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风波12
越子凝备的马车很是宽敞,毫不夸张地说,里面至少可以容纳十个人。
沐风背上的伤还惨不忍睹,所以在外驾车的是浴血和越子凝。
“此去可阣镇,途中会经过一片林子,林深常有野兽,浴血哥哥,驾车要当心”,越子凝手中握着缰绳,驾车的样子极其认真,一滴汗从他的娃娃脸滑下,倒显得格外可爱。
浴血也认真了起来,他听懂了越子凝话外之音,这片林子里可能会有人埋伏。
马车行驶到密林深处,被惊起的鸟扑腾着翅膀,在空旷的空中鸣啼两声。
浴血开始警惕起来,察觉危险的本能让他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不知什么鸟嘶鸣一声,电光石火间,越子凝迅速拔出腰间的剑,浴血稳稳停住马车,淡蓝色灵光形成保护罩罩住整个马车,如密雨般落下的箭射在保护罩上,软软地落下。
整个林子的气氛瞬间诡异起来,时不时的一声鸟鸣显得整个林子更加空旷寂静,颜卿一气沉丹田,围在马车外的保护罩灵光淡淡暗了下来。
“浴血”,颜卿一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浴血得到指令,手十指紧握支起食指和中指抵在眉心,越子凝紧绷着神经,为浴血护灵。
“开眼”是大多数氏族子弟都会的,以灵力观察方圆的状况,经过几百年的传承,现在大多修炼以五识开眼,能看得更远更细致,但同时也会将自己置于了危险之中,因此开眼之时,身边需要一个人护灵。
四周的声音、画面传到脑海中,浴血紧皱着眉,吹响了随身带着的骨哨。
深处又响起了一声鸟鸣,用灵力匿形在树上的修士现身,对上了颜家的人。
“我出去会会”,颜卿一掀开车帘,立在粗壮树枝上的修士瞬间将目光移到他身上,蠢蠢欲动。
颜卿一负手立在马车旁,昂首看着立在密林上密密麻麻的人,声音不卑不亢中气十足,“敢问何人是玄清道长?”
他这一句话像是戳中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本来还沉得住气的修士,现在都拔出了长剑,剑光凛冽,纷纷向他而来。
颜卿一化出惊鸿,“各位前辈,得罪了”
现在与任何人硬碰硬都不是什么好选择,颜卿一原定的计划是一路上掩人耳目,尽量低调地收集完古灵花,但事情从抢亲开始,就注定是引人注目的。
目前不能确定玄清是否也在收集古灵花,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最后一定会和白云观对上,所以他选择了这条一定有埋伏的道路,不如先探探对面的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车帘被风掀开,顾铃萱能看见颜卿一和白云观修士打斗的画面。
颜家子弟向来稳重和重礼数,千百年来,在人们心中的印象甚至是呆板沉闷不通情理的,他做了十几年的世子和君主,每一步都踩在了祖父们铺好的路上,十几年慎言慎行,本属于少年的放纵和轻狂都堙灭在“颜家独子”四字中。
意气风发一往无前才是她的少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是颜家世子。
空中有些碎布飘下,颜卿一稳稳落在地上,将惊鸿收入鞘中,长剑化为玉令挂回他腰上。
几个修士捂着伤口,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男子有如此高深的修为,方才还在嘲笑他乳臭未干的几个长老脸色铁青。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尸体,顾筹上前将被风吹起车帘的放下掩好,“姐姐别看”,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
“前辈,借过”,颜卿一的语气不再是对于长辈的恭敬,反倒是带了几分命令。
武堂长老捂着一直在流血的手腕,冷哼一声,“休想”
想来这长老也只会倚老卖老,站在道德的高度满嘴仁义批驳他,颜卿一便不想与他们废话,“浴血,看你的”
浴血吹了一声口哨,与方才的鸟鸣极其相似,他跃下马车的踏板,“公子先走,我拖住他们”
“谁说的拖住?”,颜卿一的眼神闪过一丝寒光,“任你处置”,说完便上了马车。
武堂长老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好笑,他粗犷的笑声回荡在山林,随后呵斥道:“黄口小儿,好大口气”
