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056章 勉之
第056章勉之
“男子汉, 长大了要和爹爹一起保护娘亲,嗯?”陈倏改口。
黎妈这才笑了起来。
但小小男子汉明显很困,没有搭理他爹爹。
陈倏同小初六之间的第一次男子汉对话戛然而止。
“行吧, 第一回就到这儿吧。”只要陈倏不说,就没人觉得尴尬。
黎妈忍俊不禁。
正好小米来了屋中寻陈倏, “侯爷, 顾长史和冯大人来了, 已经在东暖阁候着了。”
“好, 我马上就去。”陈倏应声。
这次一次, 男子汉之间的对话是确实要终止了。
陈倏将小豌豆交给黎妈。
黎妈小心接过, 分明只是两个月大的孩子,但睁眼睛的时候,眼睛好看得难以形容, 这孩子随夫人, 也随侯爷, 尤其是眼睛像侯爷……
顾来和冯云已在主苑的东暖阁等候。
议事厅隔得远, 侯爷才回府中同夫人和小公子团聚, 肯定不舍, 顾来和冯云特意来主苑中寻侯爷。
“顾伯, 冯叔。”陈倏撩起帘栊入内。
顾来和冯云赶紧躬身拱手,“侯爷。”
陈倏伸手扶起他二人,眸间都是温厚,“我不在万州的这段时间,辛苦顾伯和冯叔。”
早前天家迫害,万州府的旧人不多了。
顾伯和冯叔都是外出公干时侥幸躲过,却也是同陈倏在一处时日最长,也是感情最深厚的, 陈倏一直唤两人作顾伯和冯叔。
顾来叹道,“侯爷平安回来就好。”
冯云也忍不住感叹,“侯爷遇刺失踪消息传来,我与顾长史都吓了一跳,不敢说与万州府旁人听,更不敢说与夫人听,怕夫人动了胎气,后来才知是侯爷果断。”
冯云眼下还心有余悸。
万州这些年崛起,自然树敌不少,尤其是跟随新帝起事,不少人眼红也好,视为眼中钉也好,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当时忽然传出陈倏被截杀失踪,顾来和冯云第一时间都是信了的,后来万超私下调了少量兵力北上迎候,顾来和冯云才知晓是侯爷堤防天子。
顾来捋了捋胡须,沉声道,“如今侯爷与天子生了间隙,天子竟然起了去父留子之意,眼下虽未挑明,实则也等同于挑明,只怕过不了多久,国中诸侯与各处封疆大吏都会知晓此事,朝中的局势怕是会变,我们万州府要尽早做准备。”
冯云也道,“顾长史说的是,恰逢乱世,当初侯爷随天子起事,不过两载,狡兔死,走狗烹,实属让人心生凉意。恐怕这几年内,燕韩国中都不会太平,知晓侯爷同天子间隙,恐怕各路诸侯和封疆大吏都会频频试探侯爷的意思……”
冯云是想起了早前的北舆。
北舆就是因为国中内乱,导致政权交替频繁,后被燕韩吞并。
天子登基前是安北侯。
安北侯的封地就是早前北舆国中的一部分,所以,严格说来,安北侯的封地其实就是早前的北舆,这次新帝登基,国中不少诸侯和封疆大吏心中不舒服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跟随新帝起事而受封的驻军中,有很多祖上曾是北舆人,而并非燕韩人。
北舆百余年前都被燕韩吞灭国了,眼下朝中掌权的官吏和将领却忽然换了一批北舆后裔。
这帮人对新帝忠心,更加激化了燕韩原有势力的矛盾。
这些矛盾必然不可调和。
这也是为何新帝上来会朝京中一些老牌世家动手,因为这些老牌世家未必支持新帝,即便支持,也是阳奉阴违,新帝要给自己的心腹吃上一枚定心丸。
侯爷早前提醒过新帝不可,但新帝最后还是执意。因为新帝的野心太大,需要这帮心腹帮他,所以新帝同侯爷势必走上两条路。
