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心悸
沈翌的私库, 足足有她之前的院落那么大,里面收藏了不少东西,旁的不提, 单是那些名画都是无价之宝,陆莹有些震惊, 显然没料到,他竟会将钥匙交给她。
陆莹眼皮颤了颤, 一颗心不自觉跳动了几下,理智告诉她不该收,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可一想起满屋子的画, 她就止不住的心动,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沈翌道:“夫妻一体,你还要养三个孩子, 这些东西,本该交给你。”
他说完就转身去了浴室,沐浴去了。
陆莹喉咙发干,一直盯着掌心的钥匙,脑海中又闪现出了那一幅幅名画, 她内心很是挣扎, 一方面觉得她身为皇后, 为他操持后宫, 就算收下也不为过,他父亲的钱就全部交给了娘亲, 一方面又觉得, 不该跟他这般亲密。
沈翌从浴室出来时, 她才说服好自己, 将钥匙交给了他,低声道:“陛下自己收着吧,里面的东西太过珍贵,妾身不能要。”
她说完,就上了床,紧紧闭上了眼,唯恐再看一眼,会忍不住动摇。
沈翌也没再劝。
翌日清晨,陆莹给圆圆穿好衣服时,一群宫女内侍抱着画走了过来,宋公公笑道:“宜春宫难免素雅,主子住不惯,让奴婢挂上一些画,装饰一下。”
宋公公说完,就让人忙碌了起来,从正殿到偏殿,每一个屋子都挂上了五幅,一转眼,三十几幅名画全被挂在了墙上。
陆莹不仅瞧见了李老先生的画,还瞧见了山海居士等人的,连画圣的真迹都被拿了出来。
这些画要么精致华丽要么变幻无穷要么大气磅礴,每一幅都可谓登峰造极,陆莹的心都在滴血,只觉得他暴殄天物,这么多幅名画,竟挂在墙上,万一出个意外可如何是好。
哪怕清楚,他是有意让她赏玩,陆莹也无法接受,她当即让人将画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宋公公有些为难,“娘娘,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陆莹痛心疾首道:“他若怪罪,让他来找我。”
安安和宁宁也起来了,安安最清楚这些画的价值,还伸手拉住了圆圆,没让小丫头离画卷太近。
将画收起来后,宋公公却不肯带回沈翌的私库,双方一时僵持了下来,因着还要去慈宁宫侍疾,陆莹没敢再耽误,妥协道:“先放我屋里吧。”
宋公公脸上满是笑,将画小心翼翼放进她房中后,他才满意地带人离开。
陆莹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了一句,只觉得他是故意的,好在没耽误太久,她过来时,太皇太后刚醒。
她精神略好了一些,也没再像昨日动辄抹眼泪,瞧见陆莹还道:“怎么又起这般早?哀家已无碍,你还要照顾孩子,多休息一下吧。”
陆莹温声道:“孩子们很省心,基本不需要臣妾操心,皇祖母不必担心我。”
陆莹伺候她洗漱了一番,又喂她吃了点皮蛋瘦肉粥,前两日她胃口不佳,只喝了点粥,今日好了不少,还吃了一点菜,陆莹伺候好她,才吃了点东西。
片刻后,睿王和睿王妃递了帖子,太皇太后生病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两人是前来探病来了,昨日已来了一波人。
陆莹淡淡道:“让他们进来吧。”
几位王妃皆是先皇挑选的,每一位都温柔贤淑,品行皆很高洁,这位睿王妃同样如此,她父亲林大人为官清廉,她也颇有林大人的风骨,瞧着不卑不亢的,陆莹曾见过她两次,对她印象很不错。
只可惜所嫁非人,睿王不仅娶了侧妃,单姨娘都纳了六个,先皇和淑妃去世后,他自知夺嫡无望,时常醉生梦死,府里莺莺燕燕一大堆。
睿王一进来,就朝陆莹扫了过来,目光不如之前放肆,却也没收敛太多。他一直对陆莹有意,本以为有了两个孩子后,她会远不如之前,谁料,几年不见,她竟还是那般美,不仅身材极好,波光流转间还多了几分妩媚,一举一动都那般惑人。
睿王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她粉嫩的唇上,又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她纤细的腰肢。
