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鸢尾
“怎么?”就两个字,可真是把裴羡那戏谑嘲讽加之疑问表达的淋漓尽致。我笑,抬头看他:“王爷还不知,我这人最善狐假虎威。”
“这小厮太聒噪,我不喜欢。”说着,我便打量起身边的料子,果真不错。
“是吗?”裴羡也顺势跟着看布料:“我倒觉得这小厮不错?”
“怎么?”我手上动作不停,笑问:“王爷这是在提醒我,喜欢娇俏活泼的姑娘。”
“我竟不知郡主是从何处看出的娇俏?”裴羡被噎得一顿,心底无奈,实在是没想到沈宴如的脑回路如此清奇。语气倒是醋意满满,面上倒是一点不显。末了还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郡主放心,靖王府只有一个王妃。”
看着裴羡这般信誓旦旦,我不禁感慨这皎皎白月光般的小青梅威力真大。裴羡对着我一个替身也能如此这般,改日若是知道了她的魂归之地,必定要亲自前去祭拜一番,聊表内心敬意。不过我也好奇,于是问裴羡:“那不知这小厮何处得了王爷青眼?”
“店中如此忙碌,你我一进门,这小厮便迎上来,可见这小斯早就注意到我们了。而你我门前商讨之时,那小厮并未贸然上前打扰。一般小店,见到富贵客人,必定一上来直接便推荐店中最贵的东西,喋喋不休,只为赚钱,不免引人厌烦。而这小厮却是任由你看,以客为主,察言观色,实属难得!”
“仅此而已?”且不说官场上这般人多如过江之鲤,我是不信裴羡会仅仅因为察言观色而予以称赞。
“仅此而已。”裴羡信誓旦旦,我却是真心不信。裴羡自己便极善揣人心意,身边滑头之人不在少数,这缘由实在难以让我信服。裴羡大底看出我心中所想,颇为无奈:“如此草莽,如此心性,实属难得。”
“王爷倒是观察透彻。”不过是小店里的不起眼的杂役,二三言语,竟看透了一个人,裴羡果然不俗。可见裴羡可以力压宗亲外戚靠的绝不仅仅是皇爷爷那封遗诏。不过我对这破落小店中的店小二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聊这些,还不如借此机会看看裴羡对裴萱回京的看法。
“你看看这料子,如何?”我象征性的朝裴羡递了递,倒是没想到裴羡真的接过去一看。不过一眼就皱上了眉头:“这料子怕是不适合做常服。”
“我想做一套骑装”我原以为裴羡会觉得这如覆盆子一般的颜色过艳,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骑装倒是尚可。”裴羡微微挑眉:“我倒是没想到,郡主倒是会骑马?”
“我久居深闺,自然不会。”我心里算着裴萱身量,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只是觉得这颜色十分适合陈非衣罢了。”说完,我便径直向前走,也不管这句话会在裴羡心里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沈宴如为何知道此事,倒也好猜。不是宋宥便是夏止。裴羡冷笑,宋宥还真是会给他留麻烦。若是其他人,倒也好解决,可偏偏是沈宴如。裴羡看不透,只好默不作声。
看了一圈,裴羡将我手中的面料样片随手放在一边,语气平平道“你说小五自小在扬州长大,这鸢尾蓝喜不喜欢?”说着,还真的拿了一片样片给我看。
我抬头看他,眼中警告之意不言而喻,我微微一笑,接过布片道:“这料子做近来京中兴起的宫装一定好看。”
裴羡亦笑,朗声唤了小二上来包了料子。我不出门许久,京中流行什么一概不知,宫装不过随口一说。裴羡给了台阶,我便顺坡而下。不过裴羡意思很清楚,平都的裴五自小养在扬州,不会骑马。警告的意思也很清楚,这事再提起恐怕便不似今日这般好运了。
可今日一行,我断是放不下裴萱的。可又摸不准裴羡对此事的态度。若是以外界传闻来看,裴羡冷心冷性,应该也不会多管。而单今日来说,亦看不出裴家对裴萱的态度。我心事重重,任由裴羡牵着我回了马车。裴萱当日如何入军,又如何至宋宥处,我至今不清。而宋宥也未对我提起半分,若不是我嫁给了裴羡,我与裴萱大抵难以相见。可一个文臣世家家教极严的小姑娘,如此大逆不道,我实在想不清。
“一路上忧心忡忡的,怎么了?”说这话时,裴羡与我已在王府园中了。小丫鬟不知被裴羡打发那去了,偌大院子里,竟就我和裴羡两个人。
“我在想陈非衣。”成婚当夜我便知道,裴羡这样心似比干之人,绕弯子最是没用,不如直接挑开了说。
果然,裴羡脸色一变。在他开口之前,我接着说道:“我与陈非衣颇有缘分,想知道她如今如何?”
裴羡怒极反笑,沈宴如还是不死心。她哪是问陈非衣,她这是想知道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和立场。不过裴羡没有直接回答:“你昨日有一句话说错了。”
我一脸茫然,现在说的不是裴萱吗?于昨晚有什么关系。我不答,裴羡接着道:“你嫁给我,不是因为陛下的妥协。”
“”若非宗亲妥协,我又怎会嫁过来。
“你错了,恰恰相反,是外戚妥协了。”
“陛下尚未完全亲政,外戚为何会退!”虽说裴羡权倾朝野,可外戚也不可小觑,陛下未亲政,不少权柄还是在太后手里。别的不说,兵权就足够令人忌惮了。
“是那名不属实的兵权吗?”裴羡冷笑,眼里满满的嘲弄:“你别忘了,宋宥死了。”
我忽然语塞,对啊,宋宥死了。我自己在平都也不过就是一个筹码,一件漂亮的礼物。自身尚且难保,又何谈救人呢?
空气一下子静默下来,我不看裴羡,转头去看那池里的鱼。许是刚才我同裴羡的声音太大,鱼儿四散而开,惊起水面上一圈圈的波纹。我不禁想笑,裴羡绕了这样大的一个圈子,原只是想告诉我,我不过是一个无所依仗的孤女,被外戚送过来做礼物。有些事我不该多问,乖乖做个门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