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薄色天欲晚,迟不进黄昏7
白芑染踉踉跄跄扑过来扶起颜润,哽咽着说道:“哥哥,我没给你添乱吧”
颜润脸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滴下,他站稳后拭去白芑染的眼泪,“阿染,不许哭”
白芑染听着颜润虚弱的声音,“好,哥哥护着我”
颜家校服袖袍宽大,颜润在臂上缠了两转,撕下衣摆系好。
刚刚动静停了,城卫会来察看情况,如何避开城卫……
不远处是小摊贩经常售卖的地方,堆着许多杂物,颜润牵着白芑染顺着墙脚摸过去。
长习音律的人听力敏锐,听到护卫拔刀的声音,颜润蒙住白芑染的眼睛,死死将她护在怀中,“阿染,别出声”
颜润身上常有一股清香,但此刻混杂着血腥味刚刚与狗搏斗的味道,有些刺鼻。
一支箭划破颜润的右臂,稳稳扎在白芑染身后的木板上,白芑染轻轻一颤。
颜润将她抱得更紧了,“阿染,我在”
忍着剧痛,颜润的大脑飞快转了起来。
狗是常家的狗,他听过常家的犬咬死过百姓,城卫统领是常威的手下。颜家只御外敌,而黎朔内近几年常有叛乱,天家只能仰仗常家,颜家在黎朔百姓心中的地位不亚于天家,所以天家一直以来都处处打压着颜家。
天家想要借常家的手除颜家,常家不过是把被人握住的刀,颜家动动手指就能除去。可除了常家就是不把天家放在眼里,所以两家只能暗地较量,君王权术,相互制衡,哪一方都不能赢。
狗,是挑衅;箭,是威慑。
箭上的龙腾图注定了颜家只能忍气吞声。
“宗主,暗卫回话,公子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我们要出手吗”
颜讼皱了皱眉,“何物?”
“犬、箭”
“剐了,用我们的箭钉在常府门上”
“是”
中年男子足尖一点,轻跃上城墙,常威只觉腰间一阵冰凉,久经沙场的他不由得一震。
身后传来男子的轻笑,“将军别怕,这毒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才会取人性命”
“何人在此?”常威身边的侍卫拔出刀。
“退下”
“是,将军”
“堂堂将琴师竟使暗算这么卑鄙的手段,传出去怕让人贻笑大方吧”
“将军布局三月,只为引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入套,我是该夸将军周密,还是说,将军连一个小孩都斗不过。”
“你……”
颜讼将银针别回袖口,“将军可别忘了,常家单传,亦是独子”
常威嗤笑一声,“颜家世代单传,恐是没听说过私生子”
颜讼眼中掠过一丝寒光,二指在常威的佩剑上轻敲两下,“听说将军的佩剑还未曾有过威名,在下擅作主张,遗恨二字,将军觉得是否合适”
说完,放下一个瓷瓶便走了。
常威看着颜讼消失在夜幕中,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了。
常家百年世代为将,他在朝中说一,没有人敢反驳为二,如今连陛下见他都要礼让三分。
他不过是个失势的大司马,以为有着将琴师的名衔便以为还可以不可一世。他颜家不是只御外敌,不管朝政吗,那他就反,日后他颜讼照样要伏在他脚下,叫一声陛下。
常威气昏头了,他忘了,那个十二岁的孩子已经把他布下的圈套,利害关系,分析地透透彻彻。
马车稳稳停在杂物前,颜润知道是接他的人来了,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白芑染听到有人来了,这一次,换我保护哥哥。
白芑染反抱住颜润,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大的动静,又怕把他弄疼了。
“小姐,公子,小人来接你们了”
这……是周叔。
颜讼坐在马车上,乌云笼罩着天空,看不清每个人的表情。
他的独子,颜家世子,被人算计成重伤,现在昏迷不醒,躺在他怀里。颜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吓人,因为马车上另一个小孩坐在一旁,垂着头一语不发。
都怪她今天不肯听哥哥的话,本来今日是能在晚饭前回府的,但就是因为她贪玩,所以哥哥为了保护她,又受伤了。她以后一定听话,这次哥哥被狗咬伤了,一定觉得很丢脸,所以她不能乱说话。
白诚还在悠闲地品着茶,管家焦头烂额擦着汗,都什么时候了,老爷还有心情品茶,今日这么大动静,老爷不会不知道吧。
“老爷……”
管家喊这一声,白诚呛住了。
“咳咳咳”
老爷你没事吧”管家急忙帮白诚擦衣服。
“白诚放下茶,你急什么,今日染儿和谁一起出去的?”