陆莹不由蹙眉,睿王似笑非笑收回了目光,这才带着睿王妃给太皇太后请安,随后又向陆莹请安。
几个皇子里,太皇太后最疼的就是睿王,睿王不仅是长子,他的外祖母与太皇太后还是手帕交。
太皇太后对他本就偏疼几分,睿王小时候又伶牙俐齿的,很会讨太皇太后欢心,瞧见睿王,她脸上不自觉多了一丝神采,虚弱道:“给睿王和睿王妃赐坐。”
李嬷嬷让人搬来了椅子,睿王没有落座,反而来到了太皇太后跟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昨晚孙子才得知消息,怕扰了您休息,今日才来,皇祖母勿怪。”
太皇太后自然不会怪罪他,一段时间不见,她心中甚是想念,不由反握住了睿王的手。
陆莹就立在床头,他一过来,离陆莹不过两步远的距离,陆莹本能地反感他,后退一步,自然地与睿王妃寒暄了起来,“王妃坐吧。”
睿王妃笑道:“没事,臣妾并不累。”
睿王拿余光瞥了陆莹一眼,眸底闪过一抹幽光,见太皇太后和蔼地望着他,他脸上才闪过一丝忧色,“皇祖母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太皇太后道:“年龄一大,就各种问题,你不必担心,哀家没有大碍。”
睿王笑道:“那皇祖母好生养病,等您好了,孙子将晨哥儿带来,让您瞧瞧。”
太皇太后笑道:“好好好,哀家还没见过晨哥儿,也不知像不像你。”
晨哥儿是睿王的长子,是李侧妃所出,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谈论起了晨哥儿,陆莹不动声色看了睿王妃一眼。
她今日一身淡蓝色襦裙,五官端庄秀丽,虽谈不上太美,气质却很出众,她的父亲高中过榜眼,才华横溢,她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听见睿王提起晨哥儿时,温和的语气,睿王妃不自觉抚摸了一下小腹,神情有些黯然。
陆莹隐约听莎草提起过她的事,说她是个命苦的,她与睿王成亲不足五个月,睿王就迎娶了侧妃,因不受宠,嫁给睿王后,一直备受冷落,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孩子还没了。
陆莹几乎无法想象,孩子被人害掉时,她该多痛,陆莹示意宫女递给她和睿王各一盏茶。
陆莹笑道:“这茶是云南新上贡来的,早就听闻睿王妃擅长煮茶,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她眸色温和,睿王妃一怔,心中滑过一丝暖流,含笑接了过来,“谈不上擅长,只是喜爱而已。”
她轻啜了一口,随即才笑道:“味道清正,茶色浓红,不愧是上等普洱。”
睿王端着茶杯却没喝,只幽幽瞥了陆莹一眼,笑道:“皇后娘娘自己一个人过来的?皇上没来吗?”
他这话看似问得随意,实则不异于在拱火,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沈翌不孝,当初他还是皇子时,他和沈翌就不对付,如今沈翌成了皇帝,他也就表面恭敬罢了。
连太皇太后这般不敏感的,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替沈翌解释了一句,“得知哀家身体不适时,他就过来了,他昨日也来了一趟,这两日一直是皇后在侍疾。”
睿王脸上依然挂着笑,道:“皇后娘娘有心了。”
他说完就看向了睿王妃,“你也留在宫里吧,我如今不便住在宫里,你替我多照顾着点皇祖母。”
太皇太后看向了睿王,“你有这个心就行,哀家身边有不少人,哪需要你们照顾,王妃无需留下侍疾,皇后也是,等会儿你们陪哀家用个午膳就行,用完午膳就该干嘛干嘛去,不必再留下照顾哀家。”
沈翌与李阁老议完事,才得知睿王入了皇宫,他尚记得,睿王的挑拨,也记得睿王对陆莹的觊觎,他不由蹙眉,起身来了慈宁宫,他过来时,没让奴才声张,径直走了进来,目光也落在了睿王身上。
睿王竟没有半分收敛,正望着她。
他笑道:“听说皇后娘娘曾在护国寺待了足足三年,我也曾去过护国寺几次,却一次都不曾碰到娘娘,不知娘娘住在护国寺哪个地方?”
