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布置
弱柳抱树, 虫声唧唧，初夏的风缓缓吹拂，鸟雀声在山林间嬉戏逗弄, 柳叶垂下碰触到她的脑袋, 雎阳抬起手来折下一枝柳梢，将柳芯搓了出来，做成口哨, 轻轻吹响，雀跃的就像一个山野间的的孩子。悦耳的柳哨声荡漾在山野之间，说不出的惬意盎然。她儿时也经常骑在牛上这样玩耍。
“爷，不走了吗？”李安驾着马车, 拉住缰绳, 扬起头来朝着骑着马儿悠闲自在的雎阳问了一句。
她的眼睛早就盯上了那远处淼淼炊烟的一个村子，在云雾缭绕之中显得尤为静谧。一座简陋还算干净的木屋, 坐落在雍州城外, 这里离江都也仅剩不到十天的时间，若是快马加鞭连夜兼程，许是能提前到达。雍州郊外几十里，雎阳停住了马儿，心里盘算着这几日的打算，或许, 这是她最后能抓住的机会。这几天她的心情尤为畅快，大概是因为伏嘉答应了她的要求，也或许是伏嘉喊了她的名字。雎阳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以前是，现在也是。
轻轻踢了一下马腹，引着马儿来到马车跟前, 凑到李安的耳旁窃窃私语了一番。李安得令，眼神一亮，赶忙小声应了一声，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偷偷笑了一声。根据雎阳的指示，拉了缰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与雎阳互换位置，自己则骑在马上，扬起马鞭，猛夹马腹，扬长而去。怪不得他们陛下自从与娘娘和解之后心情大好，感情是娘娘早已许下了诺言与她。李安这个狗腿子已然已经倒戈，偷偷替雎阳谋划着一切，丝毫忘了自己是谁的线人。
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伏嘉听到动静，将帷幔缓缓拉开，见此时驾着马车的是雎阳，李安却没了踪影，心下疑惑，朝雎阳问道：“怎么是你？李安呢？”
“我派李安先去前面的村子打探一下，天色已晚，雍州城的城门怕是要关了，我们便在前方的村落勉强栖息一晚。”雎阳闻言，开口应道，她害怕伏嘉看出端倪来，极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听不出异样。天知道，她攥着缰绳的手里出了多少汗。她派李安偷偷前往村子里布置去了，为的就是给伏嘉一个惊喜。为此，雎阳也将尽量让马儿放慢了步伐，给李安留出充足的时间。
“哦！”狐疑地望了雎阳一脸，在她的脸上并未察觉出太多的情绪，便没有继续追问，缓缓将帷幔放下，继续闭目养神。离江都越近，她便越是心神不宁，夜里也时常惊醒，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伏嘉一向性子清冷，她不愿意将自己的心事袒露给雎阳，以增加对方的压力。所以这些时日，伏嘉都看起来无精打采，一脸病恹恹。
过了卯时，夜幕降临，田里的蛙开始叽叽咕咕地叫起来，应和的蛐蛐声，相得益彰，这样的天气，还有些微微烦热。
“到了！”雎阳温和的声音响起，撩开帷幔，见伏嘉伏在木板上小憩，瞧着马车内撑着头抵在木板上美人的睡颜，长长的睫毛覆住那人的眼皮，精致的脸蛋虽然在阴暗之中还是勾勒出迷人的棱角，知那人连日来的奔波许是太累了，不忍心去打扰。抬起手来，轻轻的抚上那人的眉心，想要抚平那人轻皱的眉间。
到底什么时候，这人熟睡的时候眉头才能舒展开来呢？
或许，这一天不会太远。
雎阳看的有些痴了。
感受到旁边的人的异动，伏嘉猛然惊醒，见是雎阳，赶忙直起身子，掩面打了哈欠，开口道：“到了吗？”
雎阳点头，继续道：“看你这些日子奔波的如此辛苦，我有些于心不忍将你叫醒，若你还想睡，你便伏在我的背上谁。”说着，便从马车上推下去，佯做要背伏嘉的姿势。
伏嘉跟着出了马车，见雎阳作势要背她，忙抵住她，开口阻拦：“不可，这成何体统呢？”
