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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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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下旬的这一日, 哪怕是阮城都不得不放下手中繁忙的政事,抽出些空闲来符府上一聚,与家中独子一同乘着肩舆, 从府上一路抬着贺礼走到城东这处高门大院。

    阮家几代人都身居高位,到了阮城这一代, 其兄年过六旬在京任职, 再过些年就该退位让贤了,他若是再不往上提一提, 可就无人能顶天了,纵使而今官至从二品。

    “倘若圣上不是有事抽不开身, 必会看在先皇的面子上来贺一贺符大人的寿辰。”阮城端坐在轿撵上,唉声道。

    届时他正好能在皇上面前表忠心,兴许这官位就顺着提了,自皇帝把他调配到江南三年转瞬即逝, 任期也差不多快到了, 得趁着这节骨眼使把劲。

    身为先皇幼时的伴读, 符元明尽管性子执拗耿直,但只要不是犯了原则性的罪责, 皇帝都不会拿他如何。

    “爹,到了。”阮阳平倒没那么多心眼考虑家族的前程, 他对权势向来淡然处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与诗赋为伍, 哪里懂得他爹的忧心忡忡。

    朱红色的大门上悬挂着金丝楠木牌匾,龙飞凤舞的烫金色字体留下符府二字, 相较往日多了条红色的绸布, 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色。

    踟蹰于门前, 入眼一概是雕梁画栋,映在青松翠柏间辉煌之余不乏雅致。

    偌大的朱门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皆是江南有名的达官贵人,平日难得一见,其中少许人哪怕是符元明的身份都得亲自相迎。

    琳琅满目的贺礼几箱几箱地抬进去,看得一些只蹭个名头的人目瞪口呆,直呼穷奢极侈。

    “师兄。”陆知杭在熙熙攘攘中终于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轻笑出声,走上前唤道。

    他昨日为了能赶在符元明寿辰之前把精油和香水做出来,可谓是不眠不休,调制了几款香味,皆是用的天然植物香料,毕竟现在复杂的化工条件他暂时还不具备。

    “师弟,贺礼可是备好了?”阮阳平朝他拱手示好,随口问了起来。

    在望向后方时才发现陆昭也在,不过是在别处招待宾客,尚且是个青葱少年,已是独当一面,斡旋于百官间胸有成竹。

    符元明寿辰办得热闹,宾客纷至沓来,前后的采办宴请多是许管家在操持,他们二人倒没什么可忙活的,只管跟着符元明一块做没事人即可。

    “备好了。”陆知杭想到这贺礼,淡然一笑。

    师兄弟二人自高朋满座中言笑晏晏,具是生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把宴上的客人都看直了眼,异彩连连。

    “符大人这弟子,个个生得相貌堂堂,又兼具才学,着实难得啊!”正与符元明交谈的官员如是道。

    “哈哈,见笑了。”符元明见有人夸赞起了他这两个弟子来,连连摆手,只是这笑容是比谁都灿烂,眼尾的纹路皱成一团。

    众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拍符大人的马屁应该拍在哪个点上,才学名声这些都是次要的,对方听了这么些年,耳朵都该听出茧子来了,换个新意才能脱颖而出。

    当下,符府的宴席上赞许声不绝于耳,多是有关于阮阳平和陆知杭的,只管吹得天花乱坠,辞藻瑰丽。

    “阳平年仅十六岁就中举,还是次名,实乃天纵奇才啊!”

    “这不是符大人授业有道?倘若我儿能拜入大人门下才是三生有幸。”

    “大人,不知你这另一位弟子是何人,今日才得见,生得是人中龙凤啊。”

    陆知杭听着耳畔犹如魔音贯耳般的称赞,争相恐后地涌来,就是想避都避不得,那直白的目光差点没把脸皮薄的看得无颜见人。

    两人面面相觑,颇为无奈。

    不过,好在符元明记挂着他恩公是个低调的性子,并不喜欢张扬,去年相救的事都瞒着不让与外人道,便不敢私自替他宣扬一番,谦让了几句。

    一盏茶的功夫,那些铺天盖地的赞扬,在符元明有意止住话题后总算停歇了,宾客到齐后皆是在婢女的引导下入了座,视线齐齐往居于首座的符元明身上探去。

    见惯了大场面,哪怕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符元明也没怯弱过,当下就起身在众人面前洋洋洒洒说了不少的客套话,声音浑厚沙哑,待他三言两语带过后,立马就有人兴冲冲地上前了。

