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洗完了?”
景明一边擦着头发, 一边说道,“谢半珩,你用我的邮箱帮我把申请书发给省政务邮箱”。
谢半珩顺手打开他的笔记本,把景明桌面上的申请书发了出去。
“我顺便也发去你博客上吧”。
谢半珩早早的替景明注册了博客, 靠着那场舆论风波收获了两三百万的粉丝。
虽然全都是来骂他的, 但好歹这些都是活粉, 不是僵尸号。
况且景明被爆出“协助警方破获特大恶性案件”、“十六岁的千万富翁”这种正面新闻后,他的粉丝数飙升到了五百万。
不大不小, 也算是个有点网络影响力的博主了。
关注他的人里除了在博客底下喊“爸爸”、“儿子”的沙雕网友们,也有一些因为眼镜的事儿而关注他的盲人亲属。
比如沈思。
此刻, 沈思正微笑地看着孩子和他爸爸一起搭积木。
自从王胜利在群里推荐过那个盛康眼镜后, 沈思就买了,孩子戴上眼镜后与正常人无异。
她家境也富裕, 干脆买了好几副不同款式的。
不仅如此,之前景明那事儿闹出来的时候她还帮忙上网说话了。只可惜声音太微弱,并没有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然而即使如此, 沈思也关注了景明的博客, 生怕他发布什么新的产品自己却不知道。
“叮咚~您关注的博主景明您”。
沈思下意识的打开了手机。
博客的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我是景明,并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这是谢半珩代发的。
在舆论热度居高不下,全网都在要求彻查景明的时候,这条博客既为这个账号吸引了流量,又暗地里拱火, 也为以后的澄清做了铺垫。
现在, 这个只有一条消息,都快荒芜长草的博客终于发布了第二条消息。
转发自s大官网——“热烈庆祝景明同学和我校邵萍老师、陈康、裴兴越同学成功研发28nm光刻机”。
沈思困惑的眨眨眼。
28nm光刻机?这是什么玩意儿?
沈思是文科专业,后来做了电影制片人,对于理工科类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她连光刻机是什么都没听过。
点开评论区一看。
“这个光刻机是什么东西?”
“卧槽!这也太牛逼了吧!很多高校、研究所的项目组都在试图突破28nm, 结果居然是高一学生最先突破的?”
“唉,别人的脑子,我的脑子……”
“啊啊啊,我这么这么倒霉!跟景明选了同一个课题!”
“完蛋,这下我们老板恐怕要气死了”。
任谁对着光刻机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天,晚上回家看个新闻,发现自己的竞争对手已经做出来了,都要气死的!
沈思扫了眼评论,就这五六分钟的功夫,已经刷出了几千条评论。
“景明还真是红”,沈思笑着把手机递给自己老公金高宜看,“有些小明星说有几千万的粉丝,其实全是水军、僵尸号”。
“哎呀,小石头,积木不能吃的”,金高宜夺过孩子快要塞到嘴里的积木,“老婆,别刷博客了,来陪小石头玩啊!”
“来了来了”,沈思笑盈盈想关掉手机
下一秒,她手一顿,眼珠子死死地黏在了屏幕上。
“还不过来?”
金高宜嘀咕了两句,转过身去看沈思。却发现她目不转睛,死盯着屏幕。
他蹙眉,赶紧把孩子抱起来,生怕小石头乘自己不注意,把这些五颜六色的积木塞嘴里。
“怎么了?”
“妈妈抱,妈妈抱”,看着沈思一直没理他,小石头双臂挥舞,挣扎着要下来。
“你到底在干嘛?”
金高宜加重了语气,有些气恼。不跟孩子玩儿,死盯着手机干什么。
“老公,你签个名吧!”
签名?签什么名?
