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隅中1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司空钰穿着浅色长袍,半躺在榻上,一双眼眸深不见底,双指把玩着茶杯,半带玩味地说道。
“我那个弟弟啊,生平最是懦弱,第一次说回利索话,竟然是在求赐婚旨意的时候,还说那女子性情刚烈,若是不从,请我万万不要怪罪与她”
“逼宫弑父那日,我又岂能不知子虚躲于屏风后,怀中那封太子监国的诏书,可我那父皇实在昏庸无能,纵得我一身才华,又怎能施展得开?外敌环伺、国内民生凋敝,南诏千百年沉珂,我要怎样在短短十几年时间内,让一个气数已尽之国起死回生呢?只有一个行政权,只有逼宫弑父,才能让南诏上下齐心为我所用,子虚岂能不知呢?所以他没有怪我,他替我救了蓉儿,那样一个懦弱无刚的人,却与心上人办了冥婚”
“我机关算尽了大半辈子,却将真心待我两人的魂魄弄丢了,你说,颜彻那小子,我能放过他吗?”
“宗主,往事沉痛难追忆,何必……”,何必耿耿于怀。
不傲没有将后半句说出来,那是司空族的血海深仇,他也有众多亲人无端死于那场劫难中,又怎么毫无芥蒂地说出:“不必耿耿于怀”呢?
司空钰突然重重地咳嗽几声,不料竟是咳出了一口血。相比于不傲的惊慌,司空钰倒是平静得很。十几年前那一役,早就伤其根本了,昨日与颜彻的那一战,不过是将顽疾引发罢了。
“七日内,找到颜彻的藏身之所,并将这封请帖递给他,我倒要看看,颜润的后人,有没有胆量来赴这个约”
不傲接过那封请帖,“我让随容去办”
司空钰挥了挥手,回了里屋。
古氏族中,世子身边有几大护法。颜家护法为阴阳二师,顾家护法为琉璃三生,寒家护法为乾坤二神,司空家护法便是星辰四座,即日月星云,司空钰身边的护法,便是阳不傲、月半闲、星随容和云不羁了。
今晚的月色极好,颜卿一负手立在长廊上,眼底是一片盛满月光的荷花池。
沐风提着一盏和他颜色相近、写着一个诺大“越”的灯笼在长廊上漫步,远远看见晚风吹起颜卿一的袖袍,那人立于月下,像是知道他会经过这里,专门候在那处等他一般。索性他也不绕路了,悠悠然朝这边走了过来。
“公子”,沐风将灯笼收了收,拱手行礼道。
“不必多礼,身上的毒好些了吗?”,颜卿一还是负手而立的姿势,问道。
“多谢公子挂念,已经好多了”,沐风也靠近池边,将灯笼照在荷花前,灯笼暖黄色的光,照亮了荷花和看花的人。
“你为何将道袍换下了?”,颜卿一这才转身,略带惊愕地问道。
沐风的道袍是白色的,自见到沐风以来,那人就穿着白色道袍,一年四季、逢年过节,从未换下过。
沐风笑了笑,“从小到大都穿那一套衣服,如今,也该换换了”,沐风换下的不是那身道袍,而是颜家阴阳师的身份和那份责任,他已经不能自如地使用灵力了,那身衣服,怕是没资格穿了。
“你知道我为何会受伤吗?”,颜卿一略带严肃地问。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现在这样严肃,必是有要事了。
“公子尽管吩咐”
“昨日我与司空钰过招中,我只用了术法”
沐风闻言大惊,手中的灯笼也因此差点掉入水中,他错愕地转过头看着颜卿一,泪水几乎是难以抑制地涌了上来。沐风下意识开口,语气却是十分晦涩,“公子…”
如今的幽冥大陆,便是毫无天分的桃源人,也能学着古氏族人的样子,借天地灵力打坐修习,古氏族人称其为“修道”,不少人大有成效,修为至高者,甚至能与灵师修为的古氏族人抗衡。
而在此等情形下,黎朔颜家、琉璃顾家、南疆越家还能有此等盛况,自是因为其除本家嫡系弟子不传的秘术,其中颜家秘术为术法。与其他三古氏族不同的是,颜家术法,不仰仗灵力,也可修习。
