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2.9.7

    京城，城南咖啡馆。

    路杳坐在落地窗边的黑色沙发上，脚边放着从他刚下飞机就带在身边的行李箱。

    他将衬衣的袖子挽起一些，露出清瘦漂亮的腕骨。他手边放着一块精致的草莓蛋糕，指间转着一个干净的银质蛋糕叉，也不知在想什么，只看着蛋糕顶上的那颗草莓，有点出神。

    过了一会儿，路杳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他手里那只蛋糕叉在他指间打了个转，又落回手里。

    银质叉头没入草莓果身，和身上沾的奶油一起被路杳送进了口中。

    草莓的酸甜和奶油甜腻腻的香气混在一起，路杳尝着口中的甜味，心情好了不少。

    咖啡店内还算安静，除却其它客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就只有店里放的轻音乐在空气中流淌。

    过了一会儿，路杳听见不远处店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风铃声，随后就是由远及近的两人低声争执的声音，路杳没有回头看，只优哉游哉地又切了块蛋糕送进嘴里。

    片刻，门口那两人的声音就到了路杳身边来。

    “天哪，louis，我没看错吧，你居然在吃蛋糕？”

    路杳先听见一个女生用夸张语气问出的这样一句话，他微一挑眉，随后放下叉子看向身边人，笑着冲他们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

    桌边站着的是一男一女，仔细看，两人眉眼十分相似，只是女生给人的感觉更温和，男生则更加硬朗一些。

    这是路杳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二，是在伦敦时认识的。这是一对姐弟，姐姐叫季羽，弟弟叫季羲。

    这姐弟俩几年前在伦敦留学，出门玩时车子抛锚，正好遇见了路过的路杳。他们年纪相仿，又都来自京城，一来二去，关系也还算不错。

    季羽推搡着弟弟坐到路杳对面，她和服务生点了甜点和饮料，等人走后，她看着对面还在认真吃蛋糕的路杳，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

    她看看蛋糕上那层奶油，又看向路杳，强调道：

    “louis，这是奶油蛋糕。”

    路杳微一挑眉：“已经回国了，叫我路杳吧。”

    他想了想，补充道：

    “我看起来像个失去味觉的瞎子？”

    “好……”季羽早就习惯了路杳的性子，甚至听笑了：

    “你不是芭蕾演员吗，不用控制饮食？这种高热量食物，你这样吃真的可以吗？”

    路杳耸耸肩，提起这个，他心情更好了：

    “纠正一下，前芭蕾演员。我退役了。”

    这句话就像个重磅炸弹，炸的对面的姐弟俩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退役了？？”

    季羲和姐姐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他没忍住问：

    “不是，我要是记得没错，你一年前才晋升首席吧？？你今年多大，二十？二十一？？退役？？？没搞错吧。我前几天还看营销号在那吹什么芭蕾王子史上最有天赋芭蕾演员，你脑子进水啦？没病没痛的退什么退，有什么想不开的？多可惜啊。”

    路杳浅绿色的眸子里染上点笑意，语气淡淡，显得有些冷：

    “不想跳了，及时止损。”

    “啊？”季羲实在是不能理解，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旁边的季羽却看出了路杳有点不高兴，肯定是还有什么不方便问的内因，于是连忙在桌子下面拧了一把弟弟的腰。

    季羲“嗷”地惨叫一声，识相地没再多说什么。

    退不退都是路杳自己的事，季羽知道这种事情不该多问，她另起话题，问：

    “那你这次回国有什么安排吗？想去哪玩，想吃什么？刚回来肯定不习惯，你的行程就包在我俩身上，包你满意！”

    路杳神色缓和了些，他吃掉了最后一口草莓蛋糕，从桌上抽了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最后把湿巾丢到垃圾桶里，才漫不经心地说：

    “我想先在家躺一段时间，没什么想玩的……”

    路杳话音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弯起眼睛笑笑：

    “等等，想玩的还真有，如果可以，给我介绍个恋爱对象？”

    对面姐弟俩人又傻了。

    季羽认真打量了眼前人一眼，确认这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louis没错。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路杳，这家伙眉眼精致得不像真人，她每次见他都要感慨怎么有人这么会长，一张脸几乎挑尽了东西方的优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真诚道：

    “你想找对象哪还用我们介绍，你就顶着你这张脸往门口一站，想认识你的人能从咖啡馆排到伦敦。”

    话虽这样说，季羽还是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问路杳：

    “喜欢男孩女孩？”

    路杳想了想：

    “随意。”

    “？”季羽不禁感慨：

    “那你这确实有点太随意了哈。”

    路杳认真想了想自己的择偶标准，认真总结道：

    “男女无所谓，上下也无所谓，顺眼就行。”

    季羽默默关掉了自己的好友列表，她把手机倒扣在桌面，发起灵魂质问：

    “敢问路少爷，什么样的算顺眼？”

    路杳还真的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

    但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有那么一瞬间都是同一个人。

    精致的腕表、平整干净的正装、浓墨似的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眸子、靠近时似有若无的清淡柑橘味……

    路杳心里有点痒，他抓住那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碎片，轻笑一声：

    “路云川那样的？”

    原本路杳也就是随口一说，他并不认为季家的姐弟俩会知道他小叔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但令路杳想不到的是，听见这个名字，季羽傻了，季羲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

    他艰难咽下了那口咖啡，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路云川？是我想的那个路云川？？”

    他这一嗓子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格外突兀，有几人略有不满地看了过来，季羲连忙双手合十道歉，而后压低声音问：