沈思赶紧把手机递到金高宜面前。
这是谢半珩帮景明发布的第三条消息——如果你愿意为视障患者尽一点心意,那么请你在申请书上签下你的名字。
底下是一封关于视障患者参加高考的申请书。
这封申请书很简短,拢共也不过几十字——“我谨向z省政府申请,允许视障患者参加高考等大型正规考试”。
金高宜扫了两眼就看完了。
然后他又仔细看了一遍,申请书末尾已经有六个签名——景明、邵萍、陈华章、牛文德、段和雅、丁思源。
“签吧”,他毫不犹豫的就把孩子放下来,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景明的这条消息。
一点开申请书,三秒钟后自动跳往网页,进行电子签名。
夫妻俩将自己的名字缀在了六个名字之后。
俩人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刷新一次这条消息底下的评论。
“签这玩意儿有什么用?盲人参加高考干嘛?哈哈,毕业了给人洗脚按摩吗?”
沈思气急,会不会说人话啊!
金高宜把手机屏幕戳的噼啪作响,“你关注的景明也是个盲人,人家研发了28nm光刻机,你呢?梦里搞研发吗!”
金高宜恨恨道,“老婆,我们转发吧”。
不是为了景明,而是为了小石头。
只要有眼镜,他的孩子就跟正常人一样,那又为什么不能参加高考、各类专业资格考试呢?
“我来撰文”,沈思中文系毕业,受家里的影响走上了制片人的道路。然而手上功夫尚未落下,文章娓娓道来,于细微之处透露出几分温情。
这是一个盲童父母的自白书。
沈思一写完,金高宜即刻转发给了周围的亲戚朋友。
“陈绍,能不能帮我转发一下,在申请书上签个名?”
“喂,老赵啊,你有博客吗?帮我签个名呗!”
陆陆续续,全国各地都有盲人亲属,乃至于许多后天性失明,尚且还能写字的盲人都签下了自己的电子签名。
名单越来越长,这里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实名的,是活生生的人。
这份名单靠着人传人,引动了社会各界人士的转发。
正常人都有同情心,哪怕不愿意签名,动动手指头,转发一下也好。转发的人越来越多,便引动社会各界的热议。
不仅如此,终于有各类媒体注意到了这份越来越长的申请书。
博客热搜榜上出现了“盲人高考申请书”,“一对盲童父母的自白”,这两条热搜一路攀升,一直爬上了前五。
问答社区里出现了大量“如何看待十六岁少年景明在突破28nm光刻机后,为盲人申请高考资格?”
短短三天,回答人数突破六万人,评论人数突破十万。
最高赞的回答——“发布申请书的时间节点很有趣,恰好在景明研发28nm光刻机之后。很明显,这个时间是他精心挑选的”。
“十六岁、盲人、天才、协助警方破案、光刻机、千万富翁……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令整个社会为之侧目,才能引发今日的热议”。
该回答一语成谶,甚至为景明的热度再添一把火。
短视频网站上出现了“我们可以为视障患者做什么”、“一个盲人的一天”,诸如此类的视频直上首页,播放量超百万。
自媒体、公众号、各类论坛……整个互联网上都在热议。就连各类纸媒都在报道此事。
新闻早间报评论他——“景明用自己的成功为这些盲人们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也向大众、政府证明了视障患者也是有能力有天赋的,他们应当获得参加社会竞争的资格”。
公众时评网在报纸首页写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关怀身边的弱势群体除了为他们捐款、创造合适的环境之外,或许我们更该打开他们向上的通道,引导他们找到工作、自力更生”。
事情终于从互联网开始,蔓延到了现实。
舆情监控中心反应极其快速,火速通报给了政府。再加上政务邮箱里已经收到了景明提前发出去的申请书,此事引起了极大的重视。
因为不仅仅是盲人,还有聋哑人、四肢残疾的弱势群体,按理,他们都是人民的一份子,原本就有参加高考的权利。
这封申请书明面上是盲人在申请参加高考,实质上却是残疾人都在踊跃签名,而申请的考试也远不止高考。
最重要的高考的通道都打开了,中考是不是也要开?各学科的竞赛、还有各行各业资格考试,例如注会、二建、注安等等需不需要也开放?