颜卿一在与司空钰一战中只用术法,就是为了证明,沐风凭借着他一身术法修习,照样可以留在他身边做阴阳师。沐风使用灵力受体内蛊毒控制,但术法却不受影响。
“就算我答应让你走,浴血会答应吗?”,颜卿一口吻不像方才那样严肃,“培养一个阴阳师,需要耗费多少灵力,就算万般无奈你回了灵栖山,放眼整个颜家,又有谁能补你的空缺,还是说,你想让我父亲身边的暗血过来,你这胆子也忒大了”
颜卿一尾音带着笑,可在沐风听来算是动了怒,他是阴阳师,在颜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在世子身边,也只不过算是个身份不简单的贴身侍卫罢了。
正如颜卿一所说,颜家能短时间内补上这个空缺的人只有颜润身边的暗血,先不说有多少人知道那位逝世已久的大公子还活着,他敢将心思动到颜卿一父亲身边的暗血身上,轻者是以下犯上,说是谋逆也不为过。
先给一颗甜枣,后给了敲打的一棒,沐风无论如何,也是再也不能动离开的心思了。
“沐风知错,还请公子责罚”,沐风咳嗽了两声,听声音竟是有些单薄。
“夜里风大又凉,你就这么放心不下浴血?”
琉璃本就事务繁多,浴血替他接管了琉璃的事务,手中还有自己的事务,半月下来,人已经清瘦许多,沐风放心不下,日日都等浴血回房。
沐风垂下头,“琉璃的事务他不熟悉,手底下那些人都也不简单,我怕他们为难浴血”
颜卿一:“既然怕他受刁难,明日,你就自己去吧”
“是,公子”
颜卿一抬头看了一眼快要挂在头顶的月亮,“这个时辰,他应该回来了”
“属下告退”,沐风提着灯笼转身,刚走出两步,便听见身后“扑通”一声,重物坠入水中,溅起的的水花落到了他脚边。
沐风心脏狂跳,一万个希望事实不是如他内心所想般,但事态紧迫,不过须臾,沐风转过身,
不见他家公子的身影。
姣姣如明月,朗朗如清风;巍巍然如松柏,浩浩然如长白山的公子,就那么狼狈地跌入了水池中。
一向从容的沐风恍了神,他手中的灯笼滑落,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跳进了池中。
幸好小池的水不深,沐风将颜卿一捞起,但池内种着荷花,脚下淤泥难行。沐风的双腿像是被焊在淤泥内一样,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正在焦灼时刻,便听见有人魂飞魄散地喊了一声,“沐风”
正是浴血。
处理了近半月事务,近日有沐风的帮助,也算是得心应手,刚好今日事务不多,回来得早些,却没看见日日在府门等他的沐风。
想来是自己今日回来得太早,沐风还没来得及过来,想起之前沐风说后院有个荷花池,他来了后院,越过曲曲绕绕的长廊,却迟迟不见沐风,正心惊胆战想着人不会出事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人在荷花茎秆中挣扎着。
竟是毒性发作,落了水。
“扑通”一声,浴血想也没想就跳入水中,他袖袍宽大,匆忙急躁往这边赶的时候,双手拎着下摆的样子十分滑稽。
害怕他跌入池中满身泥泞,沐风有些无奈,“是公子”
浴血这才冷静了些,看清了他怀里的人,但过来的速度依旧不减,他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问:“公子怎么了?”
沐风看向长廊,“先上去再说”
颜卿一浑身湿透了,但比起半身是泥的沐风和浴血来说好多了。
两人守在床边,虽浑身狼狈,但不敢轻易离开,直到越子凝和顾铃萱都说了无大碍,已经平稳入睡后,这才去洗漱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