原本的天家早就腐朽,朝廷分崩离析只是时间问题。侯爷同新帝起事,敬平侯府灭门大仇得报,侯爷已经退出京中,就是不想同新帝冲突。
新帝杀伐果断,联姻也好,封赏也好,笼络了人心,也排除了异己,确实很短时间内“稳定”了国中大局,让周围蠢蠢欲动的诸侯都纷纷开始观望。但这样的“稳定”本身就极其危险。
如今万州与天子不和的消息一旦传开,天子要操心的,就不是万州,而是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
冯云正欲开口,正好听陈倏道,“我已经让万超调驻军至平南,可将平南先做万州屏障。平南有天堑,位置一样很重要,从今日起,万州也好,平南也好,都是敬平侯府所辖,无论国中是否太平,是否有战乱,敬平侯府护一方百姓无虞。”
顾来和冯云拱手,“是。”
其实敬平侯府无非又退回到了早前时候,并无损失,天子的诏令也可不听。
陈倏又道,“天子与我心知肚明,让人放话出去,我与天子不和,如此,没人会操心万州之事,我们也有更多时间处理平南。等春巡结束,我带夫人去平南半载,先将平南之事处置好,未雨绸缪,届时冯叔你跟我去平南,顾伯,万州交给你。”
顾来和冯云再次应是。
陈倏最后道,“燕韩内部早就一团纷乱,新帝登基原本应当换一番气息,眼下看,不过让乱世延后几年,那就让他继续延口残喘,我们守好万州和平南。”
顾来道,“侯爷手中握有万州,平南两地,腹地广阔,进可攻退可守;怀洲也在晋博侯手中,晋博侯又视侯爷为君侯;万州和平南背靠丰州,与丰州可共同进退,在乱世之中,敬平侯府掌握了最好的局势,侯爷可谋事。”
顾来言罢,冯云也一道看向陈倏。
等平南内部稳定,敬平侯便手握万州,平南,怀洲三地,可称君侯了。
称君侯,便意味着可让周遭依附……
顾来和冯云心中不是没想过,再有一日,会更进一步。
敬平侯有此底蕴,侯爷的为人气度亦担得起尊位。
顾来和冯云心中隐隐浮起念头。
陈倏沉声道,“叶澜之有他厉害之处,也有人替他效忠,不可小觑。让他慢慢收拾烂摊子,慢慢和旁的诸侯斗,日后谁做江山都与我们无关。”
顾来和冯云早前提起的念头,又缓了下去。
侯爷幼年失了家人,对侯爷来说,更重要的是太平安康,所辖之处,百姓安乐,并不是问鼎朝堂。
顾来和冯云都噤声。
陈倏又道,“顾伯,冯叔,暂歇两日,等两日后,议事厅寻人商议平南之事。”
顾来和冯云齐齐应声。
“日后平南和万州两处跑怕是常态,辛苦顾伯,冯叔。”陈倏看得清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平南的事要尽快提上日程。
……
从东暖阁出来,陈倏相送。
顾来特意留到最后。
“顾伯有话同我说?”陈倏会意。
苑中,顾来捋了捋胡须笑道,“早前侯爷不在,如今侯爷回府,夫人之事当同侯爷说起。”
陈倏眸间微滞,“阿钰怎么了?”
他走前请顾伯照顾好阿钰,顾伯做事有始有终,一定会同他交待一声的。
顾来笑道,“侯爷早前托老臣照顾夫人,老臣是想说,其实夫人无需旁人照顾,夫人清明,很多事情心中有数,但知晓哪些该碰,哪些不该碰,更清楚她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侯爷新婚不久,便不在府中,其间有将近一年时间,但这一年里时间里,万州府上下的官吏皆已认可夫人。”
陈倏微顿。
类似的话,佟媪早前说过一次,眼下顾伯又再提起。
佟媪在后宅,说这样的话不奇怪,顾伯在前朝也说这样的话,陈倏越发好奇,阿钰做了什么?