沈翌眸色暗沉,抬脚走了进去,“适合养病的地方,自然是护国寺的后山,皇兄打听这个作甚?”
睿王自然是怀疑,她根本没住在护国寺,他眸中含笑,语气不掩惊讶,“护国寺的后山,原来也能住人?”
宋公公含笑替沈翌解释道:“睿王甚少去护国寺,对那里不了解也情有可原,陛下年幼时,先帝就命人在后山建造了一个竹屋,陛下每次去护国寺祈福,皆住在竹屋内,唯有主持知晓竹屋的存在,这也是陛下,为何会让娘娘留在护国寺养病的原因。除了主持,根本没人知晓娘娘住在护国寺,娘娘这才得以安心养病。”
宋公公口中的竹屋确实存在,就算睿王去查,也不会暴露什么,沈翌之所以敢这么说,就不怕人查,他早就与主持打过招呼。
睿王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沈翌冷冷扫了她一眼,才走到陆莹身侧,随即看向了太皇太后,“皇祖母今日觉得如何?”
太皇太后有些怵他,瞧见他后,神经都不自觉绷紧了些,这也是她为何更偏疼睿王的原因,沈翌毕竟是嫡出,又是太子,按理太皇太后应该更重视他才对。
她道:“比昨日好多了,皇上政务繁忙,不必总过来。”
沈翌又与她说了两句,便道:“皇祖母身体不适,多休息会儿吧。”
他说完,看向了睿王,“朕恰有事询问皇兄,皇兄随朕去御书房一趟吧。”
他毕竟是皇帝,哪怕瞧出了他是想支走他,睿王也只能随着他离开。他心中不快,一双眸都染上了一丝厉色。
出了慈宁宫后,睿王才似笑非笑道:“陛下护得真够紧的,不知娘娘对您是何意。”
他这话不无讽刺,分明是瞧了出来,刚刚两人根本没有眼神交流,若是感情深厚,又岂会如此?
沈翌心中本就窝着火,闻言,眸色一暗,一拳砸在了他脸上,睿王躲了一下,却没能躲开,他来势汹汹的拳头,夹杂着劲风,狠狠朝他袭来,睿王疼得耳根发麻,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一颗牙齿有些晃动。
他眸色狠厉,拳头握了握,终究是冷静了下来,他扯了扯唇,“陛下好端端的,怎地恼了?难不成哪句话刺激到了您?”
沈翌眸色冰冷,一把将他按在了墙壁上,手扼住了他的脖颈,他的手逐渐收紧。
睿王伸手去扒他的手,却没能扒开,他虽然也自幼习武,却不如沈翌能吃苦,基础没他打得牢,力气也远不如他。
他脸颊涨得通红,因缺乏呼吸,面部十分痛苦。
沈翌居高临下睨着他,眸色冷得瘆人。
睿王眼前发黑,有那么一刻,真以为沈翌会一把掐死他,直到此刻,他才生出几分畏惧,身子也颤抖了起来,一时有些后悔,不该招他。
他险些晕厥过去时,沈翌才放松一些力道,他冷声道:“沈涵,别以为朕不敢动你。”
他伸出另一只白皙的手,戳了一下他的眼珠子,声音冰冷而残酷,“下次再敢看她一眼,眼睛别想要了。”
他这才撒手。
睿王浑身无力,顺着墙根,滑了下来,捂着脖颈,大口喘息着,模样异常狼狈,哪还有平日风流倜傥的模样。
沈翌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滚!”