    “符大人,此次能赴宴深感荣幸,特意送了几分贺礼。”那人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示意家丁搬着东西上前。

    “崔才驭祝符大人,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崔才驭一袭锦衣华服,打开其中的一箱笑道:“此物乃溱绕城所出的溱墨,当配大人这等书中圣杰。”

    溱墨?

    在座的各位皆是腹有诗书之人,听闻溱墨二字顿时两眼放光,望着箱子作出垂涎欲滴的模样来。

    要知道,这可是溱墨啊!

    一块能抵千金,有价无市,乃是文人墨客心中无上的瑰宝,平日里想买一块都寻不到地,这人居然如此豪气,送了这么一大块给符大人。

    听到溱墨,符元明也是怔了会,并未如座下的来客那般欣喜若狂,而是低头沉思了半响,面上若有所思。

    这崔才驭背后站着的乃是崔家,两家勉强称得上泛泛之交,今日出手却如此阔绰,拿这等贵重的宝物来替他贺寿,只怕别有所图。

    符元明是天子近臣,能得见龙颜,对于这些别有所求的官员而言,能托他美言几句就如同雪中送炭。

    “费心了。”符元明面上无异,淡淡道。

    对方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送出,还是在寿辰这个档口,就是不愿让他有拒绝的机会,只是符元明也不是吃素的,只管大大方方地收下,左右他也没应允什么。

    这一开始的贺礼就这般珍贵,倒显得后边的人有些拿不出手了,在崔才驭下一位的宾客脸色羞赧,讪讪地送了一副字画,没成想到引得符元明赞不绝口,不由喜上眉梢。

    这前后对比的差距过大,明眼人都看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送贺礼的人接二连三,拿得出来的都称得上宝贝,可谓是一饱眼福,只单单这场寿宴就见识了不少奇珍异宝。

    席间人等得望眼欲穿,总算等到了一位耋耄老者,虽年过六旬垂垂老矣,腰板仍是挺得笔直,身上的衣物好似浣洗得发白,简朴素净得很。

    一身粗布儒衫与这隆重的寿宴格格不入,只是在座的人没有谁会对他小觑。

    此人乃是凤濮城这等富庶大城的知府,位高权重,何人敢不忌惮?虽说近日因为南阳县灾银途径江南监督不力一事被圣上斥责了。

    陆知杭坐于下方,在看见那枯瘦如柴的老者时挑了挑眉,此人就是师父时常提及的故友——李良朋,李大人吗?

    倒是跟他师父一般,是个廉洁爱民的好官,只可惜这李大人本就是寒门出身,没能像他师父这般有祖祖辈辈留下的基业供他颐养天年。

    “良朋是要赠我何等贺礼,快些让我过过眼。”符元明一见是李良朋,当下不跟人客气,眼睛都快笑成缝了。

    “你这晚些宴散了亲自瞧瞧不就知了?”李良朋抚起胡须,也不把箱子打开,指着侍从道:“搬去府中的库里。”

    “这有何瞧不得的?”符元明诧异了半响,嘟囔了一句。

    座下的宾客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了然一笑。

    谁不知道这李良朋为官廉洁,从不贪污,在他们身后送礼,哪里还拿得出手?

    只怕是担心丢人,才不愿当众打开。

    符大人也是不懂得人情世故,非要人在众人面前把贺礼打开。

    只是,他们这等不熟悉李良朋秉性的人会如此想,符元明与之相识几十年,却是对他的性子清楚得很,对方卖关子,难不成是送了什么能让自己大吃一惊的贺礼不成?