浴血掷出手中长剑,那武堂长老瞬间反应过来,拿剑格挡,浴血这般破绽百出的偷袭,让武堂长老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鄙夷。
劫亲之前,颜卿一在整个幽冥大陆声名远扬,诸多长辈对颜卿一的评价极高,本以为黎朔经历常凛那场叛乱会一蹶不振,颜讼却把那个三岁的孩子一把提上了龙椅,在颜白两家的辅佐下,颜卿一一坐就是二十年,百姓安居乐业,黎朔欣欣向荣。
与之相反,浴血的名声可谓是不怎么好,行为乖张、性情暴戾,简直就是黎朔的“顾四公子”。
浴血的剑被长老挥剑打开飞出很远,浴血踏着马背借力,接过被打开弹出很远的剑,然后一脚踢在树干上,等那药堂长老反应过来,浴血已经将他一剑封喉。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浴血的目标不是武堂长老。
药堂长老的尸体直直倒在地上,砸起了一些新泥。
若不是眼前这些人,沐风不会中毒,不会被下蛊,更不会日后使用灵力都会受人掌控。
古氏族子弟,若是动用灵力也会受人掌控。
引以为傲的灵力啊,却受人掌控。
晚间,浴血带着一身血赶到了可阣镇,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越子凝安排的宅子,推开大宅的门,浴血看见沐风提着一盏灯在前院乘凉。
沐风对着他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你的房间在那边”
浴血跟在沐风身后,长廊的灯已经足够看清地面,但沐风还是将灯笼放在他的前方,浴血看向沐风,沐风看着长廊外的景色,有些削瘦的脸庞刻在他脑海中,好像从有沐风的记忆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
“今晚的夜色很美”,沐风感叹到。
“对啊,很美”,浴血附和道,沐风很久都没有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过话了。
深长的走廊中,两人并肩走着,浴血总是落于沐风半步,洒在身上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到浴血身上,浴血将手从袖中伸出来,刚好与沐风提灯笼的手重合,浴血不当心傻笑出来,看月色的人转过头,温声问:“浴血?”
与此同时,颜卿一劫了上官鸣写给顾铃萱的信。
颜卿一拿着上官鸣写的信,踌躇着要不要打开看看。
顾筹路过,刚好撞见颜卿一拿着一粒石子将传信的白鸽打下来,顾筹瞬间加快了步伐想要溜之大吉,希望颜卿一不要看见自己。
“顾筹”,颜卿一拿着信转身,“你说我要不要拆开看看”
顾筹整个人僵在原地,但他的袍子宽大,负手而立,看不出有任何局促。
“这是?”,顾筹指着颜卿一手中的信,从阴影笼罩的小道过来。
“一封信”,颜卿一简明扼要地回答。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封信”,顾筹看着颜卿一手上的小竹筒,“这是谁写的?”
“不是你的吗?”,既然不是顾筹写出去的信,颜卿一拆起来毫不手软,“我还以为是你写出去的信,这只信鸽和你的好、像……”,颜卿一将“像”尾音拖得老长,他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只信鸽脚上印了顾家的图腾,所以颜卿一才疑心是顾筹送出去的,如果不是顾筹的话,就只能是顾铃萱的。
颜卿一皱着眉满脸哀怨地看向顾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在传信?”
顾筹负着手,满脸真诚义正言辞地否认道:“不是”
“你房间和阿萱的很近,你回房间的时候都会经过她房门”,颜卿一步步紧逼。
“我姐终究是我姐”,顾筹无奈答道。
颜卿一终究是放过了他。
顾筹松了口气,对不起了,姐姐。
颜卿一想不通为什么顾筹不替自己的姐姐掩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于顾铃萱的事,顾筹总是在他和上官鸣之间摇摆,他在想顾铃萱看见了这封信会不会去见上官鸣,也不确定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会不会像父亲那样,将心心念念想娶了十几年的女孩拱手让人。
同样的事总是在不同的人身上上演,就像颜润不确定白芑染是不是喜欢自己,就像颜卿一不确定顾铃萱喜不喜欢上官鸣。
若阿萱真的不喜欢自己,他有什么手段能困住她呢,就算真的困住了,谁会舍得看见心上人每天郁郁寡欢呢?
所以情这个字,谁又猜透了谁三分?