    “路云川？你们路家那个路云川？”

    路杳闻见了他话里那点耐人寻味，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凑过去点点头：

    “是他，有什么问题吗？”

    路杳问完这话，正准备认真听季羲的科普，可在那之前，他却先注意到他们桌边路过了一个白白瘦瘦的少年。

    那少年路过时瞥了他一眼，视线在他身上扫过几个来回，其中携着的情绪并不友好，像是讥嘲，又像是不怀好意的打量。

    路杳侧目看了眼少年往吧台去的背影，同时，他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一阵甜腻的香水味，皱了皱眉。

    对面的姐弟俩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季羲更是表情夸张地开始了他的故事会：

    “问题大了，路云川什么人啊。你也太看得起我姐和我了，我俩上哪认识路云川那种级别的人啊。”

    季羲摆摆手，又看路杳神色像是有点不解，这就突然想到路杳自己估计也对家里这些不远不近的亲戚不太熟悉，于是跟他科普道：

    “你家的事情我也就浅浅吃了个瓜，路云川不是路家亲生孩子嘛，听说就因为这个总被家里人排挤。后来，他上大学还没毕业就开始自己创业，几年就还清了路家这些年养他的钱。我爸说，这人能力极强，好多商场上的老狐狸提起他都恨得牙痒痒。他年轻，又长成那样，嚯，京城一代传奇啊。也就是你刚回国什么都不熟悉，你多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咱们这圈子的谁没听过他？”

    说了一大堆话，季羲又喝了口水润嗓子。

    而后，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

    “哎，不是我说，阿杳你要是真觉得路云川那样的算顺眼。比起指望我们从朋友里挑一个差不多的，还不如直接盯着路云川上呢。他好像是单身吧，虽然姓路，但又跟你没有血缘关系。这叫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

    听了他这话，路杳轻笑一声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却先听身边传来一道年轻男声。

    那人冷笑一声，语气无不刻薄地嘲讽道：

    “什么人啊，也敢打路云川的主意。”

    路杳微一挑眉，唇角的笑意一滞，随后却更深了些。

    他转头朝声音主人看去，果然是刚才那个路过他并且目光不大友善的少年。

    路杳并没有介意他插话的失礼，只笑眯眯问：

    “嗯？”

    那男生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白白瘦瘦的，长得还算可爱，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和“可爱”二字相差甚远。

    他的表情甚至有点嫌恶，目光在季羽季羲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路杳身上。

    在对上路杳坦然的视线时，他突然有点心虚，但下一秒他就抱起手臂，趾高气扬道：

    “长得也就那样，真的以为漂亮点就能爬上路云川的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男生说话声音有点尖细，捏着腔调的样子让路杳有点不大舒服。

    但他并没有把那点不悦表现出来，他笑意更深一些，没有在意男生用在他身上的那些难听的词，只问：

    “嗯？您是路云川的……男朋友？”

    他以为只有恋爱对象会在听见外人谈论某人时，这样毫不留情地出声插话讽刺。

    但路杳说出这句话后，却发现面前男生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他这就明白了，于是了然道：

    “啊，抱歉，不是男朋友，可你很……欣赏他？”

    路杳挑了个指向性并不太明显的词。

    但男生却似乎还是被他刺激到了，他拔高了声音：

    “我欣不欣赏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算哪根葱？”

    对面的季羲有点听不下去了，皱眉道：

    “洛小湳，你在乱叫什么？这不是你家，公共场合怎么也乱咬人？”

    他们认识？

    路杳有点意外。

    对面的洛小湳听见季羲这样说话，似乎更气了：

    “季羲，你们姐弟俩有没有意思？谁不知道路云川是我的人？就因为你们不喜欢我，为了跟我对着干，特意找这么个烂货对要对路云川下手？”

    “卧槽……”季羲一时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反驳：

    “怎么就你的人了？你喜欢他就是你的人？什么鬼逻辑，人家搭理过你吗，你脸这么大，你喜欢太阳太阳就要刻你名字呗？你喜欢太和殿咋不见有太监送你登基呢？我们跟你对着干？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你这样的我一拳打死十个，谁稀得跟你玩这些鬼心眼子。”

    季羲顿了顿，突然想到个好笑的，于是指指对面的路杳：

    “洛小湳，你管谁叫爬床烂货呢，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洛小湳愣了一下，转而认真打量了路杳一眼。

    确实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很确定，不是京城商圈哪家的什么公子哥。

    但旁边人吵成这样，这人还坐在这一副风轻云淡，洛小湳看他气质好像也不是什么寻常人。

    他多留了个心眼，在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先问了一句：

    “你谁？”

    发现话题又转到自己，路杳微一挑眉。

    他收了那点懒散，微微扬起下巴，唇角笑意不减，不紧不慢说：

    “你好，洛先生。我叫路杳，路是路云川的路，杳是杳然的杳。”

    听见这话，洛小湳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路杳微微叹了口气，稍稍歪头，像是不解他的反应，只笑眼盈盈地继续说：

    “这样说吧，虽然国内还不支持同性婚姻，但如果有一天能嫁给路云川，我还得叫你一声……”

    路杳有点弄不明白亲戚关系，于是看了季羲一眼。

    季羲一副看戏的表情，闻言十分上道地给路杳做了个口型。

    路杳了然，浅绿色的眸里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他一字一顿，重复道：

    “小婶婶。”

    他耸耸肩，语气轻快，总结道：

    “怎么样？听起来不错吧。所以，很高兴认识你，未来……期待你成为我的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