    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符元明的心思都被那贺礼吸引去了,哪里注意得了接下来几人送的是什么。

    等到阮阳平出列时,他师父才收回思绪,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浑然不见竹园内悔棋的顽劣。

    “阳平祝师父寿考征宏福,闲雅鹿裘人生三乐。”阮阳平在外人面前行为得体,自不会落了他师父的面子,掀开送来的贺礼笑道:“特送来戚河的山水画一幅,玉璧一对,莲波茶十斤……”

    陆知杭坐在一旁,听着他师兄滔滔不绝的贺礼,每一件皆是送到符元明心坎上了,乐得自在。

    “阳平有心了。”符元明抚须笑道,心里却是暗自腹诽:这小子,有戚河的真迹竟不与我说!成日惦记着我书房里的书画!好在总算有点良心,知道当贺礼送过来。

    能赴符元明的宴,大多是有些交情的权贵,区别不过是深浅罢了,自然知晓其人最佩服的人就是前朝的大才子戚河。

    奈何民间流传的真迹几近于无,剩下的都被达官贵人私藏起来了,哪里会卖与他人?

    在座的各位不是有惦记过戚河的画作,只叹真迹难寻,个个都想裱着当传家宝,就是想花高价寻来一幅都难如登天。

    阮阳平的贺礼送完,众人还沉浸在戚河的真迹中,恨不得当场一睹真容,见识见识画圣的风采。

    师兄落座,这送贺礼的人总算轮到了陆知杭,哪怕落在数之不尽的珍宝后头,也丝毫不虚。

    自陆知杭起身,周遭的视线就随之望了过去。

    只见陆知杭一身青莲儒衫,生得高挑清隽,却并未有读书人的文弱,宽肩窄腰步步沉稳从容,随风而走似留下阵阵浓郁的书香味,皎如玉树临风前。

    前朝尚有以貌取官的荒唐事,哪怕到了晏朝虽已摈弃这等恶习,仍挡不住众人颜控的本质,相貌出众的人就是会夺人眼球。

    君不见皇帝都乐意提拔样貌出挑的人?丞相张景焕生得剑眉星目,又颇具才学赶上了运势,这才能一路乘风而起。

    陆知杭对周遭的目光视若无睹,从容不迫地拍了拍衣摆,挺拔的身姿踱步走上前,先是落落大方地行了礼,面上眉舒目朗,温声道:“愿献南山寿,年齐大衍经纶富。”

    “此人就是符大人近日新收的弟子?”坐在身侧的一人问道。

    “我也是头次见,没成想是这般风华。”

    听着宾客对自己的窃窃私语,陆知杭面上无异,仍是温文尔雅,嘴角掀起,淡然笑道:“知杭赠的是亲手所制的香水与精油,只盼师父身染书香,春秋不老。”

    “香水和精油?”坐下一人诧异道。

    “莫不是香囊和油?”另一人忍不住猜测了起来。

    单从名字上来揣测,这两样物品属实朴实无华,和前边价值千金的贺礼相比,甚至称得上一句上不了台面。

    放在寻常百姓家,油和香囊都算得上奢侈,可放在他们这些江南大家面前,就简陋了。

    众人望向陆知杭的目光不由诡异了起来,但碍于他是符元明的弟子,并不敢嘴碎着当面讥笑。

    “这香水和精油是何物?”符元明听到这陌生的词汇,眸光一亮,半点嫌弃的意思也无。

    他这是为了给恩公撑场面,哪怕再平平无奇的东西,待会都得拿出见到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态度来!