顾来只道,“夫人有所长,却不显露,亦心如明镜,日后,是可与侯爷共进退之人,侯爷福气。”
……
送了顾来,折回的时候,陈倏脑海里还是顾伯早前那两句话。
回屋中时,见棠钰和佟媪在一处。
佟媪正同棠钰一道照看着小初六,亦同棠钰道,“照顾了夫人和小公子这么久,忽然要走,奴家也舍不得夫人和小公子,夫人也要保重身体,切不可太过操劳了。”
棠钰笑道,“佟媪放心,长允回来了,我照顾好初六就是,佟媪在路上也要注意身体,燕韩天凉,回万州途中勿染风寒了,早一日晚一日,也别着急赶路。”
在棠钰心中,佟媪不一般。
在她临盆前的一段几乎都是佟媪在悉心照顾,也诸事帮衬。
佟媪和太奶奶一样,都是对她照顾有加的长辈。
棠钰记在心中。
听完棠钰的话,佟媪叹道,“奴家记得了,多谢夫人记挂。”
棠钰又唤了声,“卉鸢。”
卉鸢上前,将东西递给棠钰。
棠钰交给佟媪,“佟媪,这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小豌豆刚出生时的小脚印做的泥塑,替我带给太奶奶。”
佟媪意外,“夫人有心了。”
棠钰又道,“这是佟媪喜欢吃的冬枣糕,不贵重,佟媪带在路上解解烦闷。”
佟媪看她,眸间怔了怔,“夫人……”
棠钰温和道,“等日后初六大些了,再带小豌豆去丰州看太奶奶和佟媪。”
佟媪欣慰颔首。
“侯爷。”卉鸢看见陈倏。
棠钰和佟媪也闻声转身,“侯爷!”“长允?”
陈倏上前,笑道,“刚才去送顾伯和冯叔了。”
陈倏看见婴儿床里小初六已经醒了,睁着大眼睛看他,手脚都不没怎么老实,一直在动,明显很开心,只是还不怎么会笑。
陈倏心底都似融化了,俯身看了看他,“爹回来了,儿子。”
棠钰和佟媪都忍不住笑。
即便天凉,小孩子也不能终日闷在屋中,需要出去透透气。
棠钰怀中抱着小初六,捂得很暖和,小初六也很兴奋,小初六还小,棠钰只能横抱着。抱久了会累,黎妈换手。
棠钰和黎妈走在前面,陈倏和佟媪在身后。
佟媪要离开万州了,陈倏与佟媪也有话要说。
“见侯爷和夫人两人在一处,和睦美满,老夫人也宽心了。”佟媪感叹。
言辞间,到了老太太苑外。
老太太已经盼着重外孙来了,棠钰上前,老太太很快就被小初六逗乐。
陈倏和佟媪远远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份外让人动容。
佟媪温声道,“夫人对小公子亲力亲为,不似旁人会为了固宠,孩子多交由乳娘照顾,刚出月子没多久,便邀着夫君宠爱,怕因为孩子的缘故失宠。”
陈倏低声,“她不需要固宠,我也只要她一人。”
他喜欢她许久,眼中从未有过旁人。
佟媪笑,“侯爷和夫人相互信任,都不计较旁事,反而更好。”
陈倏也低眉笑了笑。
翌日,佟媪离开。
陈倏让陈惑带人亲自去送,临行前,佟媪看了看小初六,又同棠钰相拥,“夫人,日后见。”
棠钰很有些不舍,“佟媪,日后见。”
陈倏扶佟媪上马车。
佟媪撩起车窗上的帘栊,又朝陈倏道,“夫人很好,请侯爷善待。”
陈倏应道,“会的。”
棠钰也上前,佟媪却没说旁的了。
看着马车消失在眼帘尽头,鼻尖微红。
“回吧。”陈倏牵起她的手。
难得今日到了城门口,两人许久没有一道在城中散步过了,于是没有乘马车返回侯府,而是手牵着手,步行回侯府。
“佟媪同你说什么了?”棠钰问。腊月里呵气成雾,她说话时都有白雾在。
陈倏笑道,“让我善待夫人……”
棠钰眸间微微滞了滞。
陈倏凑到她跟前,“夫人想让我怎么善待?昨晚那样行吗?”
棠钰:“……”
见她脸又红了,陈倏笑了笑,脱下了大氅,披在她身上。
棠钰叹道,“我不冷。”
她是怕他着凉。
陈倏看她,“手都是凉的。”
棠钰便不吱声了。
但确实,大氅披在身上,她的手心暖和了。
一路回侯府,沿途的百姓纷纷问候,“侯爷回来啦?”“侯爷同夫人一处了?”“侯爷好,夫人好!”
