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坠落圣坛
回程的路途同样漫长, 眼看着窗外的瑰丽绝景一点点远去,虞婵有些恋恋不舍。
季澹看不得她难过:“看不够就再留几天,附近有住的地方。”
“不行呀,再不回去赶不上彩排了。”
“什么彩排?”
“留守女童的芭蕾演出。”虞婵解释道, “我想看看整体效果, 而且收尾处有几个动作需要我去跳, 说起来, 最终的效果还挺绚丽的。”
她开心地用双手比划出翅膀模样:“我们请的舞美负责过柯意之的演唱会, 审美品味很在线,设计的主题是水晶天鹅。”
之后一路上,季澹都耐心地听她聊天鹅和芭蕾舞的渊源。
回到明城时已有些晚了。机长将飞机停在离楼心月更近的城南机场,季澹为她叫了一辆商务专车。虞婵紧赶慢赶, 总算赶到了彩排场地。
前半场不用她上场, 她想看看整体效果, 于是朝观众席走去。
席位大多空着,零零星星坐着几个工作人员和来踩点的记者。
角落里有一个不太显眼的身影, 宽大的卫衣遮不住身段的纤瘦袅娜, 黑色围巾里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颈。
虞婵在那人旁边坐下。
姜罗斜倚在椅背上, 似乎很疲惫、很怕冷的样子。她少见地没有化妆,眼窝深陷,面容有些憔悴。
她怔怔地仰视着那只悬在舞台半空的水晶天鹅,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即是客,虞婵问:“你对这场演出有兴趣?”
姜罗的眸光焦距不定,投向舞台上跃动的稚嫩光影, 深色怅惘而怀念。
虞婵忽然想起,姜罗的出身并不算好,此刻大概是觉得惺惺相惜。
而后, 姜罗看向她,轻轻点头,似是认可她的猜测:“嗯,挺有兴趣。”
“明晚八点正式演出,记得来看。观众席人多眼杂,我可以给你安排楼上的包厢。”
虞婵说完,朝后台走去。
良久,姜罗低低地说了一声:“我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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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八点,能容纳数千人的场馆座无虚席,人声鼎沸。除了普通观众,记者和自媒体大v也来了不少,大部分都是冲着虞婵来的。
舞台上光芒璀璨,繁华盛大。二十四名女童虽然在练习中舞姿稚嫩,尚有几分放不开的生涩,但华美的妆容和服饰为她们增添了自信,再加上绚丽的光影加持,此刻站在舞台上时,个个都宛若脱胎换骨,是凤凰般的明珠。
虞婵站在舞台边上,旁观上半场演出,脑海里反复出现的一个念头就是:幸好我创立了楼心月。
现场的掌声频频响起,急促的快门声应和着舞曲的节拍。自表演开始,她的手机就一直在震动——有为演出惊叹的舞者朋友、舞蹈老师,有祝贺她的圈内朋友。
网络直播的热度也不低,不少婵粉都在超话广场里狂卖安利。方梅韵亲自来到现场,才看一半就发微博盛赞,说这是一场具有社会意义深远的伟大演出。
但虞婵还是觉得不够。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二十四是个微不足道的数字,她希望这里能接纳更多女童。
她心里一股斗志燃起,去摸兜里的手机,想和季澹分享这个时刻。
就在此时,耳旁忽然响起熟悉的人声。
“是要找我吗?”
那声音带着笑,抢先她一步拿到手机,高高地举起来。
虞婵惊诧地朝旁边看去。
“你不是要跑通告吗?”虞婵努力让自己声音里的喜色不要那么明显,“《鸣夏》的宣传不录啦?”
“我录得快,就先过来了。”季澹把手机好端端放进她手心里,“你都那么夸水晶天鹅了,我当然得亲眼看看。”
“可女孩们最精彩的一幕都过去了。”虞婵遗憾地皱了皱鼻尖,“再早来点就好了。”
季澹刮一下她的鼻尖:“傻瓜,我是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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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婵今天的服装是经典的白天鹅tutu裙。前胸处的洁白羽饰衬托锁骨与天鹅颈,后背处大块镂空,露出牛奶般的美人背。浑身上下纯净无暇,像刚从圣坛坠落,并不属于人间。
一切准备就绪,她朝季澹摆了摆手,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系好安全绳,而后登上舞台装置——那只悬在半空的水晶天鹅。
她将在硕大的天鹅羽翼上舞蹈,而后走阶梯缓缓落地,和女童们表演最后的齐舞。
“请问这样稳吗?”
虞婵摆弄着腰间的白绳,随口问道。
“……”
工作人员眉骨处有道疤,戴着口罩。他没立刻回答,先清了清嗓子,鼻腔里传来呼呼的痰声。
过了阵,才是低低的一声:“嗯。”
虞婵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可耳机里已经传出指令,需要她马上就位。
她又收了收自己腰间的白绳,扣得再紧一些,看向那只巨大的天鹅。
天鹅看似悬在半空,其实有阶梯承重,舞蹈动作只持续一分钟,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捏了下拳,走上天鹅的羽翼。
三、二、一。
刹那间,曲调骤然升高,烟花般的灯光随之亮起,光束在羽翼间穿行,将整座天鹅映得晶莹剔透。
大屏幕上显出虞婵典雅清冷的身段和面容。盘发、白裙、长腿、足尖鞋,一切都完美和谐。
网络直播平台上顿时弹幕炸裂,婵粉纷纷刷出应援的白色弹幕,水月也不甘示弱,发出当时季澹庆祝虞婵正式签约的那两句诗。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你那仙女般的风采使我深信,光荣属于希腊,伟大属于罗马——]
与此同时,现场也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观众席亮起无数枚灯牌,摇曳如夜空中的星火,连声唤着她的名字。
“仙女!!!太美了!!!”