管家瞬间明白了,小姐跟着颜家公子一起出门,颜家什么实力,还是老爷看得清楚。
颜讼帮颜润捂好被子,润儿的伤解决了,是时候也该给常家还份礼了。
“老爷,白丞相说既然白小姐是和公子一起出去的,公子为了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让白小姐留在这里照顾公子”
颜讼理了理袖口,他倒是放心把掌上明珠交给她,先不与他计较。
“送一只颜家的箭和纸,不是自己做的,显得没诚意”
“是,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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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哥哥,你醒了”
颜润接过白芑染手中的药碗,“已经辰时了么”
女孩看起来有些疲惫,揉了揉眼睛,“这都第三日辰时了”
颜润喝完药将药碗递给白芑染,“这几日都是阿染一直在我身边吗”
白芑染嘟了嘟嘴,“你说呢”
颜润看着白芑染满脸委屈的样子,有气无力地笑了,拍了拍床边的空位,“休息一会儿吧”
“不了,你还没吃饭呢”
“那吃完饭了一起休息好不好”
白芑染想了一下,“那我去告诉颜伯伯你醒了”
“好”
等白芑染走了,颜润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看样子还是左手上的伤最重,缠起来挂在了胳膊上,大腿次之。
父亲没有守在床边,说明还有些状况要处理,阿染还在身边,说明挑拨颜、白两家关系的这点没有得逞。
小公子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阿染的黑眼圈有些严重,定是这几天一直守在他身边的。
房门被推开,颜讼抱着白芑染进来,几个家丁端着饭菜和药放下便离开了。
吃完了饭,白芑染和颜润一起睡下了,颜讼帮他们掖好被子后,转身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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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开始入秋,公子“批评”无所事事只知道玩水的女孩,女孩吐了吐舌头。
颜润看着白芑染低头一语不发,他开始反思自己板起脸来是不是太凶了,这样是不是会吓到他。皱了皱眉,伸出手,“我带你去弹琴吧”
白芑染搭上颜润的手,“那我们走吧”
颜润看着女孩完全没有意识到错误的样子,可就是生不起来气。
园内的琴音似秋日般温和,“哥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呀”
“你猜”
“我猜,这么好听的曲子一定有很好听的名字吧”
“嗯,阿染觉得叫什么好”
“嗯……不知道”
颜润忍不住笑起来了,白芑染有些急了,“你告不告诉我”
“嗯?你在威胁我?”
“没有”
“哥哥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
“你弹得真的很好听,比宫里的乐伶弹得还要好听”
宫里?乐伶?“你去过宫里?”,颜润的声音冷了一度。
白芑染有点慌了,“对……对呀,就是恭长林和常凛带我去的”
龚长林是黎朔世子,阿染是官宦子弟,再小也懂得君臣尊卑,她敢这样随意呼出世子名讳,定是关系匪浅。
“那你觉得恭长林和常凛那个好”
“嗯……都挺好的,没有润哥哥你那么严肃,哥哥你都不常笑的”
颜润突然觉得一股气憋在心底,弹错了好几个音符都不知道。
“不过我还是觉得哥哥要好一些”
原来小女孩的话还没有说完,颜润轻咳了一声,自己什么时候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了,暗骂了自己一声“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