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柳祸（上）
钟尧走进魔界第九区, 沿着长长的隧道深入地下，随着他的脚步，他的发梢和黑色长袍上的纤维无声地飘浮了起来。
这是周围磁场在作用, 第九区从入口到整个地下结构的墙壁里都混入了消灵石，任何灵体进入这里都不会被感知到, 就像是被雷达显示屏上直接消除了一样, 就算是神明也找不到。
这里的守卫比饕餮冰狱有过之而无不及, 打开层层大门，喊叫便传了出来：“你们魔族好大的胆子！敢抓天神！”
“你不过是林如柳座下的小童, 够不上神格。”钟尧从阴影中走出来，头顶冷色的光将他的俊美的容颜映照得棱角分明，却有种说不出的冰冷, 只一眼就让人脊骨发寒，“但即便是神，我要是想抓, 也不过动一动手指。”
他的面前, 一个小神侍被困在类似鸟笼的囚牢里, 惊恐又愤怒地抓着囚笼的栏杆。
钟尧说的是真的, 以他如今的强大灵力，只怕神仙中也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没有直接抓林如柳，只是不想引起天帝的关注，更主要的，在一切没有确定之前, 钟尧不想引起贺亦欢的注意。
贺亦欢现在的身体太脆弱了, 虽然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强大的神力，只是重生之后需要暂时修养，但是钟尧却总是觉得贺亦欢身上好像少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和之前不太一样。
这种没来由的感觉让钟尧的心总是高高的悬着，他好几次半夜里暗暗探查贺亦欢的五脏六腑，甚至深入神元，却都没有发现异常。
难道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心情太强烈，以至于杞人忧天起来了？
钟尧安慰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来，这种感觉他没有办法描述，他能肯定贺亦欢的身体和以前有区别，却怎么也找不出这一点点细微的差别在哪里。
“你抓我干什么？”小神侍被钟尧的气场震慑，嗓音有些发抖。
钟尧垂眸看着他：“七百年前，林如柳身边的侍童是你吧。”
小神侍为人时积德行善，虽然还达不到成神的资格
，但是也算是出类拔萃才被选为了林如柳上神身边的侍童。他安稳百年，哪里见到过这种阵仗，周围都是怒目而视的魔族，正中央的魔尊更是冰冷强大的让人胆寒。
“是我……”他咬牙道，不知道钟尧想干啥什么。
钟尧淡然道：“林如柳当时是煜华身边关系最近的神，平日里几乎和煜华形影不离，你作为他的侍童，知道的事情应该也不少。我问你，魔界大战期间，煜华神君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神侍的身子微不可查的紧绷了一下，下意识摇头：“我不知道……”
钟尧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条乌黑的长鞭，“啪！”地抽了过去！
“啊！！”神侍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左脸上立刻鲜血淋漓，这鞭子竟然能穿透牢笼直接抽在他的皮肉上，他惊恐之下还没来得及躲闪，钟尧的第二鞭已经抽了下来。
魔尊的冷血当真不是说说而已，钟尧一句废话都没有，毫不留情，手起手落。
几鞭子下去，神侍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在笼子里打滚哭嚎，鲜血流了一地：“别打了！别打了！我说！”
“煜华神君因为勾结魔族，被天帝下令关进天牢，谁能想到他竟然抱着侥幸心理跳进了绛天门想要逃避惩罚，结果直接被绛天门碾得魂飞魄散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别打了！”
钟尧停下了手中的鞭打。
七百年前，他在煜华刚刚不告而别的时候也抓过不少煜华手下的小童严刑拷打，得到的回答都和现在差不多，但是他那时候根本不信。
他在魔族大战期间被突如其来的天兵天将攻打险些丧命，认定了是煜华为了剿灭魔族而背叛了他，对煜华恨之入骨。他也认为煜华之所以消失是怕被自己报复，这才藏匿起来，而那些小童在逼供下说出来的“真相”也一定是天界串通好的说辞。
但是现在看来，那或许真的那就是真相，起码是一部分真相。
钟尧眼底波澜翻涌。可如果真相是小童说的这样，也太奇怪了。
钟尧手中长鞭忽的勒住了神侍的脖子，猛的把他拽到了栏杆边：“是谁告诉天帝煜华勾结魔族的？”
煜华冰雪聪明，不可能自己暴露和魔族有染，定是有人找天帝告状。而煜华更不可能脑子进水跳下那必死的绛天门，这一切背后一定另有缘由。
小神侍呛咳不止。
钟尧眯起眼睛冷声道：“是不是林如柳？”
普天之下知道煜华和自己的关系的人一个手就能数过来，而想害煜华的神，只有一个。
——林如柳这个笑面虎。
钟尧神情越发冰冷，自己很久以前就提醒过煜华，这姓林的看上去恭顺谦卑逆来顺受，实际嫉妒煜华的才华和成就，这种人越隐忍就越危险，一旦妒忌心爆发出来不可收拾，应该早日除掉，就算是不除掉，也必须把他调离自己身边。
