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楚明歌魂游天外,直到衣裳下摆被轻轻攥住,回忆方才戛然而止。
云绯只敢捏着他的衣角,音量极低,带着哀求:“公子那边离不开属下。”
弦外之音,楚明歌不是傻子,听得出来。
大抵是夜雨乱人心,胸腔中那股无名邪火蹭的被点燃,楚明歌眉宇间萦绕着阴郁色,看上去有几分骇人。
他吐出几个森冷的音节:“两回了。”
云绯微微睁大眼睛:“殿下这是何意?”
楚明歌咬着后槽牙,几乎是咬牙切齿:“沈琢玉,冷霜,下一个是谁?”
云绯简直如坠云雾:“属下听不懂您的意思。”
楚明歌:“沈琢玉是什么人,用得着你关心?”
他的话格外刺耳,云绯迷茫无措,只能顺着楚明歌的话认错:“属下知道错了。”
楚明歌一把擒住他的下颌,指骨用力,捏得他的下颌泛起青色。
骨节咯吱作响的声音无比清晰,云绯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感受不到半点痛楚。
“既然你知错,那你以后要怎么做?”
云绯后背渗出热汗,楚明歌双目灼灼,眼神里满是审视的味道。
他张了张嘴,嘴里干涩而黏膩,字词在脑子里循环。
他迟疑着,缓声开口:“属下日后……定将公子的事当成第一要紧事,不会让公子再发生今日的事。”
“呵。”
楚明歌一笑,眉眼慢慢舒展,唇畔勾起一个弧度,看得云绯硬生生打了个抖。
楚明歌容貌俊俏,足以令无数少女倾倒,当他拿出上位者的威仪,也足以吓破无数人的胆子。
“欺瞒主上,你该当何罪?”
云绯耳边轰然一声,血气齐齐涌向头顶。
“属下……属下……”他似乎快要哭了,“属下实在不知错在何处,求殿下告知。”
楚明歌含住他的耳垂,酥麻在瞬间传遍全身。
云绯双眸涣散,条件反射地咬住下唇,楚明歌找到熟悉的地方,凶猛地动作起来。
“你分明不懂,为何骗孤你懂了?”
嘴唇一痛,楚明歌叼住他薄薄的双唇,撕咬磋磨。
嘴唇很快就破了,唇齿间萦绕着淡淡的铁锈味,云绯死死压抑着喉咙里的喘息,脚趾神经性地紧勾起,楚明歌握住他的腰身,五指宛如烧红的烙铁,将他牢牢钳制住。
“沈琢玉是主子,而你是个奴才,他的事何须你上赶着关心?冷霜与你虽然都是锦衣营的,可你和他有天壤之别。”
楚明歌把他的脸掰过来。
“你是孤的人。”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像是要刻在他的心上。
“记着你的身份。”
“再有下次……”
楚明歌一哂,再有下次该如何?
他没有说,云绯却想象得到。
云绯闭上眼睛,将涌上的泪意尽数隐藏,楚明歌的手落到他的肩膀,那里旧伤未愈,又被沈琢玉踢了一脚,禁不得半点触碰。
楚明歌冷着脸,想都没想便一掌劈下去。
“!”
云绯浑身狠狠一震,在叫声逸出的那刻将其死死咽下去,饶是如此,仍旧忍不住变了脸色。
楚明歌很是满意:“原来,你也知道疼是什么滋味。”
云绯额头遍布冷汗,疼痛攫住了他的心神,让他几乎听不清楚明歌的话。
楚明歌将他抱进自己怀里,语气终于放得温和了些:“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孤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云绯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含糊地答应了几声。
那天晚上,楚明歌罕见地做了个梦。
火伞高张,流金铄石,亭亭碧叶投下一片绿荫,他站在树下,抬起头向上看,只见绿影斑驳间,一抹红色若隐若现。
那红衣幼童朝他咯咯笑着,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他举起手想将他抱过来,下一刻,那幼童身上的红衣便化作了浓稠的鲜血。
楚明歌惊得连连后退,脚下不小心踩着什么东西,他放眼望去,只见满地的残肢断臂,尸骸枕藉。
天边一轮红日,犹如一个流淌着鲜血的铁球。
楚明歌从梦中惊醒时,夜雨仍未停。
冷雨一直下了半夜,敲打着梧桐与芭蕉,夜风送来清爽的气味,楚明歌定定心神,起身下地。
他穿戴好衣物,走到床榻上。
云绯睡得很沉,双手下意识护着肩膀,纵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皱得紧紧的。
楚明歌摩挲了下他眉心的小痣,指尖在他的眉梢停留须臾,很快又收回了手。
“来人。”
守候在外的冷霜闻声走出,楚明歌冷冷吩咐:“去丞相府。”
“是。”
冷霜回神,没忍住朝里头瞥了眼。
昨天晚上,他肯定不好过。
……
丞相慕容昭,红叶大长公主的驸马,慕容岫的父亲,和楚明歌一起把控着大晟朝政。
同时,他也是楚明歌的亲舅舅。
慕容昭和楚明歌的母亲元婕妤是亲生兄妹,不过,慕容昭小的时候就被过继了出去,故而和元婕妤不同姓。
收养他的慕容氏,乃大晟第一世家,慕容昭作为唯一的继承人,自幼便是王孙贵族中的第一人。
当年,慕容昭亲自将妹妹元氏送到大周联姻,后来元婕妤受人迫害而亡,楚明歌流落异国,被慕容昭带回了大晟。
因为元婕妤的缘故,楚明歌一直对这个舅舅心怀芥蒂,即使如今也算同一阵营的人,舅甥二人也并不亲近。
慕容昭收到消息,早早等候在丞相府外,见到楚明歌便笑着行礼:“微臣参见摄政王。”
楚明歌露出客气的笑容:“舅舅无需多礼。”
眼前的男子三十来岁的模样,仪态高雅,肤色白皙,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腰如尺素,眉眼温柔如水。
元婕妤是天下闻名的美人,慕容昭也不遑多让,年轻时同样是名满天下的美男子。
慕容昭一边将楚明歌领进丞相府,一边回首道:“微臣送的消息,殿下可否收到了?”
“孤冒雨前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慕容昭眼眸弯了弯:“殿下决定好如何处置了么?”
他的口吻平淡,像是在说明日聚首饮茶般轻松,接下去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那个小皇帝,恐怕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