    阮阳平听到精油和香水也是面露惊讶,他当然知晓这是何物,但这营生方才提上日程,一切都未筹划好,哪成想师弟这么快就拿出成品来了。

    当下也是兴致盎然,想见识一番,真有那日说得那般精妙绝伦。

    “你听说过不成?”阮城见儿子没来由地笑了出来,不解道。

    “嗯。”阮阳平颔首。

    “细细与为父道明。”阮城轻拍大腿,吩咐道。

    “这香水……”

    没等阮阳平替他爹介绍起这香水和精油到底是何物,又有何妙用,长身立于万众瞩目之地的陆知杭率先开口了。

    “这香水乃是摘自初绽鲜花与上等的烈酒调制,再配以无根水过滤成的至净之水历时九九八十一天十八道工序制成。”

    “制成的香水喷在衣物上能半日不散,所过之处遍地生香。”陆知杭从容不迫,娓娓道来,不仅生得眉目如画,就连谈吐都轻缓文雅,声如温玉。

    听着陆知杭满口胡编乱造,复杂化了不少的工艺步骤,底下不明所以的宾客皆是恍然大悟,不明觉厉。

    原是造价如此昂贵的宝物,还能在身上留香半日不散,登时他们就多了几分兴致。

    陆知杭见众人的神色由轻蔑转为了探究,当下并不藏着掖着,掀开木盒上用瓷瓶装上的精油和香水,包装煞费苦心,可谓是巧夺天工。

    趁着时机恰当,又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瓶崭新的香水,手持莹润如玉的瓷瓶。

    “师父,学生这就为您演示一遍。”陆知杭作了一揖。

    “可。”符元明大手一挥,乐不可支。

    他这会可不仅仅是替陆知杭撑场面了,心底对这香水的妙用也来了几分兴致。

    得了首肯,陆知杭当下就把手中拿着的瓶口打开,缕缕浓香腾云而出。

    今日的天气倒是配合得很,他方才把木塞打开,一阵清风猛地袭来,顿时裹挟着他昨日调配的香味席卷宴席上的各处。

    清新淡雅的味道向来得读书人喜爱,遍地都能闻到这香味,众人不由轻轻吸了口气,皆是大吃一惊,被这味道折服的同时更是为其的香味之巨而骇然。

    哪怕是身份低微只分得角落一隅的人都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清香,沁人心脾。

    平日里为了衣物沾香,可是煞费苦心,每日需得让专人熏陶,所得的效果还不如这香水,甚至麻烦得多,更遑论所过之处生香了。

    嗅着那淡淡的清香,心思各异的来客登时心境大好,豁然开朗。

    在切身体会过这香水的威力后,原本多了几分的兴致顿时变成了火热。

    底下的人搓了搓手,要不是场合不允许,只怕这会就上前询问卖价几何了。

    “除了这香水,剩下的便是这精油了。”陆知杭把手中的香水密封好,抽出一瓶精油晃悠了几下。

    他巡视一圈,眼底笑意渐浓,恬不知耻地扬声道:“这精油带有异香,用之可美容养颜,润肤止痛,我这脸皮生得尚可,便是我娘自小为我涂抹了多年。”

    这话方才落下,席间顿时一阵讨论声。

    “哦?”阮城听到美容养颜能到陆知杭这身皮肉的程度,哪里还淡定得下来,他向来是爱美之人,险些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当……当真?”另一位脸上生了不少瑕疵的人直接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要知道,哪怕是在古代都多的是看脸的人,他因为这张脸处处受阻,若是这精油当真有这奇效,简直就是他的救命良药啊!

    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时,早就忘了什么香水了,目光火热地打量起了陆知杭来,见他肌肤细腻,莹润如玉,顿时就信了大半。

    本就是为了打广告来的,陆知杭自然是要往大了夸。

    听着来人的询问,仔细端详起了他的脸来,当下就温声回道:“想要改头换面当然是做不到,不过,若是能持之以恒,却能让肌肤细腻如玉。”

    “你这精油和香水一块,需得多少银子啊?”那人迫不及待道。

    “这……这乃是我赠予师父的贺礼。”陆知杭面露难色。迟疑道。

    闻言,那人后知后觉想起了如今正身处符元明的寿宴上,可他又实在对这精油渴求得很,神色不由焦急,差点就失了态,恳求道:“公子,你可否再多做一份,我必重金酬谢!”

