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谁隔岸观花，赏敲棋听蛙2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红怜姑娘的美貌、舞姿、声乐、对联，谓之“四绝”，令江南花魁、宫中舞姬、乐伶和多少才子都自行忏秽，除了当年的金香姐姐，花满天还从未有佳人得此等高赞。
金科状元昨夜一瞥惊鸿，当即提笔作下《佳人赋》，用“绝代风华”四字结尾，得京中子弟竞相传抄，一时间竟洛阳纸贵。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其中情感感慨万千，陆墨轩煮着着花满天新进的名茶，品着门内的琵琶声。
“红衣飘渺如仙临，却抱琵琶半遮面；薄纱半遮姣容好，身姿窈窕翩翩舞”，陆墨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佻，他半躺在松软的垫子上，一手执酒壶，另一只手端着酒杯，穿着宝蓝色销金云文团花直缀，支着一条腿。
屋内半晌没了声音，茶香飘进屋中，美人执笔，写下大气飘逸的二字，递到陆墨轩手中。
“轻浮”，陆墨轩轻声念出，轻笑了一声后，向身后抬着皮箱的两个家中小厮招手。
陆墨轩从皮箱中拿出一根金条重重放到桌上，“游历数十载，少见江南人，昨夜惊鸿瞥，原是画中仙”
他又将一根金条重重放在桌上，直到面前摆满了十根，又开始叠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
一直堆到第五层，屋内清冷的女声很是不善，“你很有钱吗？”
陆墨轩轻嗤一声，“我是江南首富”，声音像低沉的琴音。
“我不会见你的，你把金条带回去吧”，女子的声音像悠扬婉转的小曲儿，勾得陆墨轩心痒痒。
陆墨轩将金条推倒，“你是金香姐姐的摇钱树，你视钱财如粪土，可花满天上上下下两百多口人需要养呢”
“那是她的事”，女子的声音又变回了之前清冷的模样，“一字千金”
“我不差这点钱”，陆墨轩饶有兴致地说道。
“这是送你的见面礼”，陆墨轩将桌旁的皮箱推倒，“哗啦啦”滚出的金条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也没想过见你”，陆墨轩示意小厮将皮箱抬回去。
三人扬长而去。
女子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拿着手帕轻掩口鼻，“告诉姐姐，我今日不见客”
女子身材娇弱，像是一株微风吹过就会被连根拔起的仙草，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今日去了花满天？”，陆老爷闻着陆墨轩身上的酒气。
“是”，陆墨轩看起来心情不好，简短不耐烦地回答了陆老爷的话。
“一掷千金？”，陆老爷像是根本没出来陆墨轩不开心，继续问道。
“是”，陆墨轩依旧只回答了一个字，听起来更不耐烦了。
“见到那女子了吗？”
“不想见”，陆墨轩语气不善地回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在跪着挨训。
“千金难博佳人笑？”，陆老爷的语气有些像看笑话的。
“玩”，陆墨轩身上的戾气一瞬间消失殆尽，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
“吟诗作对，附庸风雅，花天酒地，难成大器”，陆老爷语重心长地说完这句话，看了这个骄纵的儿子许久后走了。
金香躺在一个眉目舒朗的小倌怀中吞云吐雾，女子身材颇好，不难看出前几年的风韵，若是细细打扮一番，未必不可与红怜姑娘媲美，但她浓妆艳抹匿在烟雾中，让人捉摸不透。
陆墨轩掩着口鼻重重咳嗽了几声，金香缓缓睁开眼，像是睡着了做了个美梦被人打扰醒，好半天才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江南首富陆公子吗？今儿怎得了闲，来看我这个庸脂俗粉”
陆墨轩没理会金香的阴阳怪气，开门见山地问：“她会和半夏一样吗？”
金香听出了陆墨轩声音中的怒气，却没有顾忌他的心情，漫不经心自顾自地说道：“你也知道我打造一个名魁需要多少钱，半夏赚够了她高昂的赎金，也替我赚了很多钱，我说了，‘她随时可以走’”
“可是你还是将她送进了怡红院”，陆墨轩声音狠狠的，像是在斥责金香。
金香把烟枪递给身旁的小倌，“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不觉得有愧与她吗？”
金香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她现在依旧是那里的头牌嘛，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谁不喜欢这样纸醉金迷奢靡的生活，你陆公子常年混迹于风流快活之地，也没见过你替哪个良家子女打抱不平”
“你曾经也是魁首，你难道不知道做花满天的魁首和怡红院的头牌是云泥之别吗？”
花满天和怡红院都是金香手底下经营的，但两者的名声却有天壤之别，花满天是才子佳人云集吟诗作对的风雅之地，怡红院却是寻欢作乐的声名狼藉之地。
“她不是没在那里卖身吗？”，金香漫不经心地说着，“你是在怪我把红怜捧成了魁首？”
“呵”，金香轻笑一声，“相比于你陆玉锦，花满天和怡红院不过是瞧不上眼的蝼蚁罢了，但与我而言，是毕生心血，我从魁首爬到这个位置，其中心酸苦楚，那里是你这个含着金汤匙的氏族公子知道的”
“呵呵”，金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你怨我，怨那些女子自甘堕落，可这世间女子，哪个能选择自己的生活？”
两人怒目而视，不欢而散。
赵训抱着一个红匣子进门的时候，刚好撞见陆墨轩拂袖离去。
赵训不明所以，金香扭头，看到一个傻小子捧着一个红匣子，察觉到有不善的目光，赵训笨拙地把红匣子藏在身后，“嘿嘿”笑着。
“那……那个”，赵训试探地往里挪，“我……我来找芸芸姑娘”，说完转身拔腿就跑。
金香眼疾手快地一把拎住赵训的后领，面不改色地说着，“花满天今日不见客”
赵训指着闹哄哄的大堂和二楼，“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看到金香的眼神，他语气弱了下去
不知是谁从他身后抽走红匣子，赵训连忙转身护住，由于后面有金香的束缚，红匣子在二人交手中滚了出去。
盒子成两半摊在红毯上，里面的簪子碎成两半。
赵训咬着牙，刚才那个夺他手中红匣子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那是他攒了好半年的零钱和俸禄，转身正要与金香理论，被金香一个“滚”字斥走了。
赵训把碎成两半的簪子放进红匣子，十分不痛快地出了花满天，究竟是哪里触了这位姑奶奶的逆鳞，明明就比他大三岁，却活像一个诸事不顺的中年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