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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启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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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黑云压着皇宫,阴沉沉的天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下起倾盆大雨,富丽堂皇的皇宫早已经没有之前的光泽,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已经经历过一番厮杀,穿着一身玄色冕服的小孩子站在遍地尸体中央,旁边就是他的母亲,阴暗的大殿阶前不见一个活人,可刀剑碰撞的声音还在从四周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的身体刺穿。

    恐惧、哀嚎、尸体的怨气紧紧围绕着小孩,突然,一道明晃晃的快要将人的眼睛刺瞎的闪电转瞬即逝,,一声闷雷在天空炸开后,密密麻麻的豆大的雨点敲在宫墙的青瓦上。

    小孩脑海里满是方才闪电照亮的场景,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身旁,触目惊心伤口源源不断涌出鲜血,刀剑上沾着的血渍快要干涸,来势汹汹的瓢泼大雨将他浑身浸湿,血水漫过他的双靴流下长阶。

    身后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他整个人刺穿,小孩在惊恐中爆发,声嘶力竭喊出一声“母后”,抬脚却被脚边的尸体绊倒,他跌坐在冰冷僵硬的尸体上,瞪大眼睛看着泛着寒光的剑向他刺来。

    就在长剑离他身体只有一厘的时候,颜卿一从梦中惊醒,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都是冷汗,颜卿一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才缓过神来。

    那是他四岁时经历的一场浩劫,常凛带兵反叛,整个皇宫数以万计的人无一幸免,就连一战成神的颜家世子颜润,也因这场平叛,最后陨落。

    颜卿一掀开帷帘下床,偌大的寝殿只有窗外渗进的月光,一层层垂帘在风中飘摇,显得昏暗的寝殿有些诡异,他换了一身中衣,拨开垂帘拉开寝殿大门,守在大门处的大监惊醒,慌乱扶稳帽子跪在地上,有些惊慌地说道:“陛下”

    颜卿一并不想责怪在外守夜睡着的大监,他看了看挂在空中的月亮,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寅时一刻了”,大监看陛下没有责怪自己,倒也沉着下来。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上早朝了,刚做完噩梦也无心再休息,颜卿一想起昨晚才送来的奏折,“替朕更衣吧,朕要去御书房”

    “是,陛下”,大监起身,进去点亮了寝殿的蜡烛,阴暗的寝殿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夜晚的风有些大,颜卿一看着在风中凌乱的垂帘,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刚点完蜡烛的大监,“让人把垂帘撤下吧,还有,这些都是今年新上贡的贡品,怎么都摆上来了”

    “陛下息怒,不知道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竟然把这些上贡的瓷器都摆上来了,奴才一定好好教他规矩”,大监跪在地上,陛下素来节俭,地方新上贡的贡品大多都充了国库。

    “罢了,将新人都撤下去吧,朕身边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颜卿一进了寝殿,大监替他更衣的时候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陛下身边常年没两个伺候的人,奴才们终究不如枕边人贴心”

    现在黎朔国泰民安,大臣们每天最多的就是请他纳妃的折子,颜卿一每天看得头都大了。

    “那依你所言,现在这些大家闺秀,朕应该纳谁为妃?”,日日催他选妃,他一问选谁为妃,一个个又避而不谈。

    黎朔刚刚从劫难中恢复了生机,正是欣欣向荣之际,他作为君主在这个时候大肆选妃,那岂不是要落实了昏君的罪名。

    大监苦笑了一下,替颜卿一系上革带,“陛下这不是为难老奴吗?老奴在宫里待了十几年了,宫外的事情也只能听陛下偶尔跟老臣说说”

    “现在宫外不是新进了一批人吗?公公没去掌掌眼?”

    “老奴能日日跟在陛下身边的时间不多了,那些事情,都有内务府管着的”,大监替颜卿一整理好朝服,“陛下去御书房要老奴跟着吗?”

    颜卿一在宫里常常不喜欢人跟着,有时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沐风和浴血,鲜少有人能近身。

    “你去替朕研磨吧”

    批完奏折,已经快卯时了,昨晚的噩梦加上早上的劳作,颜卿一揉了揉眉心,“大臣们入宫了吗?”

    “回皇上,一般这个时辰,丞相已经入宫了”,大监看着颜卿一一脸疲惫的样子,试探性问道:“陛下,要备步辇吗?”