一封申请书能衍生出一系列的问题,致使政府根本不敢轻忽。
事情轰轰烈烈的闹了七八天,会议开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在五月三号,z省正式发布了一份文件,《关于盲人、聋哑人、肢体残疾患者参加省竞赛的试运行办法》。
“竞赛?”,谢半珩笑笑,“倒也算正常”。
涉及到高考这么大的事情,z省政府哪敢直接操刀动手?先拿某个市的多校联考之类的试一试,才是正常的
“不过敢拿省级竞赛来试,也算有魄力”。
毕竟某个市的期末多校联考和省竞赛的正规程度还是不一样的。对于政府而言,两者所带来的挑战也截然不同。前者不过是学校层面上的,后者却是全省统一考试。
谢半珩推断,“先是涉及考生不广的省竞赛。如果竞赛没出问题,然后估计就是波及全省但重要程度稍次的学考。这些都试运行好了,最后才有可能是高考”。
“不论怎么样,这事儿也算是开了个好头”,景明微笑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后忙忙碌碌大半年,终于有了点希望。
景明嘴角微微扬起,谢半珩看着看着,突然就……很不高兴。
“刚开了个好头,你就又要走了?”
谢半珩拉长着脸,原本就深邃的眉眼更显凶冷。
“我答应了丁思源,要去帮忙做一个零部件”,景明好脾气的解释,“省数学竞赛初步定于五月底,我做完零部件后正好回来考试。”
谢半珩更不爽了。
最开始去邵萍实验室的时候,每天还能回来,然后就是夜不归宿,天天窝在实验室里。
谢半珩忍了,毕竟s大好歹还在市区里,他还能去找景明吃饭。甚至在征得了邵萍的同意后,还能每天去实验室陪着景明。
现在倒好!丁思源可是外省的,景明这是要出省了!
谢半珩已经很生气了。
然而下一刻——
“丁思源说话含含糊糊,可能是涉密单位,估计不会让我打电话”。
景明显得很不好意思,“我到时候可能没办法联系你”。
你也联系不上我。
谢半珩的脸色阴沉得如同山雨欲来。去了外省还不够,还要断绝联系?!
他脸色冷肃,两只眼珠子乌沉沉、黑漆漆。
谢半珩突然又想到了杜兰惠说过的话——
“朋友也不可能处一辈子,人的关系总有交叠更替的时候。一旦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或者地理距离越来越远,总有联系减淡、越行越远的时候”。
谢半珩忽然意识到,景明要离开他了。
现在只是去外省一个月,将来两人从事不同的领域、专业,只会越来越没话说。
这是一种不好的征兆,得遏制。
早知道当时不该答应他去什么邵萍实验室。要是想要实验室,他出资给景明组一个不就好了。
谢半珩右手手指微微抽搐了两下,他强行克制住自己的焦躁,幽沉沉的问,“能不能不去?”
景明一愣。谢半珩一直以来都是理解他的,他们从未有过分歧。
这是第一次。
谢半珩理直气壮,“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现在我要求你陪着我,不去外省,不可以吗?”
他不仅振振有词,还乘胜追击,“难道在你心里,丁思源比我更重要吗?”
“不、不是”,景明摇摇头,“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交给你支配,但是不会把它交给丁思源。”
这说法直白到只差告诉谢半珩,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果然,谢半珩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你就多陪着我,不要去丁思源那儿”,谢半珩小声道。
“谢半珩”,景明很不解,“你听上去很焦虑,你在焦虑什么?”
他一个月后马上就回来了,他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没有任何第三者插足。
景明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谢半珩会突然焦躁不安。
“你不要急”,景明好声好气的安慰他,“我没办法给你打电话,但我可以尝试写信,或者请丁思源代我打电话报平安”。
“那不一样!”
