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你怎么刚吃完早饭就又要去实验室？”
谢半珩嘟嘟囔囔, 洗干净的筷子被他摆弄的哗哗作响。
景明已经拿了电脑，正弯腰穿鞋。
“刚刚邵老师打电话给我了。说是专项计划的申请没通过”。
“肯定的”，谢半珩毫不意外，“涉及到的资金以亿计, 还会影响到全省的产业布局,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随便通过”。
景明倒也不失望, 牵头的人里面没院士这种级别的人物，想通过的概率本来就很低。
“但有一个好消息”, 景明仰着脸笑，“陈华章教授打听到, 国家已经有意立项了”。
“而且这一次效率相当高, 估计只要个几天，申报指南就要下来了”。
“那是好事啊”, 谢半珩擦干手，走到景明面前，把放在鞋柜上的电脑包递给他。
依依不舍, “你早点回来啊”
“我之后会比较忙”, 景明有点为难，“申报指南一下来，邵老师肯定要主动申请承担光源攻坚项目，我得跟着一起攻克极紫外光源。然后5月16号还要参加比赛”。
此外，魅魔体质已经增长到了第三阶段。
目前看来, 这一阶段的魅魔主要影响的是自己, 但对别人的影响或未可知。
但在他搞明白之前，不能再跟谢半珩待在一起。
万一伤害到他，就不好了。
“谢半珩”，景明严肃认真, “如果你身体不舒服，觉得脸颊滚烫、四肢发软、心慌气短，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景明还郑重强调，“一定要说！”
这不就是昨天……他亲亲景明时的感觉吗？
谢半珩琢磨了一下，现在忽然提这个，是想问他要一个亲亲吧？
这、这不太好吧。
虽然已经两情相悦，心照不宣了，但他还没告白呢！还没有确认关系，现在就……
“那我先走了”。
“砰！”
谢半珩傻眼。
走了？
耍完流氓就走？这算什么！
景明一离开家，直奔实验室。之前的综述尚未完成，现在倒好，改一改，直接变申报计划书吧。
“陈师兄，你能帮我拿张a4纸吗？”
“阮师姐，这个还给你”
“田师兄，帮我拿个笔，谢谢”。
……
“景明，你今儿怎么了？”
陈康挠挠脑袋，感觉今天怪怪的。
以前这些事情景明都是自己做的，今天突然寻求别人帮助，还全都是些拿笔拿纸的小事。
“没什么”，景明笑着岔开了话题，“师兄，之前我们投出去的论文有回音了吗？”
“投出去七篇论文，暂时就一篇给了回信”，陈康有点丧。
就算知道投稿论文周期很长，有的甚至半年以后才上刊，但是对于论文作者而言，简直是漫长的折磨。
“不过《机械工程学报》说下一期就安排我们上”，陈康又乐呵呵的笑起来。
“师兄，这可是核心期刊啊！有了这个，你出去找个普通点的高校当老师是妥了”，赵传酸溜溜。
“嗐”，陈康摆摆手，“我这也不是一作啊！”
“不是一作也挺厉害了”，赵传实在艳羡不已，“《机械工程学报》一般都是副教授及以上，带着自己团队才能发出来的！”
陈康忍不住傻乐起来。
乐了半天又有点烦躁，“唉，除了这一篇，别的什么《advances in optics 》、《optics express》、《光学与微电子》都没给我们回邮件呢！”
尤其是景明最想投的那篇球冠面函数的论文，迄今为止都还没回音呢！
“景明，你别急，我看投稿系统里显示的是with editor，咱们也没指定编辑，估计主编还在分配责任编辑呢”，陈康安慰他。
景明倒也不急，他只是面色古怪。
刚才他请别人帮忙拿纸笔，不管是左手还是右手，毫无感觉。
是人不对，还是接触部位不对，或者说，接触时间必须要在早上，还是接触地点有要求？
景明头痛欲裂，这简直比他做个科研项目还折磨人！
不过索性这事儿也不着急，可以暂时搁置。毕竟这第三阶段的手脚发软影响的是自己，不是别人。
今天是照常上班的一天。
迪伦是一个审稿编辑，刚被主编分配了一堆的论文稿件，他点开常用的投稿系统editorial，先看了看今日的任务量。
很好，非常多。
迪伦露出了社畜的卑微笑容。
advances in optics作为sci一区期刊，每天要接收几百篇光学领域的论文。
分到迪伦头上，少说也有个二三十篇。