    “倘若公子得空,也请给我一份,所给的银子必不会少。”崔才驭见状,也起身说了起来。

    “你这什么话,先来后到懂不懂?”那人见有人抢,当下就不乐意了。

    “愿不愿,都是看符大人学生的意思,你急什么?”崔才驭冷笑一声。

    晏国人最是爱美,何止是女子,就连男子都有不少把心思放在打扮自己身上的,如今看着陆知杭那张清隽动人的脸,哪有不动心的?

    皮肤好是一回事,可在五官的加持下,原本八分的肌肤都胜了十分。

    只需往那一站,就是最好的招牌。

    随着崔才驭的加入,立马又多了几人争吵,哪怕自己不感兴趣,为了家中女眷也得掺和几句。

    不过,这些出声的大多是出身泛泛之辈,真正高门大户的权贵虽说也有几分意动,但到底不至于失了态。

    只是,陆知杭这张脸就是块活招牌,坐下只要对样貌有几分在乎的,哪有不想买精油的?

    眼见情况有些失控,陆知杭连忙轻咳一声,打断道:“诸位宾客暂且静一静。”

    众人听到他出声,都是转身望了过去,目光灼灼。

    “一月后,鼎新作坊便会售卖这香水与精油,届时还望各位鼎力相助,这份就先赠予师父了。”陆知杭歉疚道。

    座下的人听到这话虽有几分失望,但总算有了个盼头不是。

    只要不是一瓶难求,那就是在座的各位都有份,顿时方才还针锋相对的众人都变得其乐融融。

    这转变之大,看得阮阳平和符元明目瞪口呆,头一次见识到了读书人对美的追求。

    陆知杭顺利替自己即将发布的新品打好了广告,嘴角微微上翘,暂且退下了。

    只是不同于方才因外貌多瞧了几眼,这会倒是有不少人围了上来和他探讨起了精油和香水来,他都是一一回答,只略微夸大了些,并不胡编乱造。

    经此一役,香水和精油还未发布就在江南打响了名头,在随后几日口口相传给他人,愈演愈烈。

    如星星之火,在江南权贵阶层呈燎原之势。

    当然,这其中少不得鼎新酒楼的推波助澜,陆昭为了这精油能赚上一笔,可是费了不少心。

    宴会上谈笑风生,待宾客都离席后,偌大的府邸反倒显得冷清了,徒留一地收拾整顿的家丁在那忙活。

    热闹的烟火气恍惚还残留些许。

    陆知杭洗漱完后已经到了亥时,平日这时候符元明已经入睡了,今儿个由于寿辰的缘故还未入睡。

    他披上外衣在庭院内踱步,仰望了片刻中天之中的那轮明月,不自觉想起了云祈。

    “这会应是在罗域城。”陆知杭估算了一下马车行驶的路程,轻声说了一句。

    不知来年盛夏,云祈还能否跟着皇帝到江南避暑呢?

    陆知杭坐于石椅上,倚着额角回忆起了往昔和云祈的相遇,只是随着记忆的深入,他却是怔了怔。

    好像忘却了什么,可再细细回想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被忘了。

    他们初遇是在长淮县的镇阳茶楼,再见已是洮靖河,之后就是……

    之后是在哪里相遇呢?

    “是在府上,与他对弈。”陆知杭轻揉了几下发胀的太阳穴,不确定地低喃了一声。

    “公子,夜凉了,可要入屋休息?”夜莺身上的衣物略显单薄,迈着小碎步上前询问。

    闻言,陆知杭睁开了紧闭地双眼,没再继续回忆他们的相知相遇,余光瞥向外头。

    见外边一片灯火辉煌,诧异了半响随口问:“这是在忙活什么?”

    “许管家在清点今日送来的贺礼。”夜莺如实回道。

    “哦?”陆知杭挑了挑眉,当下来了几分兴致,说道:“你与我一同去府库瞧瞧。”

    “是。”夜莺郑重道。

    他今日虽说都把贺礼见识个遍,但李良朋的贺礼可还没见到,他师父在寿宴上分明惦念得紧,这会却是在屋里歇下了,这莫不是忘了不成?