谢半珩焦躁不安,开始忍不住掐自己的右手,那是他从前发病时候的刻板行为。
景明看不见,只是执着的追问,“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从前景明在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现在景明去了外省,不仅看不见,连联系都要被割断了。
他第一次发病,景明还只是去了s大,晚上不回来而已,谢半珩就觉得景明要脱离他的掌控了,于是他难受的要命,甚至主动去找了心理医生。
如今景明要去往千里之外,真的要离开他了。
谢半珩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脏剧烈的跳动。他的右手已经恢复了。然而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景明。
这是家里,丁思源很快就会来找他。如果要动手,就得快!
他早就把这套房子买下来了,不仅如此,他近期又买了几套房子,
现在是早上七点,景明还没吃早饭,他完全可以哄着景明吃一点点安眠类的药物,然后……
“谢半珩”,过长时间的沉默让景明觉得不对劲,他伸手想去碰谢半珩的额头。
谢半珩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景明一僵。
这是谢半珩第一次抵触他的碰触。
谢半珩此刻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四肢冰凉,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二次发病了。
谢半珩自我厌恶,“你别碰我”。
我怕我忍不住伤害你。
景明手脚发冷,谢半珩第二次拒绝了他。
下一刻,他收回了自己伸出来的右手,冷静问道,“谢半珩,你是不是发病了?”
这不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我没有”,谢半珩以一种格外厌恶的语调说道。
他有些自我厌弃,第一次发病的时候他给自己定下了规矩,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可现在呢?
不仅复发,还又被景明逮了个正着。
“你要去就去吧”,谢半珩嗓音沙哑,说完这句话,即刻出门去了。
不能再留在这里,会伤害景明的。
谢半珩的脚步快得仿佛落荒而逃,独留僵在原地的景明。
“景明,你看什么呢?”
丁思源顺着景明的视线往公路边上望去,一辆辆的车呼啸而过,除了车就是马路,看什么能看的这么专心?
丁思源百思不得其解。
“没什么”,景明回过神来。
一个小时以前,景明给谢半珩发了短信,告诉他,他和丁思源会在s市105高速公路处出发。
谢半珩没来。
“我们走吧”,景明淡淡道。
早去早回,回来就去逮谢半珩。
“等会儿,我们还得等一个人”,丁思源陪着景明等在这里,可不是为了等谢半珩的。
这是几天的功夫里,他发动所有的同学,终于又挖到了另一个老师傅。
此刻正巴巴的盼着这个老师傅来。
景明也不多话,反正他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允诺。假如现在丁思源告诉他,不用去了。景明火速下车去逮谢半珩。
“来了,这儿!”,丁思源兴奋的冲着不远处的两个男人招招手。
“哈哈哈,老丁,好久不见啊!都混上丁工了!”
大腹便便的那个走过来,笑呵呵的冲丁思源打招呼。
丁思源反手拍了拍对方的啤酒肚,“没你能干,宋晓峰,行啊!你这都混上总经理了”。
“去去去!别拍我肚子”,宋晓峰挡开丁思源的手,指了指身后干瘦的中年男子,介绍道,“喏,田胜利,咱们厂里的老师傅,不是高工但特牛逼,拿过全国技能大赛数控微雕项目的第一名”。
“丁工好”,田胜利点点头,冷冷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丁思源倒也不介意。
搞学术或者这种手上有本事的,都傲气。只要能干活,又不是人憎狗嫌的那种程度,丁思源都能忍。
“行了,我不跟你多废话了,得赶紧回去,厂里还等着呢!”
