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理石熊
第二日一早，我特地晚了一个小时才下楼，我怕尼克又要找我麻烦，所以必须找个好借口出去，让他不能跟着我。
我正在想有什么理由可说的，就发现他们四人都不在，一问老板娘才知道他们昨夜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正好，那我也就不必想什么借口了。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老板娘，昨日那件事怎么样了。
老板娘说，三具尸体的身份都已经明确了，死了已有二十余天的两位分别是赏金猎人和一个外地来的买主，两人先前就定好在这里交货，结果货没交成，人先死了。
“恐怕这些人是终日打雁，终叫雁琢了眼，都被恶兽咬死了。第三具尸体就是昨日来闹事的大汉的弟弟，叫费恩，是无辜被野兽咬死的。估计他也是倒霉，不巧在林中碰到了那只野兽，不幸遇难。”
“可惜了那只恶兽还在山林中，已经有许多人去抓捕它了。”
我问：“什么？他们什么时候去的？有多久了？”
“就刚刚，才出发。大汉领头去的，大家伙儿都拎着武器呢，这次肯定不能让恶兽逃了。”
从我房间的那两封信上来看这件事没这么没简单，但是我现在更关心的的是，竟然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去找大理石熊了。
“他们往哪边去了？”
“分了两批，南北各一路。”
我必须先行找到它。
比起那些满山林到处乱搜的人，我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兽类，知道它的生活习性。大理石熊兽根本不是恶兽，甚至是温顺怕人的，受到惊吓后会往黑黝黝的山洞里藏身。
我快速赶过去，边辨别树上的兽类爪印边寻找，很快，在进入第三个山洞时就听到了轻轻的呜咽声。
拨开垂叶，蹚过浅池，绕两个圈，我看见了团在石头角落里的大理石熊兽。
它即便团趴在地上，也几乎有我高。我从它身上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厚厚的皮毛上沾染了斑驳的血迹，它似乎很虚弱。
它对我表示出强烈的敌意，见到我来，它强睁开眼睛，龇牙低吼着恐吓我。
我慢慢靠近它，试着伸手触碰它的头顶。
“嗷嗷！”它立即抬起硕大的头支起两只前肢，目露凶光。
我后退了两步，仰头与它对视。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金属撞击声。我
这才注意到它的左侧后腿肌肉上穿过了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深深潜在山体岩石之中。随着它站起的动作，那个伤口再次被撕开，它笨拙地想去舔舐伤口，但是稍一动作只会加剧疼痛，它焦灼地喘着粗气又趴坐下去，可怜地不停低声呜咽。
它的脸瘦得小了一圈，肚子扁得凹进去，看上去很多很久没有进食了。
大理石熊生活在冰雪之地，平常以捕食鱼类为生，我从随身空间里翻出两条大鱼干，在它眼前晃悠。
“别动。我需要刮两下你的角，然后我就救你出去。”我边说边比划着。它显然没有懂我的意思，但是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鱼干。我丢了一条鱼干给它，它饿坏了，没有任何咀嚼，两口就吞了下去，然后又直勾勾地看着我手里的另一条。
“……”糟糕，没想到它这么能吃。
我念咒，将鱼干悬在它的鼻前，刚好在它够不着的地方。“你乖乖的，不要动，我弄完就给你。”
说着，我从后面靠近它，轻轻顺毛哄骗，它一直看着前面的鱼干，也没有回头。在它反应过来之前，我很迅速地顺利从它耳朵后的犄角上刮下两层粉末。
“呼。”我收好采集来的材料后，如何解开它的锁链就成了难事。
铁链穿过它的皮肉，化脓发臭的伤口看上去已经有不少日子了，是谁把它所在这里？
那个赏金猎人？可是它都被锁住了，又是怎么再害死三个人的？
我回想起那三个人的伤口，确实是野兽撕咬的痕迹，但是每个伤口又差不多大小，这可不像这只饿极的大理石熊的风格，倒像是人为……
我忽然有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是有人将那三个人丢到山洞里，再命令这只被铁链锁住的熊撕咬的？
我爬到熊兽身后的岩壁上，从这个高度只要用对向上的力的方向，拔出嵌入山体的链条头部并不是难事，只是熊兽脑子笨，自己是不会知道要往上爬的。
我丢下拔出的铁杵，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把铁链从它的身体里拖出来，我的麻醉剂对熊管用吗？
就在我盯着它的腿伤思考的时候，大理石熊突然站了起来，速度飞快逃了出去。穿在身体里的铁链拖行在地上，“叮叮当当”作响。
不好！外面的山林里可都是要宰了它的人，我连忙追了出去。
山洞外不远处就有一队人，我追上的时候，他们正举着砍刀木棍的将大理石熊包围住，幸而他们根本不是大理石熊的对手，只是僵持。
有一个人悄悄凑近，试图踩住那条铁链。
情急之下，我边念咒将那个人甩开，边闯进人群安抚住大理石熊，对众人大声道：“这件事情有误会，那三个人未必是这只熊害的……”
在我吼叫时，一道紫色的雷击劈了过来，本就敏感的大理石熊受到惊吓，一下子暴怒慌乱起来，我回头，它硕大的爪子向我拍过来。
我立即向雷击的来处看去——人群外不知何时到达的尼克远远地盯着我，更加剧烈而致命的雷电转瞬及至。
这一瞬间，我要防住身后野兽的袭击，就必须闪身；如果我闪身，尼克的雷击就一定会将大理石熊劈死。
我尚未能做出决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人闪身到我身后，卷住我的腰将我带离原地。
带着血腥气的风快速卷过，黑色的斗篷帽檐被风落下，金色的长发瀑布一样漏了出来。
我跌坐在地上之后，立刻回头——劈向野兽的那道致命雷击被冰凌封住停在空中，随即冰凌碎裂掉落，雷击化为无形。
……多洛莉丝。
我抬头，看向站在我身边的人。
美丽得令人晕眩的脸似乎正压抑着怒气。她垂眸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身就走。