“月下独酌,公子好雅兴”,颜卿一转过头,看见提着灯笼过来的沐风。
沐风提着灯笼简单地拱手行礼,拿过酒壶,很有礼数地劝说,“公子,酒喝多了伤身”
颜卿一端起酒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若是今晚喝醉了,明日的古灵花可怎么办?”,沐风见颜卿一犹豫了,又继续劝说道:“互相猜忌,不如坦诚相告”
颜卿一皱眉看着沐风,“你是怎么知道的?”
沐风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是公子的贴身护卫”
“可你不是一直在等浴血回来吗?”,颜卿一端着酒杯,看着沐风满脸慈爱和担忧,这解忧的杜康是怎么样也喝不下去了。
看见颜卿一将酒杯放在了桌上,沐风也将酒壶放在了桌上,“浴血没有受伤,已经睡下了,我来汇报情况”
“公子若是不想找顾小姐,就让上官公子知难而退”,沐风将灯笼递给颜卿一,“这是顾小姐让我转交给公子的”
“阿萱?”
沐风点了点头,“顾小姐已经知道公子将信劫下了”
颜卿一手握成拳,阿萱在为他撑腰,他不能够退缩。
顾铃萱看着颜卿一提着灯笼的背影,“我在黎朔待了好几年,颜叔叔的事我是知道许多的,他没有这个底气去找上官鸣对峙,我给他便是”
上官鸣在小亭中没等到顾铃萱,却等来了底气十足的颜卿一。
“上官公子这是也出来赏月了吗?”
看着颜卿一志得意满,来者不善,就知道自己的信被他劫下了。
“颜公子雅兴”,上官鸣冷漠地回了一句。
“上官公子赏月好好的,怎么对我无端发起了火”,颜卿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来是我来得不巧了,扰了上官公子的雅兴”
上官鸣皱了皱眉,这人劫了他的信还来他面前耀武耀威,当真是气人。
“上官公子如此不开心,是因为没有等来该来的人吗?”,颜卿一挑了挑眉,上官鸣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人轻浮不可靠,阿萱每天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当真是委屈了她。
“可惜该来的人不想来,嘱托我来给上官公子送行”,颜卿一将灯笼递过去,上官鸣鄙夷地看了一眼灯笼,一脸正色地看向颜卿一。
“阿萱不会跟你走的”,颜卿一看着满脸写着“我不相信你个无赖说的话”的上官鸣,“你别再纠缠她了”
上官鸣听到这句话莫名很是生气,明明是这个土匪抢了他的未婚妻,现在却倒打一耙,说他上官鸣纠缠他的心上人,他上官鸣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何时轮到一个土匪对他指指点点。
颜卿一指着灯笼,真诚又无辜地说道:“这是阿萱的印章”
“如果阿萱回心转意,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带她走的”,上官鸣语气不善地说出这句话,带着身后的护卫走了。
颜卿一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这人放狠话都这么儒雅,阿萱跟着这么死板的人,怎么会开心呢?
明日要去看司空府的另一朵古灵花,也不知道那一朵是不是也被人捷足先登了,颜卿一枕着双手辗转难眠,上官鸣真的就这样放手了吗?
无论上官鸣是不是真的放手了,至少阿萱是站在他这边的,这就够了。
如今,困扰他的是另一件十几年前的事——颜润一人一剑,屠了司空一族。
这件事在当时传得沸沸扬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后来流传最广和最久的是这样一幅画面,颜润一袭蓝袍浑身是血,拿着血淋淋的惊鸿剑,一步步踏上南疆皇宫大殿前的台阶,血顺着承受太多怨气而泛着红光的惊鸿剑尖滴下,身后三百六十九步台阶,每一步都留下了他带血的脚印。
据说,颜润屠尽司空族后,那些怨灵飘在空中,整个皇宫三天三夜笼罩着阴气,不见天日。
就是因为司空族被颜润屠尽,所以越族才得以入主皇宫,做了如今南疆的王室。
走之前,舅舅曾经说过,常凛之所以会反,是因为恭长林勾结南疆的人,黎朔皇宫当年的那场浩劫,也与南疆脱不了关系,会不会就是因为母亲,所以父亲才会去屠了司空一族。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母亲倒在血泊中还死死护住他的眼睛,父亲及时赶到阻止法阵启动,后来祖父们无微不至地关怀,让他如获新生,又在父亲的帮助下与阿萱久别重逢,所以他这一生,到底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