陈倏温和笑了笑。
棠钰忍不住笑,他一直觉得陈倏同江城的百姓就似邻居一般,到眼下也是如此。这样的陈倏,这样的江城,这样的万州,都让她心中莫名安宁。
等回府中,棠钰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唤一声佟媪,而后才想起佟媪已经回丰州了。
她已经习惯了佟媪在,还不知要多长的时间才能习惯没有佟媪。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初六在一天天长大,棠钰也一天天习惯了佟媪不在,但是陈倏在身边的日子。
转眼,又临近年关了。
时间若白驹过隙。
早前在宫中总觉得时日漫长,盼完一个年头又是一个年头,但仿佛总有下一个年头,可在这里,同陈倏,同祖母,还有小初六在一处,心境却全然不同。
虽然也同样矛盾着,有时希望时间慢一些,永远这么岁月静好,陪在小初六身边,有时又希望时间快一些,看着小初六快快长大,是什么性子,什么模样……
每日仿佛都有了新的盼头,又时光依旧。
这样的日子里过得很快。
年关也将至了。
范瞿开始了每日忙碌起来,准备年关用度,还有年货。早前府中只有侯爷,问什么都不管,问什么都是你自己说了算,范瞿头疼,但眼下有夫人在,诸事可以同夫人商议,范瞿手中的活计也有条不紊得进行着。
范瞿也不怎么找陈倏了,从府中账册,人手安排,大小事宜到年关准备,有夫人在就够了……
陈倏也天天在议事厅忙着平南之事,在苑中见到范瞿的时候,陈倏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很久没见过范瞿了。
早前范瞿找他,总是找得一幅想死的心,眼下,范瞿全然不找他了,他看到范瞿倒惊喜了。
“慕然?”陈倏唤他。
“侯爷。”范瞿拱手。
陈倏这才看清跟在范瞿身后的人是阮杰。
“阮杰?”陈倏意外。
“见过侯爷。”阮杰也拱手行礼。
阮杰是周妈妈的外甥,陈倏待他亲厚,“怎么来府中了?”
阮杰道,“来见夫人。”
见棠钰?陈倏意外。
范瞿道,“侯爷,阮家负责此次去台运的流民安置,还有后续台运的开荒。”
陈倏愣住,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范瞿。
阮杰是周妈妈的外甥,所以他额外照顾过,但那是府中的事,但这次涉及到台运,还有流民安置,不是小事,应当是顾伯找范瞿商议过,要找信得过的人来做,所以范瞿找的阮杰。
但范瞿应当……不怎么看得上阮杰。
范瞿为人正直,若是范瞿同意阮杰接手此事,那就是范瞿认可了。
陈倏虽然意外,但还是笑道,“好。”
阮杰躬身,“侯爷,阮杰一定周全。”
陈倏颔首。
阮杰是去见棠钰的,虽然陈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见棠钰,但也没阻拦。
等阮杰离开,陈倏才问起范瞿,“怎么回事?流民?台运?安置?开荒?阮杰在做?见夫人?”
陈倏脑海里,怎么这几个东西都凑不到一处去。
范瞿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陈倏,从早前阮杰的小心思,到夫人怎么恩威并施的,如今夫人吩咐的事,阮杰都办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旁人花心思。
陈倏:“……”
“台运开荒怎么回事?”陈倏又问。
范瞿诧异,“侯爷没听顾长史和冯大人提起吗?”