    不过,就是忘了也算得上正常,今日劳碌了许久,光是应付接憧而来的宾客就够让人烦忧了,恨不得倒地就酣睡。

    府库离陆知杭所处的庭院并不远,主仆二人步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瞧见了三三两两的家丁辛勤清点。

    许管家正热汗朝天地指使着,一入眼就是应接不暇的满目琳琅。

    “今日送来的贺礼都在这儿了?”陆知杭踏入府库后环顾四周,轻声问道。

    “公子,都在这了。”许管家擦了擦额间的汗,恭敬道。

    “辛苦了。”陆知杭见他累得慌,当下宽慰了几句就在府库内巡视了会。

    夜莺至始至终跟在身后,除此之外具是些忙着清点的家丁,年纪轻些的险些没被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宝物给看直眼。

    当然,这上边真正值钱的东西,他们都是看得不甚明白的,唯有金银这些才能吸引他们的目光。

    陆知杭随手拿起一幅画作,正是阮阳平送来的戚河真迹。

    他动作轻柔地打开戚河的画作端详了起来,引入眼帘的水墨画果真是磅礴大气,意境圆满,寥寥几笔绘尽江山的多娇。

    就是他这对画无甚兴趣的人都看得眼前一亮,只叹文人的风骨都隽刻在了上边,见画如见人。

    “怪不得能让师父都爱不释手。”陆知杭赞叹一声,对着许管家道:“这画师父明日应是要裱在书房的,手脚轻些。”

    “是,万不敢损坏戚大家的画作。”许管家为符府任劳任怨这么多年,当然清楚符元明对戚河的喜爱,这要是磕着碰着了,符元明得他和急不可。

    转悠了半响,陆知杭挑挑拣拣过后,视线停在了紧闭着的木箱上,看这大小足足能装下两个成年男子,也不知到底送的是什么贺礼,需得用这般庞大的木箱来装。

    他记得,这木箱是李良朋送来的。

    “这箱可是清点过了?”陆知杭见锁已经开过了,不由温声问。

    “点过了。”许管家百忙中抽空答了一句。

    陆知杭挑了挑眉,也不含糊,一手伸向木箱就把盖着的地方掀了起来,而后神色顿了顿。

    “香皂?”陆知杭挠了挠脸颊,惊呼出声。

    似乎是没料到李良朋会送整整两个成人体积的香皂来。

    这么多香皂汇聚在一起,哪怕包好了外壳都冲出来一股浓郁的芳香,不稍片刻就充斥在了屋内,顷刻间就冲散了屋内淡淡的汗味。

    除了在香皂作坊,哪怕是陆知杭这个在晏国制成第一块香皂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皂子来。

    三个月过去,哪怕繁荣如江南,香皂的数量都是匮乏的,尚还处于一块可抵近五两银子的阶段,这满满一箱少说得有数百块。

    只是……寻常人会送这么多香皂给旁人当贺礼吗?

    “夜莺,我听闻李大人为官一生清廉,是也不是?”陆知杭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而后低头思索。

    “公子所言不虚,李大人与老爷自幼便是同出一城的相识。”夜莺见公子提起李大人,便笑着说道。

    谁知,她这话说出来,陆知杭原本还淡定从容的脸色顷刻间严肃了起来。

    “那……一个一生清廉的好官,上哪来的银子,买这么多香皂呢?”陆知杭蹙起眉头,幽幽道。

    夜莺显然没料到这一箱的香皂时李良朋送来的,面色一怔。

    陆知杭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俯下身拾起一块香皂,在拿起那块砖头似的东西时,面色一变。

    “手感不对。”陆知杭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香皂一直是用他出的配方,什么手感还能不知?这重量可与和自己做出的大有不同。

    “公子?”夜莺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诧异道。

    陆知杭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心底隐隐冒出了一个念头,可回想起在府上时,符元明称赞好友时的态度,又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两人情谊的亵渎。