丁思源又忍不住拍了拍宋晓峰的啤酒肚。
你别说,跟拍西瓜似的,啪啪作响。
“滚滚滚,赶紧滚”,宋晓峰摆摆手,生怕丁思源再拍下去。
一行三人上了车,丁思源开车,景明和田胜利坐在后座。
三个人里没一个人说话的。
丁思源在高速开车,不敢开口说话,怕走神。景明闭目养神,想着回去以后该怎么治谢半珩的病。
车里的氛围太沉默。
一个小时后,“叮咚叮咚——”
田胜利被吓了一跳,景明拿起手机,准时准点的给谢半珩发了条消息,“现在是上午九点,我在105高速公路上的宁平服务区”。
既然下定决心要给谢半珩治病,那就干脆从现在开始,不要让病情恶化下去。
谢半珩两次发病都与他有关,并且都是在他即将离开道别的时候发病。
景明再傻都知道,谢半珩不希望失去他的消息行踪。一旦失踪,只会让谢半珩的病情更严重。
每隔一个小时,景明就要拿一次手机,发一次短信。
搞得丁思源、田胜利频频看他。还以为他怕被拐走,在跟家长报平安呢。
c省就在z省隔壁,开车也不过四个小时。他们很快就进入了c省f市。
“下高速了啊”,丁思源转头看了景明一眼。
“马上就要去我们厂了,涉及到保密,你俩的通讯设备都关了吧”。
这意思是让景明不要再发短信了。
景明会意,“我发完最后一条就关机”。
“谢半珩,我已经到f市。因为保密,接下来发不了短信了,等我回来再跟你详谈”。
短信一发出去,景明就关掉了手机。
田胜利大概也从事过相关行业,有一定的保密意识,抬手就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丁思源。
景明跟着他一块儿上缴了手机。
把两人的手机都关机了,丁思源这才缓和了语气,一边开车,一边介绍情况。
“我们要去的是三五一军工厂,我希望你们帮忙做一个零部件,图纸我稍后会给你们”。
需要手动做的?应该是超精密零部件。
可这种军工厂里一定有手艺好的老师傅,为什么会找外人呢?
田胜利也有此疑问,他直接问道,“丁工,你们厂里原本的老师傅,高工呢?”
当然是受伤了。
“唉”,丁思源叹了口气,“你们别多打听,做完东西,我就送你们离开”。
机械领域里,高工挺多的,但能够手动制造超精密零部件的高工简直宛如稀世明珠。
能撞上一个,那都是领导祖上积德。
以他们厂为例,今年厂里承担了一组航空零件的攻坚制造。
结果呢?全是非球冠面,凹凸面,甚至还有深内腔、薄壁、燕尾槽……还要求精度微米级,光洁度为皮米级。
打从接到这个任务起,领导恨不得掐死设计师。
什么仇什么怨!你这不难为人吗?!
如此复杂的机械零件,数控机床根本做不了。没办法,只好找沈工来手动制造。
结果就是这么寸!沈工带的实习生毛里毛糙的,差点把自己的手绞进机器里。沈工一时情急,救了实习生,自己手指头受伤了。
血流得稀里哗啦。
这下完蛋了,厂里唯一的希望沉没了。
可这年头上哪儿找手动加工超精密零部件的牛人去!