陈倏皱眉,摇头。
他是零零星星听顾伯,佟媪几人都提起过相关的事,但没细下问过。
范瞿忽然反应过来,此事在顾长史和冯大人眼中,应当已经是定下了,也并非大事,而且有夫人看着,所以并未特意提起。
范瞿才将八月里临近州县流民涌入,议事厅内吵得不可开交一事告知陈倏。后来是夫人提议将流民安置在台运,正好可以将台运开荒,再配合安置,后续减免赋税,流民本就自动乱之处来,眼下能安定心中就已感激,夫人又从侯府的私库中拿了一些银子贴了流民去台运的安置。
原本若是有流民也是从侯府的私库中拨银两,眼下不过是将救济的银两,换成了安置的花费,此事就是让阮杰去做的。
“侯爷不在万州,但议事厅中,顾长史也好,冯大人和其余诸位大人都很信赖夫人,府中也是,此事阮杰接下了,便每隔一段时日都会亲自来找夫人汇报进展。”范瞿说完,又朝陈倏拱手道,“侯爷,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倏听完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范瞿叹道,“侯爷,夫人很好,侯爷务必善待夫人,否则,就算是旁人都看不过去……”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陈倏握拳轻咳。
他怎么觉得,他若是什么时候惹棠钰生气了,怕是要成敬平侯府和万州府的公敌了……
回屋中的时候,阮杰已经走了。
台运之事应当进展顺利,所以她没有细问,阮杰也汇报了一声很快就走。
陈倏撩起帘栊,床榻的锦帐是放下的,是棠钰在喂小初六。
他想起他走时告诉她的,他不在时,让她守好家中。
她是在替他守好家中……
但从未提过。
棠钰放下小豌豆,正准备归弄好衣裳,陈倏撩起锦帐,棠钰看了看他,他没看她,只轻声问道,“小初六睡了吗?”
棠钰点头。
陈倏看着小初六的满足样,知晓他这一觉又要睡舒服了去。
“黎妈。”他唤了声。
黎妈入了屋中,陈倏将小初六给黎妈,黎妈照看去了。
棠钰想撑手起身,他指尖抚过她心口,将方才穿好的衣裳撩回了原处。
棠钰轻轻颤了颤,“长允……”
陈倏欺身,眸间沾染了旁的意味,指尖松了她腰间。
棠钰咬唇:“陈倏,大白日……”
下一刻,棠钰的话咽回喉间。
他以前就喜欢闹腾,她早前以为回来这趟好了。
他拥着她,声音有些发沉发涩,“我是小奶狗吗?”
棠钰别过头去。
他吻上她侧颊,“是小奶狗,会撒娇那种……”
他指尖抚过她修颈。
棠钰脸色涨红。
腊月二十七,万州府上下开始休沐。
这便是进入年关了,是同家人团聚的时候。
早前陈倏是不怎么喜欢年关,却也从不会占用旁人同家人一处的时间。
但眼下不同了,他也有家人了……
不仅是棠钰和小初六,还有祖母,舅母和茂之。
离除夕还有几日,议事厅停了,陈倏自己在照看茂之的功课。
陈倏不在的这段时日,茂之一直跟着顾伯,陈倏回来发现他进步不少,茂之本就聪明,又肯学,还跟着顾伯,成长很快。
眼下陈倏同他说的,他都能听懂。
陈倏让他去议事厅,就没想过万州府的事情瞒他,所以茂之年纪虽小,却也知晓了朝中形势,万州形势和平南形势。
茂之知晓姐夫每日在忙什么。
姐夫一直是他的目标,姐夫不在的时候,他就听顾伯伯说起,姐夫也是像他这么大小,就开始跟着太奶奶看万州府的事,虽然也像他一样是旁听,但姐夫开始在顾伯伯几人的照看下,真正掌管万州府,也就是一两年后的事。
所以姐夫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掌管万州府的时间已经有十年了。
眼下天子对姐夫不仁,万州和平南都需要有所动作,茂之叹道,“姐夫,我想帮你,但不是照顾姐姐那种帮。”
陈倏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茂之点头,“我明白的。”
陈倏问道,“那你同我说说,眼下这种形势,万州府应当做什么?”