    拿着香皂的手紧了几分,陆知杭心下一横,当下就两手使劲把这香皂从中间掰开,可结果显而易见,在他费了不少力气下,香皂应声而破。

    细碎的残渣从手上落下,随之露出真容来,看着陆知杭手上的‘香皂’,夜莺瞪大了双眼。

    “公……公子,这里边怎么是金子?”夜莺捂着嘴,不可置信道。

    一箱的香皂至多不过几百两白银,可当那香皂换成了黄金时,就让人惊心了。

    陆知杭在确定了手中的香皂真是黄金后,心跳险些停滞,不死心地又掰了几块,具是露出一片灿金色,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这边的异样很快就吸引了许管家的注意,他在瞥见那露出来的黄金时也是不可置信,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是哪位大人送的贺礼,这礼单上也没记下。

    只是还不待他追问,陆知杭就咬紧了牙关,猛地冲出了府库,往符元明的卧房内赶去。

    陆知杭脚下生风地跑过长廊,穿过重重阻碍总算到了那栋熟悉的见卧房。

    见符元明的房内还点着烛火,当下就冲了进去。

    守在屋外的小厮一怔,讷讷道:“公子,老爷这会该睡下了。”

    陆知杭哪有闲心理会,直接推开了房门踏入卧房,架子床上倚靠着的老者须发皆白,手里正拿着一张折纸,摊开后的字迹映入眼帘。

    “脏银……”符元明眼皮一跳,万不敢相信好友竟在纸条里写了这等话,可还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陆知杭就闯了进来。

    符元明还未开口询问,陆知杭反倒先出声了。

    “师父,你那故友送来的一箱贺礼里头皆是黄金!”说罢,陆知杭把手里攥着的金锭子递了过去,背面赫然刻着官府的印记,乃是真真切切的官银。

    “什么!”符元明一口老血差点就喷出来了。

    那么一大箱黄金,以李良朋的家当根本不可能拿出来,更别说是给他当贺礼了!

    可好友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黄金?

    联想到手中折纸所写,他顿时头晕目眩,气急攻心道:“他这老不死的,竟是把南阳县的灾银送了些到我这来了!”

    符元明一旦意识到这件事,就又急又气,怒其不争,清白了大半辈子,眼看就要入土了居然出了这档子事!

    贪污就算了,还把罪证送到自己这里是几个意思?笃定了他会顾及旧情不去揭发,还是发财了,分些给自己这个故友?

    符元明气得头昏脑涨,还不待他和陆知杭谈及该如何处置,门外就一阵闹哄声,紧接着铁器碰撞和沉稳整齐的脚步声就朝里冲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可是符大人的府邸!”守在门口的小厮怒不可遏,大声斥责道。

    无奈,那身披铁甲的官兵根本不理会他,反倒把人给推搡到一边,整齐划一地冲进了房门大开的室内。

    不过进来了十来人就险些把卧房都挤满了,那十几双眼睛在瞥见陆知杭时视若无睹,反倒瞧见符元明和其手中的金锭子,眸光大亮。

    “把他拿下!”领头的人大手一挥,扬声道。

    当下就有几个跟在后头的官兵一左一右的把符元明架了起来,似是顾及他的身份,动作尚算温和,没有动粗。

    否则,陆知杭都担心力道一大,会不会把符元明这把老骨头给折断了。

    “住手!你们因何抓人?”陆知杭神情一肃,顿感不妙。

    “自是奉陛下旨意,闲杂人等莫要阻挠,否则可别怪官爷无情。”那领头的人目光凛凛,威胁道。

    “知杭,切不可冲动。”符元明见双手被人驾住了,心情复杂道。

    “师父……”陆知杭被几个官兵阻挠了步伐,只能隔着几个人望向符元明,脸色透着几分阴沉。

    “把人带走。”官兵见他不闹了,当下扬手就准备离去。

    “老夫行得正,陛下定会明察秋毫,你且在府内等着师父归来就是。”符元明担心恩公年轻气盛,出岔子,当下安抚了几句。

    “嗯……”陆知杭眸色微沉,并未冲动行事。

    如今冲上去,自己单枪匹马于事无补,至多就是吃些皮肉苦,得不偿失。

    既是圣上下的旨意,他们无处能逃,还不如静下来心来,分析事情始末,还符元明一个公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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