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熊二英一案
“是、非,善、恶,黑、白,不是这个肯定就是另一个,一个道理。”
鱼丫丫这丫头,有时候看着挺傻,有时候又挺精明,严澜清不止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沉思了一瞬,“你是说我不像好官?”
鱼丫丫没说话,看着满桌子溜达的鸭鸭,算是默认。
严澜清头次这么较真,“愿闻其详。”
明紫看了一眼有苏醒迹象的白桃,想着要不要打断,却也实在是好奇,反正也不是什么听不得的话,无妨无妨。
两双眼睛看着,鱼丫丫本来还觉得当着人面说人不是不太好,可转念一想,知错才能改,没准他以后变成好官呢,她可就做了一件大好事。
本着治病救人,不不,拯救迷途知返的人的原则,鱼丫丫来精神了,“好官当然得有个好官的样子,我师父说了,好官都是两袖清风,”说着,她看向严澜清袖口的一朵金丝明绣,意思不言而明。
明紫哭笑,怎么说乌兰公主也是草原来的公主,带来的东西就不少,严家又世代为官,皇上赏赐也不在少数,有祖荫在,严澜清穿身金绣算什么,这丫头是不是没理解两袖清风的意思,她正想开口解释解释,严澜清却是冲她微微摇了摇头,旋即一脸虚心的看向鱼丫丫,“鱼姑娘教训的是,请继续。”
明紫瞪大了眼,这是怎么肥事?大人是在逗她玩还是认真的?哪种想想都挺惊悚。
鱼丫丫到底是个小丫头,被捧的嘴角翘起,压都压不住,孺子可教,她语气也好了不少,掰着手指继续道,“好官要爱民如子,我知道做官的要不是十年寒窗苦读,要不是口含金汤匙,不过肯定都是读圣贤书,有才学的,你们用书中的道理做官,在朝堂运筹帷幄,那叫,叫……”
她记性没那么好,师父这都老早以前说的了,她记不清楚了,仰着脑袋想了半晌还是没想出那个词。
严澜清不觉眯了眯眼,短思一瞬,“为官之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鱼丫丫实在想不起师父的原话了,“可要做一个实实在在的好官,就不能只读想读的书,束之高阁肯定是不行的,要走下来,了解百姓心中所想,就像这次,这种胎中胎,阴阳胎,有些书里是有的,我们村还有老人知道呢,你们读的四书五经肯定是没写的。”
明紫脸上的笑意一僵,验尸结果还没人说,她怎么知道,跳跃的瞳眸朝严澜清看去,见他好像一副早有所料的神情。
鱼丫丫说到兴时,端着茶杯喝了一小杯,全然没察觉不对,继续道,“好官还要赏罚分明,刑部那个黄大人,我明明就是去伸冤的,她打我板子,他就不是好官,他是乱罚,大人你呢,是不敢罚,那白夫人在你面前都吵成那样了,你一句话都不说。”
“好官还要公公正正,是态度公公正正,像白桃,大人你都没见过白桃就先入为主处处往她疯了偏倚,这就有失公正。”
“还有,好官……”
白桃醒来时就听见鱼丫丫兴高采烈的在说话,睁眼一看,正和大人聊天呢,她尽量不发出声响坐起身。
鱼丫丫就对床而坐,发现她醒来刹时停了话头,“大人,白桃醒了。”
严澜清站起身,白桃正穿了鞋慌慌忙忙下床,她胆子真是很小,抖着就跪到了地上,“大人。”
“别怕,是来问问你,你可问过你家小姐了?”
明紫眼睛再次一瞪,哪个小姐?白桃的小姐不就是刚才被林晏归剖了的那个白水灵吗,问?明紫打了个寒噤,她是最怕鬼的。
白桃的脸色倒没明紫难看,抬起头有些遗憾,“小姐没再托梦给我。”
她看向严澜清,“不过,我想了想,凶手是庆婆婆,一定是阎王告诉小姐的。”
明紫浑身都不舒服了,急切想出去,好在严澜清没有在说什么,只是浅浅叹了一口气,“可公堂之上,总不能以托梦断案。”
他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什么人听的。
开堂那日,鱼丫丫一早是被明紫带去的,早早在偏厅候着,听到喊她上堂时,才跟着提刑司的侍卫过去。
案后严澜清身穿官服头戴乌纱,就这么静静坐着,看着就像画中的朱砂素笔,身边挎刀站着的就是李晋,穿着曳撒,面色严肃,稍下一把椅子上坐着的是徐同尘,他今日是奉皇命来的,穿着内廷护卫的夏服,连揽了书吏活计的明紫都穿着英姿飒爽的捕快服。
这架势,看着就吓人,她见过县老爷审案子,没这么威风,堂下两排衙役拿着长长的廷杖,齐刷刷跪下几个人,这不就是公堂吗?可眼前这个,两排冷面如铁的侍卫,腰间别的都是大刀,光是远远看着,鱼丫丫就觉得有些腿软了。
不光是鱼丫丫头次见这光景,严澜清也头次见有人敢戴着猪八戒的面具上他这公堂的,直到人跪下清清亮亮的抱了名号才回过神来。
堂上安静些许,该愣的不该愣的都愣了,这是,藐视公堂?