丁思源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啊,他一路求爷爷告奶奶,奈何这种高工本来就少。
他知道的,除了沈工,其他兄弟厂子里拢共也就两个,还全都承担了任务,根本借不出来。
他嘴上起燎泡,心里就跟有个毒辣的大太阳晒着似的。
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丁思源辗转联系了一通老同学,得亏当年和牛文德是上下铺兄弟,这才搞到了景明的消息,又搜罗着一个田胜利,一路心急火燎的赶回来。
车子一路颠簸着开进了郊区,又进了山,绕着盘山公路开了半小时,终于停下了。
“到了到了”,丁思源下了车。
田胜利也跟着他下车,陷入了沉默。
入目所及,一片荒凉。
这就是个山沟沟里,四周都是山,绿油油的树,除了盘山公路,啥也没有。
三五一军工厂就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咳咳”,丁思源尴尬解释,“别看咱们荒凉,但工资还挺高的”。
就是有钱也花不出去。
“我们走吧”,景明现在归心似箭。只想把活干完,赶紧走。
“哎好好”,丁思源带着景明、田胜利进了大门。
门口就有岗哨。
“小兄弟,你这口罩……”,门卫应该是个老兵,目光如电。
三五一军工厂只是隶属于十大军工集团的下属企业,在军工系统里属于中流。看上去就跟普通的机械厂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当有外人进来的时候,审查相当严格。
“沈工不是手受伤了吗?我从外头借调了两个人进来,顶替沈工一段时间”。
丁思源笑呵呵的凑近了岗哨兵,低声道,“戴口罩的那个脸上有伤,估计毁容了,不好见人。别戳人小孩伤疤”。
就因为这个,他还善解人意的一路开车过来,而不是让景明去过铁路安检,当众摘口罩。
岗哨也负责,他皱着眉,不肯放行。这人要是干出点什么坏事儿,回头混进了人堆里,找都没法找。
丁思源不以为然,“你看他上半张脸,长得这么俊,一眼就能认出来”。
堪比一堆绿叶里的鲜花,太显眼了。哪个国家的安全部会这么憨逼,挑个如此独特的间谍?上半张脸如天仙,下半张脸如魔鬼。
“再说了,咱们厂里总共一千来个职工,哪个你不认识?”
“行,那丁工,你自己注意点儿”,岗哨低声道,“还有,这个保密的规矩你跟他们说过了吗?”
“放心,都交待过了。而且他俩在厂里待的时候,我跟小余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不让他们乱进乱动”。
景明听在耳里,倒也没说什么,规矩如此。
反倒田胜利有点不高兴,他虽然听不见丁思源和这岗哨在说什么,但这两人嘀嘀咕咕地说小话,明显是怕他听见。
有什么事儿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居然还防备他?
景明、田胜利登记了自己的身份信息,由丁思源带着进去了。
一进厂区,丁思源就即刻带着他们进了三号车间。
“哎呀,笨死了,凹槽很好刻的啊!”
“还有你,这个攻丝套丝是基本功啊!”
沈志国骂骂咧咧,要不是手受伤了,他真想大巴掌呼在这帮傻徒弟的头上。
“沈工”,丁思源一回来就看见沈志国在带徒弟,“你这手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去休息啊?”
“休息个屁!”,沈志国是个暴脾气,“一天一天的带这帮傻徒弟,我都快傻了!”
他骂完了人,眯起眼睛向后看,“这两位是……”
“哦哦,戴口罩的是景明,另一个是田胜利,他俩是我找来做零部件的”。
“你还真找到了?”
沈志国仔细一看,眉毛顿时拧巴起来。
这个景明上半张脸皮肤白皙,两只眼珠子就跟天上的寒星似的,煞是好看。一看就是个俊俏的后生仔。
还有手,他们这些老师傅的手,都是很糙的,全是伤口老茧。这人十指修长,骨节刚劲,连个茧子都找不着。
这种人就跟他闺女追的那个男明星似的,哪里像搞机械的!
沈志国很不满,丁思源急昏头了吧,什么人都往里带。
“这个田胜利也就算了,估摸着都要四十了,经验够。这个景明是你找来凑数的?”
现场顿时弥漫出一股尴尬的氛围。
丁思源很想骂人。
沈志国这张破嘴啊!
事实上,如果景明真的有磨出光刻机物镜系统的能力,他们这个厂子哪里留得住这种大佛?
人家肯定会被航天系统的总厂特招进去,而不是在他们这个分厂里待着。
“咳咳”,丁思源清了清嗓子,“沈工,你把图纸带过来,让他俩看看”。
沈志国拧巴着眉毛,摆摆手,对着身后三个徒弟说道,“你们仨先干着,今天一定要把攻丝套丝给学了”。
说完,他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没过一会儿,他就带着一卷图纸出来了。
丁思源顺手接过来,递给了景明,景明抬手接下了图纸。
田胜利刷的拉下脸,更不高兴了。
这人怎么回事儿?有没有眼色?丁工递给你,你就接?