    舅舅既然已经入宫了,坐步辇定是会晚的,到时候那几个御史又要开始喋喋不休了,颜卿一想着,“打水来,朕先洗漱”

    若是被大臣们看见他这样一幅劳作的样子,定不会以为他是连夜改了奏折,到时候又要劝他节制了。

    最近黎朔没有什么大事,颜卿一听完大臣们的汇报,将事情推给丞相白亦哲后,便下了早朝。

    “公子”,沐风早已经在殿外候着了,沐风是颜家阴阳师之一,另外一个是浴血。

    幽冥大陆现有三国,黎朔版图最大,二十年前颜润北征一举灭了寒氏古族,吞并了北疆。

    在幽冥大陆中,有些人生来就带有灵力,是为古氏族,被当时的人桃源人认为是妖怪,受尽排挤和屠杀,后来古氏族的人和桃源人在经过了千年的斗争,终于在幽冥大陆赢得了一席立足之地。

    随后,他们与生俱来的灵力很快就凸显出了优势,经过几千年的发展,终于统治了整个幽冥大陆,现在黎朔皇室为颜家,南疆皇室为越家,琉璃皇室虽不是古氏族大家,但处处受到顾家的牵绊。

    “何事?”,颜卿一问。

    沐风看了看陆续走远的大臣,“顾小姐来信了”

    “阿萱?”,颜卿一很是惊奇,这些年虽经常与顾铃萱有书信来往,但山高水远,总是隔着半月才会收到她的信,七日前刚收到顾铃萱的信,怎么今日又来了。

    顾铃萱是琉璃古氏族顾家嫡长女,十几年前跟着叔叔顾凌来黎朔做生意时被刺杀,所幸被颜卿一所救,在黎朔修养几年后回了琉璃,据说在那场刺杀中顾铃萱被人种了煞毒,如今煞毒愈渐严重,怕是活不过三年了。

    颜卿一看完信,皱了皱眉头,语气里似乎带着震惊,“阿萱要成亲了?”

    “成亲?”,沐风也很是震惊,琉璃传言顾家嫡长女活不过三年,怎么还会有人要与她成亲???

    沐风也皱了皱眉,既是顾家的夫婿,怎么也要门当户对,琉璃能和顾家门当户对的大家,只有上官家了,“是上官鸣吗?”

    颜卿一点了点头,“是了,他们从小便有婚约,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成婚?”,顾铃萱身上的煞毒有了十几年了,据琉璃的人说是个病秧子,就连顾家的人,也鲜少见到大小姐出过院子。

    “上官家想搭上顾家这条大船很久了,顾宗主对上官鸣一直是赞赏有加,顾小姐一直不同意他们之间的婚事,所有才拖到现在”,沐风解释道。

    顾铃萱和上官鸣有婚约是琉璃人尽皆知的事情,上官鸣玉树临风谦逊有礼,顾铃萱美若天仙知书达理,这段金玉良缘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但颜卿一不这么认为,顾铃萱不想和上官鸣成亲,这简直就是强人所难,他想娶顾铃萱,就必须迈过煞毒的坎,“沐风,我想替阿萱解煞毒,你说,会成功吗?”

    煞毒是最幽冥大陆狠毒的药,只能用南山的上邪神树净化,相传是古氏族子弟言非研制出来的,与其说是一种毒药,倒不如说是一种法阵,此毒将人将死之时的怨气聚在法阵中,又在千变万化的法阵中加入了上百种毒药,种在桃源人身上,顷刻毙命,若是种在古氏族的人身上,就要看这人的造化了。

    此毒虽狠毒,但鲜少见过,毕竟种毒之人必须修习术法,而且要达到渺渺空境之修士,才能驾驭,更别说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毒药,把这毒带在身上,不把自己毒死就不错了。

    几千年来,只有一个人得过煞毒,那就是神君的夫人。五百年前,神君为了解夫人的煞毒,历经千辛万苦,才开创了元初法阵,此阵却要活人魂魄祭祀,一时间,导致流血千里,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解毒谈何容易?

    沐风却笑了笑,“公子为此准备十年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为何还要问我?”

    是啊,他为了解阿萱身上的煞毒,已经准备十年了,“待我集齐十二朵古灵花,重开元初法阵,就能替阿萱解毒了”

    元初法阵需要活人魂魄祭祀才能运转,但颜卿一研究几年,发现还有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用修士的灵力,虽然坚持不了多久,但已经足够打开幽冥大陆和南山的结界。

    古灵花是已至灵师境界的修士为护住刚死之人魂魄,散尽一身灵力和生祭魂魄来将养那人即将消散的魂魄,过后十年,那魂魄便会形成一朵古灵花。古灵花周围会有一个法阵,只要破了法阵取了古灵花,便可以将逝去的修士灵力存在阴阳刻盘中,为自己所用。

    只不过形成古灵花的条件十分苛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并且修士的灵力有限,因此将养得越久的古灵花周围的法阵越弱,稍有不慎,有时就算一阵狂风,也会导致古灵花消散,那么古灵花承载的灵力也会随之消散。