“等等。”我拉住她的手。野兽的抓痕落在她的左肩，流出的鲜血染上了黑色的斗篷。
我立刻站了起来，依旧不肯放开她的右手：“你的伤……”
她停住，忽然转过头来，似乎要看看我能说出什么。
“呃……我，我……”我似乎也没做错什么。我莫名心虚地放开了她的手，改成紧紧拽住她的斗篷，继续道，“你的伤口要尽快处理，大理石熊的爪尖不干净，可能带有毒素……”
多洛莉丝不耐烦地皱眉，不想听我废话，拽了一下斗篷，见我不放手，干脆解开斗篷系口，把整件斗篷脱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慢慢攥紧怀里带有余热的斗篷，不敢说话了。
我有些委屈，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大理石熊还在原地低吼，偷袭的尼克不见了踪影。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从大理石熊的身上移开，转而直勾勾地注视着离开的多洛莉丝。
看着这些人的眼神，我突然间心里非常不舒服。我想了想，觉得我心里的莫名不快是担心多洛莉丝暴露身份，虽然现在在场的人应该也没有人认出她。
我坐在井水边，用凉水清洗着脸上和手臂上蹭到的污泥。西弗慢慢挪步过来，我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冲手。
西弗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听说了今天的事，你伤到哪里了没有？”
“没有。你们大人怎么样了？”
“掌司大人脸色不太好。”西弗干咳了一声，又板起脸严肃地问，“魔法司是不准未经汇报擅自行动的，你为什么要去找那只魔兽？”
他一个才到我肩高的小屁孩用这么老陈的语气说话，让我突然想起多洛莉丝那张冷脸。
我莫名烦躁道：“我又不是魔法司的人。”
“对哦……”西弗点了点，又摇了摇头，说，“不，你要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那只大理石熊魔兽已经被带走了，据说那是只异常珍贵的大理石熊，曲奇国对这种珍稀魔兽立法保护非常严格，这件事之后会变得复杂，曲奇国可能会很快派人来调查，我们今晚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闷闷道：“哦。”
西弗干巴巴地完成任务似的说完几句话，突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正觉得奇怪，就见他眨着雾蓝眼睛，欲言又止地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往我这里走近了几步。
“还有事？”
西弗解释道：“之前跟你说我不是魔法司的人，也不是故意骗你，我刚通过考核……”
“那件事啊，你没有必要特地告诉我——对了，你姨母的病怎么样了？”
我大概是很少会特别关心一个人，当我问出口的时候自己都惊讶了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西弗支支吾吾的，看上去紧张极了：“我、我跟我姨母很久没有联系了，我也不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弗洛拉，也不知道她现在要办的事办完了没有，过得怎么样……我摇了摇头，止住了进一步的思绪。
不过，这次神秘的任务都需要魔法司掌司亲自执行了，足以证明无比重要和危险，又为什么带上西弗这么一个刚开始实习的小屁孩呢？还有尼克。
尼克这个人，几次相处下来我觉得他脾气暴躁易怒，我很怀疑他真的能通过魔法司的情绪测定考核吗？
我在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不久前的一瞬间，想起尼克念雷咒向我袭击来的样子，想起他那个古怪的眼神——我甚至有种荒唐的直觉，那时尼克所针对的恐怕不是我身后的野兽，而是我。
为什么？
是我多心了？
他一直对我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我原先以为他是单纯地瞧不起魔药师，后来发现不是，他应该就是单纯地很讨厌我。
可是我再怎么回忆，我过去也就只与他见过那一面，学校魔法比试的时候他输给我的那一次。
“西弗，你们掌司大人为什么会选择你们几个来执行任务？”
“这个啊，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西弗说，“这次任务的难度级别非常高，我之间没参加过这种级别的任务，不太了解流程。”
“不过这回掌司大人是下令，让各个魔法部门自己出一名魔法师，我因为刚参加过抓捕阿什利的任务，短期内积分排名很高，我们黑暗魔法部的长老也有心让我多历练，所以我就被派来了。”
西弗不清楚魔法司的规则，但我好歹是在魔法司实习过一年的，我知道每回出任务人员配置都要考虑很多方面的因素。但是按照西弗的说法，这次的人员安排这么随意？
难道是因为我实习那会儿的掌司是尼古拉斯，而现在多洛莉丝的风格变化太多？
西弗想了想，又说：“罗勒姐姐在魔法司的积分排名一直很高，听说火系部门的吉卜林长老有提拔她接任部长的想法。”
“那个尼克呢？”
“尼克哥哥……不知道，我之前不认识他。雷系魔法部的部长已经很久都关在实验室里闭门不出了，他们部门的事务都是众位大魔法师在轮班处理，人手不太够。”
啧，我感慨道，难怪能派他来。
西弗对我说这么多，看起来倒是完全不防备我。我推了推他的胳膊：“所以你是完成了阿什利的任务才转的见习魔法师？”
“对。这回是我实习的第一个任务，长老说如果这个任务我完成得出色，回去就可以直接转正式魔法师了。”
我看着才到我肩头高的西弗，心里生出一点荒谬感和宿命感。
当年，我的实习历练也是在仙女木林，也是与多洛莉丝一起。现在想起来，那些事都已恍如隔世了。
我叹了口气，接而打趣道：“等等，西弗，你喊罗勒叫姐姐，喊尼克叫哥哥，我的年纪跟他们也差不多，你怎么不喊我姐姐？”
“我……”
西弗正欲说什么，就看见多洛莉丝向我们走过来，他立即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