“还是我来看看吧”,田胜利开口,不悦道,“你年纪小,先在旁边多学着点”。
景明失笑。
如果是平日,他让也就让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儿,但今天不行。
“抱歉,我赶时间”,景明淡淡道。
他戴上触觉放大器,仔仔细细的摸过整张图纸。
摸?
田胜利、沈志国脸色古怪。
“怎么样?”,丁思源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景明磨物镜系统,但对他的实力,大概也心里有数。
牛文德一力推荐,非说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厉害的了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情复杂,又酸涩,又艳羡。搞得丁思源都不得不相信,或许景明真有这个实力。
丁思源满怀期待,“能做吗?”
“能的”,景明点点头。
“好好好”,丁思源长舒了一口气,“能做就好,能做就好”。
“不对,什么能做就好!这个后生仔他看不见啊!”
沈志国嚷嚷起来,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丁思源病情乱投医,找了个小年轻已经够让他震惊了,这个小年轻还是个瞎子!
这不是瞎搞嘛!
“丁工,你别乱弄啊,一个瞎子怎么搞机械,开车床?”
“是啊”,田胜利帮腔道,“还是我来吧。年轻气盛是好事,但也别开口说大话”。
景明根本没理他们,他时间很紧张,“丁工,你们的工具、材料在哪里?我现在就开始做”。
“丁思源!你要是胡来,我告诉厂长去!”
“丁工,年轻人说两句大话,你听听也就算了。还是我来吧”。
沈志国和田胜利一人说话,一人帮腔,搞得丁思源头痛不已。
“好了!别吵!”
丁思源现在身上根本没有手机,没办法给这人两人看景明研发光刻机的新闻。
况且就算看了这两人,也未必会相信。
“景明啊,我是相信你的”,丁思源情真意切。
如果说宋晓峰是他不熟的同班同学,那么牛文德可是他上下铺的兄弟,谁更亲热显而易见。
“你是我兄弟牛文德一力举荐,又有光刻机打底,我当然信你”。
景明了然,这是在跟他打感情牌呢。生怕他因为沈志国、田胜利的话撂挑子不干。
安抚完了他,下一步就要锤一锤气焰过于嚣张的田胜利了。
果然,丁思源又是情真意切的说道,“田师傅,你拿过全国技能大赛数控微雕项目的第一名,是个有经验的老手了。
田胜利扬起脖子,昂起下巴,高傲而矜持的笑起来。
丁思源笑眯眯,“巧了,刚刚沈工带的那三个傻徒弟里,攻丝套丝都不会,看两眼都火大。偏偏两个都拿过这个比赛第一名,然后被我们调进来了”。
田胜利脸色惨白。这话里话外的敲打溢于言表。就连憨憨傻傻的沈志国都听出来了。
景明觉得有点无聊了。他甚至可以猜得到丁思源接下来会说什么。
无非是给点甜枣,弥合一下矛盾。
果然,丁思源眯眯眼睛,可算是有点三五一军工厂二把手的样子了。
“年轻的呢,有想法、能创新。年长的呢,有经验,有底子。你们俩我都信得过!”
掷地有声!
一通连削带打,这三号车间可算是安静下来了。
景明这才开口道,“丁工,你们这个零件什么时候要?”
我争取尽快做完,早点走人。
“半个月,半个月后我们就要”,丁思源有点急了。
“好”,景明轻声道,“你带我去看材料、工具,我尽快做出来给你”。
“我也去!”
田胜利骄矜没有了,但手艺上的傲气仍然在。他骄傲的看了眼景明。
老子年长你这么多岁,也不是白长的,今儿非要赢了你,让丁思源看看,数控微雕第一名,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好!”
丁思源巴不得这俩人都赶紧动起来。他要的是完成任务,谁来完成根本不重要。
两人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开始了忙忙碌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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