严澜清眉头蹙起,“告诉人鱼丫丫,公堂之上,不得奇服异状,摘掉你的面具。”
鱼丫丫来前是打算上了公堂好言商量商量的,像她们那里的县令,如果有老人家跪不下去,他还会赐椅子哩,显然这个公堂跟她见过的公堂不一样,她不敢,乖乖摘了下来。
一张红肿的只能看见一双大眼睛的脸露出来,堂中之人再次不约而同一怔,瞧着既像过敏,又像被马蜂宠幸了一番,要不是有那双灵气十足的眸子,称的上一句惨不忍睹。
明紫手里的笔打了滑,昨晚还好好的,今早倒是瞧见她戴了面具,以为纯粹是孩子心性,毕竟令璟那混蛋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整日叼着麦芽糖,她就没多想,怎么就成这样了,被严澜清目光看来,她也是满脸的茫然。
如今堂上还有熊二英一案的一众官员站着,鱼丫丫这副模样,实在容易让人误会他动用私刑,严澜清无声吸一口气,手握惊堂木,一声响亮,“鱼丫丫。”
“民女在。”
“你可是身抱微恙?”
这张脸,说微恙还真是轻了,鱼丫丫抬起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写着懊恼,“回大人,民女昨夜看见一桃心状的草觉得很漂亮,摘些洗面,不想一早起来成了这副模样。”
桃心状?难道是火麻?严澜清眉心微沉,她这脸可不是光靠火麻能成这模样的,既不是为了陷害他,暂且先放一边。
“起来回话。”
“谢大人。”
“鱼丫丫,本月初四,西郊法场,可是你为死刑熊二英喊冤?”
“没有,我没有为他喊冤。”鱼丫丫肿着一张脸,声音却很是清晰。
堂上之人面色再次一阵浮动,就听鱼丫丫认真道,“我喊的是刀下留人,我要伸的是勋西府药商白家白水灵的冤。”
这怎么又冒出一件案子,徐同尘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下意识朝严澜清看去,严澜清眉眼从容,一点看不出他心底有没有点慌张。
这鱼丫丫查了,身家算得上清白,却也不是毫无疑虑,自闹法场到如今,就是一个看着小兔子般实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自然,她身上有许多秘密,但似乎对他的命,对他书房那些卷宗并无兴趣,近日所做,目的也是为了引导查案,若在这公堂之上突然反口,来个自尽,恐怕他也得吃吃苦头,实话说,这两排带刀侍卫防的不是别的,防的就是她自尽,这样的亏,他父亲严国公就吃过。
严澜清看向她,“是本官用词不准,你且将前因后果细细讲来。”
“是。”
鱼丫丫从遇到白桃说起,基本同那日一样的说辞,“……然后我带白桃赶来京城,正好是熊二英要问斩那日,我想着他怎么也是证人,能证明他侮辱白小姐时,白小姐肚子已经大了,就赶去法场喊刀下留人了,大人,我说完了。”
“所以你喊停行刑,皆是因熊二英许为白水灵一案证人,并非为他奸淫罪行喊冤?”
“是。”
有了这句话,徐同尘和站在那里的官员算是松了一口气。
严澜清拍了拍惊堂木,“经本官细查,采花贼熊二英一案,奸子三十五人疑犯确是熊二英无疑,无冤假错判,鱼丫丫,你可有疑异?”
鱼丫丫摇了摇头,“回大人,没有。”
几个官员提了十来日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了,这个小丫头闹这一出,真是让他们食不下咽了好几日。
严澜清这惊堂木一拍,熊二英一案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