睿王后背满是汗,望着他的目光,也带着恨意,他终究不敢与他硬碰硬,踉跄着爬了起来,一步步走出了皇宫。
他走出一截儿后,沈翌才收回目光,他冷声道:“下次他若入宫探望皇祖母,第一时间禀告给朕。”
宋公公赶忙应了一声。
沈翌这才冷着脸回御书房,任谁都瞧出了他的不快,内侍们皆有些胆战心惊,伺候得也更小心了。
太皇太后难得瞧见睿王,还想与睿王说说话,见皇上将他喊走了,她心中颇有微词。
见她微微绷着一张脸,陆莹便清楚她有些不悦,太皇太后的心思实在好猜,丁点大的事就能影响她的情绪。
陆莹笑道:“近来使者团入京,陛下有一堆事要忙,颇有些焦头烂额的,他定是有事吩咐睿王,咱们不管他们,皇祖母可觉得乏?是想休息会儿,还是想去院中晒会儿太阳?若想晒太阳,臣妾和睿王妃扶您出去。”
太皇太后自然希望沈翌能重用睿王,闻言脸上才有了一点笑,“那就晒会儿太阳吧,好几日不见阳光了。”
两人便将她扶到了院中。
宫女已将藤椅搬了出来,小太监还搬了一张案桌,将白玉壶、茶具放了上去,还端来几碟儿瓜果和松子等。
陆莹和睿王妃小心翼翼将她扶到了藤椅上,尚未午时,阳光并不晒,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觉得很舒服,太皇太后闭上了眼睛,才走这么几步路,她就有些乏了,瞧着也没了精神气儿,陆莹让宫女去拿了个毯子,给她盖在了身上。
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外面日头暖暖的,也没风,陆莹便任她睡了一会儿。
她则带着睿王妃去了偏殿。
睿王妃欲要起身告退,陆莹笑道:“皇祖母不是说了,让你们留下用午膳?陛下和睿王那边还不定忙到什么时候,也不知能否过来,你若再不留下,皇祖母一准儿失落,你我难得见面,早就听闻王妃棋琴书画样样精通,你就多待会儿吧,咱们可以对弈一番。”
她说着就让宫女取了棋盘过来。
睿王妃也没再拒绝,谦虚道:“妾身可当不起棋琴书画样样精通这个评价,世人不过是看在家父的名声上,才对我有此评价,早就听闻娘娘精通六艺,棋艺同样高超,能与娘娘对弈也是妾身之幸,娘娘请。”
两人边对弈边交谈了起来。
前两次见面,她们不过简单打个招呼,并没有深入交流,今日一聊,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连爱好都很一致。
陆莹笑道:“本宫在宫里难免枯燥,日后王妃得闲时,可入宫坐坐。”
睿王妃含笑应了下来,温声道:“娘娘不嫌妾身叨扰就行。”
她嫁给睿王已有两载,王府规矩重,出嫁后,她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与之前的手帕交联系也变少了,自打她腹中的孩子被害得小产后,她的心情已许久没这般轻松过。
午饭,睿王妃留在了慈宁宫,睿王和沈翌果真没来,太皇太后略有些失望,被陆莹哄了哄,才打起精神。
陆莹又在慈宁宫待了一日,晚上本想留下,太皇太后却道:“哀家已无大碍,你且回去吧,孩子们年龄尚小,一直见不着你,也会难受。”
陆莹含笑应了下来,“那妾身明日再来。”
陆莹走出慈宁宫时,已临近亥时,天色早已彻底黑了下来,天上星星也少得可怜,云层遮住了月亮,伸手不见五指。
宫女们提着灯,在前方开路,她才刚走出一截儿,就瞧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内侍提着宫灯,只照亮脚下一片路,他俊美无俦的脸,半隐在黑暗中。
陆莹不由一怔,待他靠近时,才忍不住问了一声,“陛下怎地来了?”
“接你回去。”
陆莹心尖不由一颤,“有何可接的?妾身又不是不识路。”
沈翌没说话,只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本想摸摸她的手凉不凉,攥住后,他却没舍得松开,他的手很大,恰好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其中。
因睿王的到来,他或多或少有些烦躁,直到此刻瞧见她,他心中涌起的戾气,才逐渐消散。
陆莹挣了一下,没挣开,无端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仍旧没有撒手,只低声道:“走吧,孩子们一直在等你。”
他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陆莹无端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不由垂下了眼眸,只得随他走了回去。
明明从慈宁宫到宜春宫算不得太远,陆莹却只觉得很煎熬,她又试图挣扎了一下,他仍旧没有松手,身边都是内侍,陆莹也没好多说什么,只闷头走路。
她耳根略有些红,因光线暗,才没几人发现,这抹红却落入了沈翌的眼中,他眸色不由温柔了些。
两人回到宜春宫时,孩子们皆在主殿,三人皆以沐浴好,正坐在榻上互相考查学问,这是安安提议的,考虑到母后辛苦了一日,若再考查他们的学问,肯定很累,安安便替她考查了一下宁宁和圆圆,圆圆和宁宁通过后,又反过来问了问他。
陆莹进来时,圆圆正嘟着嘴,念叨他,“哥哥不是人,怎么连后面没学的都会背啦。”
陆莹进来后,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怎么说话呢?哥哥这么努力好学,你应该向他学习才对。”
圆圆吐舌,一副累瘫的模样,倒在了床上,头上的小揪揪都蔫了下去,脆生生道:“学这么多我已经不行啦!”