“虞——婵——”
“我们爱你!”
排山倒海的声浪给了虞婵力量。她深吸一口气,绷紧足尖,高高跳起。
就在此时,一声微不可闻的碎裂声,在她足尖响起。
而后,整片华美的天鹅羽翼,忽而破碎、坍塌。
虞婵腰间的白绳,也随之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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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戛然而止,欢呼变成惊呼。
看到那飘摇坠下的白裙身影,婵粉下意识的悲泣,响彻场馆上空。
“虞婵姐姐!”
台上的女童们高呼着,却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一窝蜂地跑离舞台中心。那座巨大的水晶天鹅如同一座喷泉,只不过四溅的不是水珠,而是危险的玻璃渣,分分钟就能令人见血。
破碎的玻璃折射着舞台光线,刺目而耀眼。它们阴森森地蛰伏在地上,锋利的棱角筑成地狱,等待无暇胜雪的白天鹅,从高高的圣坛坠落。
说时迟,那时快。
飞溅的玻璃屑中,四散奔逃的女童里,人人见之色变的舞台中心,忽然冲入了一个身影。
他身躯修长,如御风而来的神祇,手臂上青筋暴起,一把扯过舞台后方的泡沫布景,踢倒在面前。
几声刺透泡沫板的闷响,吞噬了地上的森森冷光。
坠落的碎屑比刀锋更锋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可他,却在这场可怕的灾难里果断地仰起头,眼都不眨地迎向了那些玻璃碎屑。
“我艹,踢泡沫板好帅!”
“那个人是谁?他在干什么?!!”
“天哪!他不要命了吗!不怕被玻璃刺瞎吗!”
下一秒,他一边调整站位,一边伸出了双臂。
于是所有人忽然明白过来——
他抬头,是为了盯紧从半空中坠下的虞婵。
“砰!”
一声巨响传来。
殷红的血色染上雪白的盘裙,虞婵面容苍白地躺在那人怀里,攥紧他胸前的衣料,一时说不出话。
季澹竭力忍下心头的愤怒,以及险些失去她的、偌大的恐惧。
他将虞婵紧紧抱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
“别怕,我接住你了。有没有受伤?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虞婵摇摇头,眼里涌上泪光,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揩去季澹脸上的血痕,声音带着哭腔。
“我没事,不痛。”
“可你、你受伤了……”
“不要紧。”
听到她的回答,季澹紧绷着的身躯,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随即,心头便涌上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轻抚她后背的手指,无意识地渐渐攥紧,嗓音疲惫又脆弱,重复道:“你没事就行。”
-
等虞婵平稳地落了地,安保人员等相关责任人才总算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挤在舞台前方,将虞婵和季澹两人密不透风地挡在身后。
主持人抱着麦架,声嘶力竭地疏散观众。
可没有人愿意走,有一些狂热粉丝甚至想冲到台上,却被安保死死地拦下来。
“虞婵!!!虞婵你有没有事——”
“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呜呜呜……”
虞婵依偎在季澹怀里,听到这些歇斯底里的哭腔,于心不忍,朝回头看她的安保做口型:我没事。
安保将这句“没事”传到主持人那里,数目庞大的婵粉总算平静下来。
但仍有心疼的啜泣声弱弱地响起,为整座场馆笼罩上一层悲凉的气氛。
而现场的躁动并不止于此。除了低泣,另一种疑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刚刚那个人是谁?”
“他冲出来接住了虞婵诶!我天,真的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而且看起来好眼熟啊。”
“戴着帽子没看到发色,有人看见眼睛什么色吗?”
“该不会是……”
疑惑的声浪逐渐掀起,一波接着一波,趋近鼎沸之势。
在场观众里不乏季澹的粉丝,听着这些猜测,心里快急疯了。
这下可好,婵粉不冲安保圈了,昙花却坐不住了,眼圈也越来越红,朝着一团乱的舞台就往上冲。
“是你吗!!!”
一个昙花绝望地在原地跳脚,声音嘶哑地喊道:“是不是你!!!”
这声音回荡在众人耳际时,季澹抱着虞婵往后台走,正好经过麦架。
他朝台下瞥了一眼。
麦架前的主持人被他身上沉郁又强大的气场镇住,不自觉退开一步。
那副俊美无双的容颜从未如此冰冷,眼下一道血痕,更加重了阴沉沉的邪气,比拍《暗青》时更加骇人。
可当他垂下头看向怀里的虞婵时,眉眼间又涌上矛盾的温柔。
他轻轻侧身,为她遮挡刺目的光线。
而后,季澹走上前,抬起头。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看清他面容的片刻,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大脑一片空白。
“是我。”
这句话掷地有声,被麦克风传遍了整座场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鹅子女鹅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