的吗。
程卿重新折叠好第一封信，原模原样的装回信封，放到远离酒杯的位置，接着打开了第二封。
第二封的字体不是楷书了，是行为流水的行书。
程卿蓦地想起书法老师的那句话，“楷书非常适用于正式公文的书写。”
所以，之前的军令状和刚刚第一封信，字体的选用，梁柠是刻意的吗。
【卿卿，见字如晤。
我还是惹你生气了。对不起，我错了。但是，我又有点开心。而且，我发现，每一天我都要比昨天更喜欢你。
受伤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我是第一次如此害怕自己受伤。我想请你原谅，原谅我这么晚才懂担心的人的心情。我并没有只与你同甘，不与你共苦的想法。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而变得辛苦。
我想让自己带给你的是安心和快乐，而不是担心和难过。但我好像路走窄了。
你说得对，我给了你最早知道我情况的权利，却又亲手把你变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同等情况下，可能我会比你更生气。
所以，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毕竟军令状一立，我可是有把柄握在你手里了。
我的卿卿啊，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
我想起上回我还训诫一个队员不能沉溺于儿女情长，谈情说爱。可慢慢地，我发现我也一样，想一直在你身边，想接你下班，想和你一起吃晚饭，想躺在你身边，想把你抱进怀里，想和你说几句情话，想和你相拥而眠。想见你。
唉，看来，我这辈子是栽在你手里了，并且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不知道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入睡，有没有梦到我。又或者，你还在忙？唉，你这一出差就失联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我想给你打电话，可是又怕打扰你，发了消息，你也不回。
亏我现在还躲在被窝里给你写信，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
卿卿，希望你也照顾好自己，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地爱自己。
晚安，我的卿卿。】
第三封信
【卿卿，见字如晤。
我想了很久，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跟你求婚。
我知道你喜欢把我们两个人偷偷藏起来，说悄悄话。但是我又想让重要的人见证我们新的开始。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你弄哭，如果你会哭的话，那好像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会更好一些，不然万一你恼羞成怒拒绝了我，那我真是伤心欲绝了。
卿卿会答应我的吧。
应该会的。
毕竟我是卿卿很喜欢的人。虽然条件没有卿卿好，但我可以成为受气的小媳妇儿？我主内，你主外。你挣钱养家，我工资养你。
不知道叔叔阿姨会不会同意把他们的宝贝女儿嫁给我，如果不同意，那我就再努力努力，找准方向，逐个击破！誓必把程卿拐回家！
我最近脑海里一直在模拟跟你求婚的场景，我要在你回到家之前做好你喜欢吃的东西，开好你喜欢喝的酒，想好要和你说的话，准备好你回家要换的衣服，啊对，还有你可能不是很喜欢但一定要有的花。
嗯，会不会很老土。
好像有一点，要不我再想想另外的方案？
现在都只是脑海里演练一下，我都紧张得不行，那实战的时候，我不会紧张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吧。
那要不，这封信也作为求婚礼物吧。
接下来的话，就作为我可能因为紧张而语无伦次的补救吧。
程卿，我想，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在未曾遇见你的时间里，我只有我自己。我曾以为，我也只能自己。
我好像不曾和你说过，我们第一次在望城遇见，或许早有天意。我当时的休假时间并不是那个节点，可突然战友就和我换了时间。我们那天本来也并不是去那条街，但于顾领着我们下错了站。我何其幸运。
我很庆幸，没有错过你。
我也很荣幸，能被你选定。
崇拜是爱的基础。卿卿，你一定不知道我深陷于你的专业、冷静、果断和睿智，沉溺于你的安慰、温柔、可爱和娇憨。
卿卿，我想我和你一样，和我的父母一样，爱人在我们的世界里，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我不知道未来我还还会接到什么样的命令，但我会答应你，让自己少受伤。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永远陪着你，但此时此刻，现在，明天，后天，我想让你拥有决定我任何事情的权利。
所以，程卿同志，不知你是否可以鼓足勇气，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的时间向你说明，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你愿意在我的灵魂上烙下只属于你的印记吗？】
三封遗书，也是三封情书。
程卿把三封信分别重新整理好，扶着床边站起了身，出了卧室。
阳台门并没有关，外面已是暮色渐沉的时间，将黑未黑，吃过晚饭的孩子在楼下肆意地喊着同伴的名字，无忧无虑的声音里满是活泼向上的气息。
程卿进了书房，拉开书柜的抽屉，抽出夹在一堆报告中间的一张纸，转身走到桌前，拿笔在纸张的最下方写了一句话。随后，合上笔盖，回到卧室，把折叠好的纸张和三封信放到了枕头下面。
“好，我答应你了。”
梁柠去世的第72天，程卿接到了打到梁柠手机上的一个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梁柠先生吗，您在我店定制的戒指一直没有来取，您近期有时间来一趟吗，或者我给您寄过去也是可以的。”
“——好的，麻烦您给我一个地址，我去拿。”
“请问您是？”
“——他定的戒指是给我的。我是他的妻子，程卿。”
梁柠去世后的第79天，程卿收到于顾发来的消息。
【图片】
【嫂子，这是我今天在机房的电脑上发现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程卿点开图片，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两份报告。一份是结婚报告，另一份，是转业申请。
梁柠去世后的第138天，程卿参加国防信息安全部的保密项目，与廖倾越碰见。
“程卿，值得吗，你们才一年不到，而已。”
“廖倾越，你曾问过他，如果他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办。”
“我现在回答你。你们，且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