陆莹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就你古灵精怪。”
圆圆想娘亲,嘿嘿笑了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抱住了她的手臂,黏到了她怀里。
安安和宁宁都偷偷笑了笑。
圆圆这才往后看了看,瞧见沈翌的身影时,惊讶道:“父皇怎么跟娘亲一起回来的?他去接你啦?”
小丫头眼珠转了转,嘟起了小嘴,“难怪娘亲今日没去接我们,原来是等着父皇接你。”
陆莹无端有些尴尬,“别乱说。”
圆圆眨了眨眼,仰着小脸,不忘讨好处,“那娘亲明日去接我们。”
陆莹捏了捏她的小脸,圆圆弯了弯唇,任她捏,还将另一边小脸凑到了她手中。
陆莹好笑得不行,心中的尴尬这才散去大半。
“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早些睡吧。”
安安和宁宁乖巧回了偏殿。
陆莹将圆圆哄睡时,恰瞧见沈翌。
他刚沐浴完,径直从浴室走了出来,他一身雪白色里衣,一头墨发垂在身后,俊美无俦的脸淡淡的,没太多情绪,平日总是显得冷淡禁欲。
今日他身上的衣服却没好好穿,竟是露出一大片光洁结实的胸膛,烛火下白得几乎晃眼。他一步步走出来时,竟活似深山老林中,会蛊惑人心的妖精。
陆莹眼皮一跳,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她自然不知道沈翌是故意的,看话本也并非什么都没学到,话本中,帝王每次露出精壮的上身时,公主都不敢直视他。
沈翌不习惯裸着上身出来,才只是扯了扯衣襟,瞥见陆莹泛红的耳根时,他心中不由一动,根本没料到,竟果真有效。
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朝她靠近了些,陆莹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去沐浴。”就匆匆去了内室。
她步伐凌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翌神情微顿,眸中不自觉带了一丝笑。
陆莹来到浴室后,才察觉到自己的离开有些狼狈,她懊恼地蹙了蹙眉,两人虽然有了两个孩子,仔细说起来,真正亲密的次数,却十分有限。
她也甚少瞧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刚刚竟无端觉得他这副模样,像个会蛊惑人心的大妖。
陆莹无端有些心乱,沐浴完,从水中出来时,她一颗心才略微平静些,她只当他是出来得匆忙,才没有穿好衣服,等她回到室内时,身子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斜靠在床头,衣襟竟是彻底敞开了,胸前的两点,连同腹部的肌肉,皆露了出来。
陆莹脑袋嗡了一声,耳根刷地一下红了起来,脸颊也红得几欲滴血。
她不由拧了拧眉。
沈翌身体紧绷着,面上却是一贯的冷静,根本没人瞧得出来,他首次紧张到手心略有些出汗。
瞥见她凝起的眉时,他才别开目光,淡声道:“有蒲扇吗?略有些热。”
此刻已五月份,白天确实有些热,夜晚却还好,陆莹只当他是怕热,也没多想,她只觉得不自在,眼睛也没处放,匆匆出去让莎草取了蒲扇来。
她直接将蒲扇丢给了他,直到这会儿,脑子才会转,她淡淡道:“陛下去偏殿睡吧,妾身和圆圆不怕热,您可以让宫女为您打扇。”
沈翌只拿着蒲扇扇了几下,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无碍,扇几下就行。”
他坐在床边,刻意控制了一下角度,没将风打在圆圆身上。
陆莹没理他,径直上了床,颇有些郁闷地闭上了眼。
沈翌只扇了几下,就将蒲扇放在了床头的案几上,随即熄掉一盏灯,因圆圆时不时会起夜,角落里那盏灯沈翌没熄,光线虽暗,勉强倒也能照明,还不会影响他们休息。
沈翌在她身侧躺下后,忍不住将她拥入了怀中。
陆莹身体一僵,双眸瞬间睁大了些,不等她气恼地推开他,他就轻轻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莹儿,朕不会勉强你,在你不同意的情况下,也不会亲你,让朕抱抱成吗?”