但是煜华没听，说什么这孩子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本性不坏。煜华啊煜华，明明那么聪明，却总是对自己身边亲近之人糊涂……或许不是真的糊涂，只是不愿意相信。
神侍满脸涨红痛苦挣扎：“不是林如柳上神！”
钟尧长鞭猛的收紧：“撒谎！”
“咳咳咳！”神侍几乎窒息到翻了白眼，“真的不是……是煜华神君亲自找到天帝，说他和你有染的，我亲眼看到的！”
钟尧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猛的松开他：“你说什么！”
———
清晨，贺亦欢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睁开眼睛，香薰的味道淡淡的弥漫在空气里，让他忍不住抻直了修长的胳膊腿发出了一声舒服的低哼。
窗外的远处传来悠扬的圣诞歌，贺亦欢轻车熟路的翻过身来搂钟尧的脖子，一回头却发现钟尧正侧着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贺亦欢吓了一跳，钟尧墨绿色的眸子像某种大型食肉猫科动物，低沉的嗓音从喉咙间滚出来：“早。”
“早……”贺亦欢被他看的出了一身白毛汗，有一瞬间还以为钟尧发现了他昨晚掀了桑诘的老巢。
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钟尧总像监督病号似的看着他，不让
他轻易使用神力，好像他是什么珍贵的易碎品似的。
贺亦欢简直如履薄冰，他自认为自己身子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却不想让钟尧担心，只得老老实实的每天养生增膘。
“饿了吗？想吃什么。”钟尧问他。
他眼底那种深邃又危险的光仿佛又消失了，贺亦欢松了口气，抱了过去：“圣诞节吃点洋货，来个三明治。”
钟尧于是下床给他做，贺亦欢洗漱完了坐到餐桌边上坐等投喂，一边随手打开电视。
“据当地媒体报道，丰潭市近日出现六起儿童失踪案，据目击者称，孩童是被某个身材怪异的人带走的……”
正在实地直播的记者忽然被身后冲上来的孩子家属打断。
家属大哭着冲进镜头：“不是人！是妖怪！是蛇妖！我亲眼看见了那怪物的脸，他长了一张蛇的脸，他从我怀里抢走了我孩子，他是妖怪！……”
画面瞬间被切换成了广告，打断了这段瘆人的嚎哭。
贺亦欢皱了皱眉，说起来这好像已经不是他最近看到的唯一一起疑似非人类犯罪的新闻了，一个月前南方某矿场一夜之间工人全部身亡，据说是有毒气体泄露，但是网上流传出来的画面上却能看到工人们的死相非常离奇，贺亦欢注意到所有人都是头骨缺损，大脑组织消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
两周前，东岸城滨海大桥忽然塌陷，造成了上面十几辆小汽车坠入大海，近百人死亡，官方报道是海底的异常震动导致桥墩碎裂，而贺亦欢却在当天感知到了来自东海的强大灵力震动。
贺亦欢按住了眉心，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神色有些看不清神色。
——这是明显的天神失职。
人界向来是天界管辖的重中之重，专门有一些天神负责管理人间妖魔鬼怪作祟的乱象，负责人间平稳运行。
可谁知最近是怎么了，这活干得真是差劲。
而且不单单是妖魔鬼怪作祟……贺亦欢随便抬头望窗外一看，视线瞬间穿越千里，大街上头顶各色数字的人
们来往穿梭，随便一眼就看到数字极高的善者被小偷偷了钱包，数字极低的色狼买彩票中了五千块钱。
因果错乱，福祸不明。善恶得不到及时的奖惩，鬼怪妖魔得不到治理，贺亦欢的眉心几乎皱出了一道浅浅的纹路来。
如果自己还在任，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贺亦欢猛的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不，不能再想。
他既然已经决定以凡人的身份蛰伏在人间，就不应该再去管天界的事情。毕竟他走了那么多年，天界肯定早已有了新的秩序，自己不应该轻易插手。
况且天帝还是圣明的天帝，只是近些年来善报多得足够能成仙的人却越来越少，但这只是暂时的，或许再过百年，一切又会恢复曾经的秩序。
——但是如果还没等恢复秩序，人界已经大乱了呢……
——停！打住！
贺亦欢关上电视，仰头靠在椅背上深深呼出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瞎操心，却只觉得心中憋闷，仿佛一股浊气在胸口来回撞，扰的他烦躁不已。
“开饭了。”钟尧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贺亦欢睁开眼，面前已经被钟尧摆上了一盘香喷喷的火腿三明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揭开真相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