投稿量太大了，迪伦先喝了口咖啡，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点开cover letter，投稿信上一般会显示出论文亮点，以帮助迪伦筛选掉那些奇奇怪怪想投机取巧的，以及那些作者投错地方的论文。
比如这个，光伏硅废料。
天呐，难道带个“光”字就跟他们期刊有关系吗？
拒稿！拒稿！
当然，迪伦还是要在回信上写“建议您投去能源材料类期刊”。
还有这个，等等，这个是……光学的非线性孤子理论？
有点意思。
迪伦打开了论文，埋头看下去。
这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迪伦，你都看一上午了”，几个相熟的同事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并且招呼迪伦，“楼下新开了咖啡店，不去尝尝吗？”
迪伦捂着发酸的脖颈，看看投稿系统里的数量，才从23变成21。
“不了，那家店里的冰美式简直是一场灾难！”
迪伦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将这篇讲述孤子理论的论文发给了相熟的三个审稿人。
“迪伦，我们先走了！”
迪伦摆摆手，示意同事们自己去吧。他看看表，已经是11点了。
要不……再审一篇吧。
只可惜，投错期刊的论文或许两天都没有一篇，也就是说这样的幸运并不是常有的事。
不过嘛，像刚才那样高质量的论文也很少。
接下来的21篇论文，灌水的才是大部分。
迪伦又打开了一篇。
下一刻，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嘿！迪伦！你笑什么呢！”
刚走到他工位旁边的几个同事纷纷凑过来，丹尼尔、沃森、安妮一时好奇就看了两眼。
丹尼尔顿时酸到脸部变形。
“哦，迪伦，你可真够幸运的！”
居然能碰上一篇单位有问题的，这样就可以直接拒稿了。
“这家伙，不是我要拒绝他的，可他自己在作者那一栏和投稿信上写的是senior school，而不是uy”。
填了高中而不是大学。
这都不拒稿，那他还是人吗？
迪伦哼着歌，美滋滋的就想回信。
“不不，迪伦，你不能因为单位填写错误就拒稿”，安妮脸色严肃的劝告迪伦。
她是个极为认真负责的初审编辑。大概是初初工作，安妮不敢懈怠每一份稿件。
“哦，安妮，你可真是个负责的小甜心”。
迪伦不仅是个社畜，还是个花心社畜，面对金发貌美的安妮，他的态度好到不像话。
“你刚从杜克大学毕业，才工作半年，还不知道，这些连单位都能填错的学者，你还能对他们的论文有什么期待呢！”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迪伦更加志得意满，他环顾四周，宛如一个骄傲的战士，耸肩抖腿，语气轻挑。
“而且这是一封来自华夏的论文，那里可是灌水造假的重灾区”。
“迪伦说得对！”
“嘿！那不是造假”，丹尼尔嚷嚷起来，“华国人觉得这是适当修改”。
周围顿时又响起哄堂大笑声。
安妮被气得发抖，她的祖母就是华裔，她很敬爱自己的祖母，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些歧视性言论。
“迪伦！”，安妮严肃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把这篇论文转给我”。
可以因为文章质量不够而拒稿，但不能因为单位填错或歧视华国人而拒稿。
“好吧”，迪伦耸耸肩，“小甜心，转你了，记得感谢我哦！”
安妮沉着脸，饭也不吃了，打开了投稿系统，细细看起来。
奇怪，如果是填错，为什么论文一作、投稿信里的作者jingming，其单位都是第九中学。
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填错啊！而且高中和大学的英文单词差的很远。
该不会真是一个高中生当的一作吧？这又是哪个教授的儿子女儿？！
安妮心里涌出巨大的愤怒，
她在替华夏人说话，可这些人拿着论文当儿戏，当做给自家孩子铺路的快速通道。
安妮被气得差点把键盘抠坏！
她强压着火气往下看。
嗯？这是描述球冠面的正交函数？
说实话，这篇论文很短，主体只有千八百字，但数学推导部分言简意赅，毫无废话。