茂之还小,但是挑能想到的说。
陈倏眸含笑意。
棠钰端了银耳羹来,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竟是在议论朝政。
而且认真。
陈倏看着她笑了笑,但是手口都未停。
手上拿笔画着周遭州县的示意图,同茂之说着为什么要这么做,口中一直解释着。
茂之听得认真,也会问陈倏问题。
陈倏很少直接回答,但会引导他想。
茂之有时候想不出来,陈倏也不着急,而是解释得更清楚明白些,茂之焕然大悟,然后自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出来,尽快不怎么对,但有理有据,是他自己见解。
陈倏并不泼冷水。
他两人在一处相处得很好。
棠钰悄悄来,悄悄离开。
……
黄昏前后,陈倏不见棠钰。
黎妈说,夫人在小厨房里。
小厨房?陈倏意外,棠钰是不下厨的,她也不怎么会。
去到小厨房的时候,棠钰正好端碗出来,他看她,她轻声道,“长寿面。”
陈倏才想起今日是腊月二十八了。
每年腊月二十八因为万州府休沐,他其实都在府中,家中冷清,他尤其不喜欢过生辰,敬平侯府都知晓,所以大多时候都是黎妈陪着他,黎妈会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去年接棠钰,是在驿馆过的。
今年,又有了小初六。
陈倏吃得很慢,将每一根吃完,最后连面汤都喝完了。
棠钰好奇,“我手艺这么好吗?”
陈倏笑道,“嗯。”
棠钰朝小豌豆笑着,“日后娘亲可以给你做长寿面了。”
陈倏皱了皱眉头,“夫人,你还是做给我吃就可以了……”
棠钰:“……”
陈倏没忍住笑。
陈倏牵她,“替我沐浴吧,让黎妈照顾小初六。”
棠钰淡声应好。
原本说好的一人沐浴,最后变成了两人,再到最后,铜镜前,她先是替他擦头,而后,青丝绕在他腰间……
腊月二十九,陈倏的折子递到了京中,叶澜之手中。
叶澜之气得扔了奏折,“陈倏上奏,请封敬平侯府世子!”
他不仅生了儿子,心机说是生了女儿;眼下还在儿子名字都没取的时候,就上奏请封。
是挑明!
虽然早就心照不宣,但陈倏这么公然挑明,还是让叶澜之如吃了苍蝇一般。
叶澜之心中烦躁,他应当一早杀了陈倏的,如今放虎归山,他还动不了他,只能放着。就如芒刺在背,但他眼下还没办法顾及他。
眼下光是有陈倏同他不和的风声传出,各地诸侯就蠢蠢欲动,频频试探,他就是明知遭了陈倏的道,也只能赐封世子!
他不能和陈倏撕破脸。
至少眼下,万州和平南不会反!
眼下乱的是东边!
赵文域逃到了东边,在东边立了前朝旗帜,有不少世家支持赵文域。
同陈倏比,赵文域才是眼中钉,他必须要趁他未成气候绞杀掉!
他的皇位是逼宫来的,若是赵文域还活着,他始终受人诟病,至少受很大一部分世家的诟病,而且还有国中很大一部分百姓诟病。
只有赵文域死了,这些世家和百姓才没有说辞。
所以他眼下根本没有精力去管陈倏。
当务之急,是杀了赵文域这个漏网之鱼!
叶澜之介怀,“为什么赵文域的母妃会在皋城?”
魏昭庭道,“陛下可还记得,当日在宫中辱惠妃的将领,被陈倏杀了?”
叶澜之眸间微顿。
魏昭庭道,“晋王从行宫逃脱,惠妃受辱被救,陛下觉得巧合吗?”
叶澜之脸色铁青。
魏昭庭道,“敬平侯早就留了一手,陛下是被他算计了。”
叶澜之气得砸了杯盏,“陈长允,我终究小看了他!”