    “可是顾小姐要和上官鸣成亲了,那时候公子怎么带走顾小姐?”,沐风问道。

    颜卿一也没想到上官鸣突然要和顾铃萱成亲,这事搁了这么久了,都快让他误以为上官家是不想承认这桩婚事了,现在突然打乱了他的计划,真是棘手。

    “宗主和丞相会答应吗?你走了,黎朔怎么办?”,沐风又问。

    “我把黎朔交给祖父和舅舅,最多三年,我就会回来”,颜卿一想起了满脸板正严厉的祖父,“我一定会说服祖父的”

    颜家现任宗主应是黎朔将琴师颜润的,只是那位天才在北征和平叛中重伤,伤了身体底子,而后又镇守在南疆边境三年,最后陨落,因此宗主还是颜卿一的祖父,颜讼。

    “阿萱会跟我走的”,颜卿一笃定的语气又带着不自信,他看向沐风,像是在确定,“对吗?”

    沐风笑了笑,语气很温柔,“公子只不过是想得到一个肯定回答罢了,就算我说不对,公子也会去对吗?”

    “对”,颜卿一答道。

    颜府

    颜卿一给颜讼奉茶,颜讼端过茶,想起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说吧,你想做什么?”

    听着颜讼亲和的语气,颜卿一觉得这事祖父可能会答应,他行了大礼,再拜,说:“祖父,我想娶阿萱”

    “咳咳咳咳”,颜讼差点将口中没咽下去的茶喷出来,颜卿一急忙起身端走他手中的茶,拍背帮他顺气,“祖父您慢点”

    颜讼推开颜卿一,他就知道这小子突然出宫来找他就没好事,方才还给他行了大礼,他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再说一遍”,颜讼已经整理好方才咳嗽弄乱的衣裳,他坐得端正,很是庄重地问了一句。

    颜卿一知道祖父这个样子是有些生气了,他拱手行礼,弯下腰,“祖父,孙儿想娶阿萱”

    颜讼脸上很明显有了愠色,他一字一句板正地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她与上官鸣已经有了婚约,下个月就成婚,你作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不成体统”

    “阿萱不想嫁给上官鸣,我并非是那种强取豪夺的小人”,颜卿一驳道。

    “你怎么知道顾铃萱不想嫁给上官鸣,莫非是我隐居太久,你便不把颜家家训放在眼里,如今为了娶一个有婚约的女子,竟然在背后议论是非,诋毁他人”,颜讼很是生气。

    “我与阿萱有书信来往”,颜卿一辩解。

    “放肆,你真是……”,颜讼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那顾铃萱是上官鸣的未婚妻,你竟然在私底下与她有书信来往,这要是传出去,不仅坏了人家好女儿的名声,还有你这个黎朔君主的名声”

    “祖父,好歹我也算是阿萱的救命恩人,就算是有书信来往……”,颜卿一有些着急替顾铃萱澄清,却被颜讼一声“闭嘴”喝断。

    颜卿一被打断,垂首跪在颜讼身前,他知道祖父是真的生气了。

    看见颜卿一垂首有些委屈的样子,颜讼不免一阵心疼,便缓和了语气,“最近朝中大臣催你选秀是有些着急了,黎朔刚开始有复苏的景象,你不想劳民伤财选秀,这个想法没有错,你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君主,但卿一你想过没有,祖父已过花甲之年,颜家是握在你手里的”

    颜卿一四岁父母双亡,是被两个祖父扶着坐上皇位的,他手里不仅握着颜家的生死存亡,还握着黎朔的四万万百姓,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掀起轩然大波。

    颜讼看着孙子垂首沉默不语,颜卿一为黎朔和颜家做得太多了,他四岁做了黎朔君主和颜家世子,不仅没有自由,还要被人戳脊梁骨,他有些心疼,语气亲和了许多。

    “你从小就是个懂事有主见的孩子,祖父相信你方才说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你想要娶顾铃萱,就得不让她受人指指点点,还有她身上的煞毒,若三年后她真的去了,你是另娶还是终身不娶?”

    颜讼叹了一口气,上前扶起颜卿一,语气严肃带着亲和,“你已经长大了,从我和你外祖父把朝政还给你那天起,所以祖父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并且做什么祖父都支持你,但你要知道,你所做的,是不是对得起整个颜家和黎朔”

    颜讼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剩下的要颜卿一自己考量。

    “孙儿知道了,孙儿告退”,颜卿一行了礼,转身离开。

    颜讼看着颜卿一的背影,他时常在想,如果当时不干涉颜润的事情,是不是黎朔和颜家就不会是这样,卿一也是个在父母怀中长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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