除了最前面的映射部分，以及一个zernike多项式之外，接下来的步骤安妮根本看不懂。
她不是毕业于数学系，而是读量子光学的。这里的数学推导部分对她而言是在过于困难。
而且除了这些，后面还有大量的实验数据，推导出函数后的数据拟合部分里还包含了拟合协方差矩阵图表。
这些东西，超过了安妮的专业范畴。
到底该不该让它过初审？
安妮手指抠在键盘上，犹豫不决。
但凡这个单位是某大学而不是高中，她就直接把这论文发给审稿人，而不是在这里纠结这个jingming到底是真天才，还是学二代？
算了。
审核论文审核的是论文本身。论文没造假，她总不能真的因为单位有问题就拒稿吧。
况且发去审稿人那里，如果被拒稿，那一切免谈。如果审稿人通过，大不了再交由主编决定。
安妮将论文发给了相熟的艾伦、布兰登、亨利教授。
发完了，安妮也没心思吃午饭了。她继续埋首在电脑前，辛勤工作。
景明并不知道自己的球冠面论文经历了一番波折，他暂时搞不明白魅魔体质的第三阶段为什么这么奇怪，就只好把注意力再度转向光刻机。
毕竟就算这个体质压不住，日子还得继续过。
“居然这么快？”
陈康惊呆了，他“哒哒”地点着鼠标刷新，“景明，光刻机专项计划的申报指南下来了”。
从传出风声到发布指南，拢共也才两天半。
“邵老师应该要申请吧！”
阮安安很肯定，“毕竟邵老师就是做光源的”。
“嗯”，陈康点点头，“景明，你的项目申请书写好了吗？”
“好了”，景明点点头。
把他原来写的综述改一改就成。
“我已经发给邵老师了”。
邵萍此刻也正在跟陈华章商讨怎么写计划书。
“这种专项计划就是为了给国家重大科研攻关任务准备的，肯定会优先分配给院士、杰青这些人”。
邵萍苦笑，“全国上下该领域内所有的科研工作者们都在竞争这个课题”。
邵萍根本没信心争赢他们。
“运气好，我能分到些子课题，运气不好，连汤都喝不上！”
“话虽如此，但是之前景明成功的把光刻机推进到了28nm，有了这个底子在，你想拿到一个物镜系统的子课题还是蛮容易的”。
陈华章劝她，“极紫外和深紫外，不仅光源上有区别，物镜系统上也有挺大的区别。你就当承接了个子课题”。
吃不上肉，喝点汤也行。
“问题是景明也想做光源啊！”
陈华章愣神不已，皱着眉毛，“他也想做这个？”
邵萍点点头，“你看这个”。
她拿出电脑，点开景明发过来的邮件给陈华章看。
“这是……项目申请书？”
陈华章大惊失色，“他连这个东西都写好了？”
绝大部分人刚收到这个消息，估计也就写了个题目吧。
“嗯，半小时以前刚发给我的”，邵萍无奈，“你再仔细看看”。
仔细看看？申请书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不成吗？
陈华章看了五分钟，越看越沉默。
漫长的寂静过后，他突然憋出了一句。
“景明的眼睛可惜了”。
要是有一双好眼睛，他的科研前途会一片坦荡，宛如千丈大路，任他行走。
“没什么好可惜的”，邵萍倒是看得开，“就算眼睛坏了，他的科研天赋依然无与伦比”。
项目申请书是需要写明白自己的课题计划和简单的科研思路。
而景明在这份计划书里提出了一种崭新的思路。
“你看，景明写的附注”，邵萍指着这份计划书。
“极紫外光源最大的问题功率不够，要达到量产，预计需要250w，而目前市面上主流的功率是10w，中间几十倍的差距，是巨大的技术痛点！”
“米国asl宣布研发极紫外光刻机，除了在官网发了条消息，什么也没有介绍”。
“但当他们发布这条消息的时候，意味着对方极有可能已经快要研发成功了。这时候再去追赶，基本只能跟在人家后面吃灰。
“所以，得另辟蹊径。”
在末尾，景明郑重提议——“我建议，在财力等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仅要开设极紫外光刻机的专项计划，也要进行表面等离子体超分辨光刻机的研发，以及ss/mb光源”。
“这是什么东西？”
陈华章一脸迷惑。
他并不是微电子专业出身，只是因为有个搞芯片的老婆才知道一点芯片的粗浅知识，一旦到了微电子的前沿领域，陈华章就抓瞎了。
“你知道光刻机是要光源的吧？”
陈华章点点头。
“不管是深紫外、还是极紫外，都是光源的一种，都属于激光等离子体，缩写是lpp。而景明提到的这个表面等离子体，缩写是sp”。