他语气轻柔,早没了冷漠矜持的模样,反倒有种卑微的意味。
陆莹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扎了一下,僵着身体一时没有动,等她意识到不妥时,他已完全将她拥入了怀中,温热的呼吸也打在了她后颈上。
陆莹呼吸有些乱,又有些恼,“抱够了就松开。”
沈翌不由莞尔,他没敢笑,怕她真恼羞成怒,将他赶走,他松开了手,“睡吧。”
陆莹哪里睡得着,她又往里躺了躺,离他远了些,呼吸这才顺畅一些。
镇国公府,裴渊难得清闲两日,平日裴夫人时不时就要来他院中耳提面命一番,这两日她却没有现身。
裴渊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本来没在意,谁料接下来一日,她那边仍旧没有动静,他不由挑眉,只觉得她有些古怪。
他拎着他的鹦鹉,去她房中瞧了瞧,这才发现,她既没有舞刀弄枪,也没有耍鞭子,反而唉声叹气地在绣花。
哪怕对她的了解并不多,裴渊也清楚,她这辈子,几乎不曾碰过针线,出嫁的嫁衣都是丫鬟帮她绣的。
他只觉得事情有些严重,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没烧啊,这是怎么了?”
裴夫人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别打扰我修身养性。”
她在刻意给自己找事做,怕万一闲下来就忍不住给他张罗亲事,届时他又突然想起裴嫣,真去求娶。
一连几日,她都胆战心惊的,宁可他暂时打光棍,也不希望他注意到裴嫣。
裴渊挑了挑眉,见她并未生病,他也懒得过问,他巴不得耳边清闲一些。
鸿胪寺,今日是三皇子送裴嫣离开的时间,下午,三皇子就来了她的住处,他过来时,裴嫣正坐在窗前发呆,她这三日过得显然不好,不仅神情憔悴,小脸也瘦了一圈。
三皇子的目光不自觉就落在了她脸上。
饶是他见过不少美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天下根本没几个人能比她美,她双眸澄清,似林间稚气的小鹿,可爱又可怜,眉心染上忧愁时,又会不自觉露出一丝魅意,端的是至纯至欲。
大周后宫多美人,他的父皇贪图美色,网罗了各色美人,却没有哪个能像她这般,只是露出一丝无措,就令人想将世上的一切捧到她跟前。
但凡换个人,生这样一副相貌,都会变成祸国妖姬,偏偏她无欲无求,好在她并非没有弱点。
三皇子柔声道:“我已让护卫悄悄出城,他们就在城南等你,嫣儿,你走吧,哥哥无能,无法再庇护你,这些银票你拿着。”
他说着就塞给她一叠银票,银票是千两面值,足足有十几张,裴嫣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她无措又难过,不停地摇头,“哥哥,我不走。”
三皇子眉头微蹙,声音这才冷了些,“听话,你若留下,只会受到哥哥的牵连,届时哥哥再想救你,也无能为力,你快走,过了今日,你再想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
裴嫣拼命摇头,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坠落下来,“哥哥,你不要做傻事。”
三皇子笑容有些苦,“哥哥但凡有法子,也不想冒险,嫣儿,你既然无法帮忙,就听哥哥一次,尽快离开。”
钰儿眸色暗沉,死死攥紧了拳头,才哑声道:“是啊,公主快走吧,就算为了大周,为了小十一,三皇子也只能冒险。”
裴嫣摇头,泣不成声道:“我不走,哥哥,我们想个旁的法子好不好?嫣儿愿意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