但眼下,他还动不了他……
魏昭庭上前,“陛下,即便眼下没办法先对付敬平侯,但是也可以给旁人利益,制造矛盾,让旁人同敬平侯斗。”
叶澜之看他,“说。”
魏昭庭冷声道,“早前复州受灾,流民大量涌入万州,被万州安置去了台运。台运虽然在万州府管辖,但是处荒地,又同复州相邻,所以流民是有认同感的。陛下不需要亲自对付敬平侯,可以就台运一事做文章,因为眼下台运都是从复州去的流民,而且同复州离得近,陛下可以下旨给榆阳侯,将台运划给复州,且看看榆阳侯心中是否舒服,敬平侯又是否会把台运放给榆阳侯?日后的事,就是敬平侯和榆阳侯的事,只要有了矛盾,复州和万州就会矛盾升级,敬平侯会被榆阳侯掣肘,陛下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叶澜之指尖轻叩桌沿,脸色微微缓了缓,“好……年后就做。”
陈倏同榆阳侯打起来,百利而无一害。
叶澜之笑。
年关的晨间,江城开始下雪。
陈倏抱着小初六看雪,温和道,“瑞雪兆丰年,儿子,好兆头。”
又听到侯爷给小世子灌输,黎妈,小米,平娅等人都忍不住笑。
因为侯爷已经上了奏请,即便眼下册封还未下来,但府中上下的称呼都已经自发从小公子改成小世子了。
整个年关,因为小世子在,府中都添了不知多少喜庆意味。
今年便要比去年还要热闹些。
“一年比一年热闹。”最高兴的是陈倏。
棠钰只觉一晃又是一年,去年这个时候,她仿佛才来敬平侯府。
陈倏从身后拥她,“阿钰,小初六是十月生的,正月十五正好是百日。百日宴我们要大肆操办一场吧,让整个江城都热闹热闹。”
整个江城?
棠钰心中唏嘘,会不会太浮夸了……
陈倏笑,“怕什么,整个江城都爱热闹,将儿子的百日宴和元宵佳节一起办了,城中百姓高兴来还不急。”
棠钰笑开,要比这些,没人比陈倏会。
“好。”棠钰温声。
陈倏没有松手,下颚搭在她肩膀上,目光看向棠钰怀中的小初六,轻声道,“儿子,你都要一百天了!”
棠钰实在分不出他的语气,是激动,是叹气,还是觉得快,亦或是觉得慢之类的。
陈倏又道,“一日一个模样,好像很大了,其实又才一百天。”
“来,爹爹抱抱。”陈倏伸手。
棠钰抱给他。
“儿子,等你大一些了,爹爹抱你去点鞭炮,好不好?”反正陈倏是一厢情愿地问。
棠钰没打扰他们父子二人的相处。
……
今日是年关,要换新衣。
棠钰正好让黎妈取了衣裳来,陈倏抱了一会儿,棠钰给小初六换了年关的新衣裳,当即成了喜庆的小奶包一枚。
辰时前,茂之也来了苑中。
“姐姐,姐夫!”茂之欢喜。
“小初六!”茂之又看向棠钰怀中的喜庆小奶包。
杨氏搀扶了老太太来,也差不多刚好到辰时了。
辰时要在主苑点鞭炮驱除邪祟。
陈倏去点。
棠钰抱着小初六往后些。
鞭炮响起的时候,小初六还是被惊醒,哇哇哇得大哭起来,其实已经离得很远,棠钰护着他,轻轻拍着他,慢慢安抚着。
小初六慢慢也不怎么怕了,睁了睁眼睛看娘亲。
其实一直离鞭炮都很远,但这是小初六出生听到的第一次鞭炮声……
什么都有第一次。
这也是第一次。
……
晌午时候,棠钰带着小初六午睡。
陈倏撩起帘栊,入了屋中,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太奶奶回信了,说名字应当父母取,她取小字就好。”
棠钰会意,太奶奶是不想越俎代庖,小字就是太奶奶的心意。
“太奶奶怎么说?”棠钰问。
陈倏道,“希望他无论多大,都有孩童时候的天真,不忘初心。”
陈倏笑道,“忘初。”
小字有时会取反义,不忘初心,便是用忘初警醒。
忘初?
“好听。”棠钰也喜欢。
陈倏伸手绾过她耳发,“乳名是我取的,小字是太奶奶取的,阿钰,你替儿子取名字吧……”
他说到此处,是早有考虑,棠钰没有托辞。仿佛也没想太多,莞尔道,“初六也好,忘初也好,都是提醒。长允,那就叫勉之吧,借此勉之。”
“陈勉之……”陈倏笑道,“啧啧,怎么有这么好的名字?”
棠钰被他逗笑。
“勉之,你有大名了。”陈倏摸了摸他的脸,似初次认识一般,认真道,“新年好,陈勉之!”
棠钰笑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今天加更啦
今天还有周末红包,记得按爪,明天12:00一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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