“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这也是一种光源，而且是和lpp并列的光源”。
“哦”，陈华章恍然大悟，“所以这个sp、ss/mb和极紫外一样，都是光源？”
“对”，邵萍点点头。
陈华章顿时好奇的问道，“那景明的意思是希望国家能够一同开展这三项光源的研究吗？”
三天以后，有人和陈华章问了一个相同的问题。
“好家伙，这个副教授胆子还挺大”，马博宇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国家出了极紫外光刻机项目的申报指南文件，正常的科研工作者就开始写项目申请书了。
讲述一下我想申这个项目，我的科研计划是什么、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有哪些？可行性高不高？
讲完这些就够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叫邵萍的，居然在申请书末尾，附注了一大堆的自言自语”。
“这是什么啊？师兄”，马博宇的师弟宋瑞挠挠头，“她这写了一大堆附注，什么意思啊？”
“呵呵，什么意思？”
马博宇冷笑，“这意思就是他觉得国家光开设极紫外光源的项目还不够，得再开一个sp光源，一个ss/mb光源！”
宋瑞忍不住笑出声，“这是哪个奇葩？”
国家定下的项目计划，甚至咨询了多位教授乃至于院士的意见，轮的到你一个副教授来指手画脚？
就连宋瑞这个研二的小老弟都想真诚的问候一句——“您哪位？”
“你们俩干什么呢？”
杜建国刚进实验室，就看见马博宇和宋瑞嘀嘀咕咕凑一块儿。
“老师”，马博宇赶紧站起来，“新发过来的项目申请书我看了两篇，感觉这一次质量都挺高的”。
杜建国打开电脑，一边看一边说，“现在多看多学，攒点经验，看看别人的项目申请书都是怎么写的，等你们将来毕业就用得到了”。
学啥？学那个胆大包天的副教授吗？
马博宇默默吐槽。
不过老实说，那个邵萍，除了最后的附注之外，别的地方写的是真的好啊！
正因如此，这个附注，就更让人难受了。
就跟你吃着佛跳墙，突如其来发现上面有一颗老鼠屎一样。
恨得牙根都痒痒！
“咦”，杜建国看到的第一篇就是邵萍的。
不为什么，这才项目申请的第三天，这个叫邵萍的副教授就已经把申请书发来了。
这会儿杜建国的邮箱里还只有两份申请书呢！
“你们看，这个申请书就写得好”，杜建国啧啧点评，“格式俱全，挑不出半分错误”。
“这还不是重点，你要知道，科研领域越来越细分。就说咱们隔壁的那帮人，都搞流体力学，那涡体力学、湍流小尺度能一样吗？”
“所以你的申请书不一定能到你那个领域同行的手里，很多时候去的是你的大类同行手里”。
“你得记住，你的大类同行对你而言，可能是半个外行人”。
杜建国悉心教导自己的两个学生，“你们看，这个叫邵萍的，写的计划书专业性很强，但又不至于让外行人看不懂，甚至还写的颇为平易近人”。
老师，我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罐佛跳墙。
结果呢？
马博宇都不敢去看杜建国的脸色。
果然，杜建国看着看着就不说话了。
半晌，他气得骂了一句，“什么东西！”
现在的学术队伍里，怎么什么奇葩都有！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被口口的那个是ss/mb，（/符号是我为了防屏蔽，中间应该是没有这个符号的）
此外，下一章里大量出现了ss/mb光源，于是都变成了口口。但是我如果中间都加/，加的太多，就变成骗读者钱了。
没办法，只能让它口口掉。
再次道歉。
感谢在2021-09-09 19:58:12~2021-09-10 20:5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hoenix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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