可是雎阳哪里是按套路出牌的主儿，她哪里肯听伏嘉的话，一把将伏嘉拉到背上，强行将她背起：“这里山高皇帝远，皇帝老儿哪里管得着我们是否成何体统呢？我只知道，夫人累了，那作为夫君的，背你可是理所当然的。”说着，将挽着伏嘉的腿的手又收紧了一些，不许她跳下来。这是雎阳第一次背起伏嘉，背起伏嘉的第一感觉是这女子真的很轻，就像羽毛一样。也对，平日里她也会经常观察伏嘉的饮食，她不喜荤腥，怪不得这么瘦弱。大概是因为日理万机，才如此瘦弱，以后等着他们条件好了，一定要给伏嘉多补补。
伏嘉本想阻止雎阳这样荒唐的行径，可是当她靠在那人不算宽阔的肩膀，感受到那人后背传来的阵阵温暖，突然有一黏连的依附感阻止了她，她下意识地绕过雎阳的脖颈环紧她，下巴抵在那人的肩头，乖巧地趴在那人身上，属于那人熟悉的气息萦入鼻尖，让她心里说不出的安稳。也许，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突然，眼下有一个人霸道地“强迫”她，她倒没那么抗拒。是的，天高皇帝远，她们既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后，没人会关注他们，他们在外人眼里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感受到背后之人的顺从，雎阳很满意，继续背着伏嘉上前，前面是一条很长的林间小路，随着夜的降临，山林里的路显得更加亘长，月光洒在这样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在绿树红花的映射下斑斑驳驳，给初夏蒙上了一层朦胧美。
“前面好像有光？”趴在雎阳背上的伏嘉率先看到前方闪烁的亮光，以为是有人，不禁想要从雎阳的背上下来，可雎阳眼疾手快，先她一步制止了她。
“我们上前看看。”说着，雎阳背着伏嘉继续往闪光处走去。
“是蓝色的光，那是……”走近后伏嘉发现，那并非灯火，而是一会闪烁着蓝色光芒的虫子，他们时而飞在树叶上，时而飞到山间，三三两两，不断地在林间舞动。
“这是流萤，没见过吗？”雎阳早就发现这里有流萤的存在，也许在天还没黑之前，她不动声色，便是想给伏嘉一个惊喜。见伏嘉按捺不住地想要下地，雎阳的目的总算达到，弯下身体，将她放回地面上，对她继续道：“它们总是在夏夜的时候才会出现，而且出现的很隐秘，一般只有林间才有。”
伏嘉看着林中的流萤前前后后、翩翩起舞，不禁被他们所吸引，走到闪烁在树梢前的一只小小发光的流萤前，驻足。
“瞧，他们像精灵不是吗？”雎阳从后面拥住伏嘉，抬起她的手臂，双手抓住伏嘉的双手，轻轻的捂住，将发光的流萤捂在伏嘉的手心。看到伏嘉一脸惊喜的样子，雎阳知道伏嘉一定没有见过流萤，她喜欢流萤。
“好漂亮！”伏嘉感叹道，眼神中充满了对新物种的新奇，常年关在深宫大院中，她很难跟大自然接触，这或许是第一次她对未知生命的惊奇。那闪烁着绿蓝色光芒的流萤就好像一个个小灯笼一样，窜来窜去，美的耀眼。
“你再等一下。”雎阳说着，从包裹里掏出一张牛皮纸，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折出个纸质的灯笼，低下头，在纸灯笼的口上一吹，本来是瘪的灯笼瞬间变的饱满，朝着伏嘉笑道：“来，我们将你捉住的流萤放到这个纸灯笼里，这样便可以照亮我们前方的路，你也不会怕黑了！”
伏嘉听从雎阳的建议，将手里捉住的流萤顺着纸灯笼的孔放在里面，然后又跑到其他地方捉另外几只，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灯笼便因为流萤闪烁出的灯光变得明亮。雎阳将手里明亮的灯笼递到伏嘉手上，脸上露出笑容：“喜欢吗？”
伏嘉点头，心里欣喜，笑着接住灯笼，对着雎阳称赞道：“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当然了，这是寻常百姓家省煤油的好办法，夏天的黑夜里可全靠这个照明。我们现在也是寻常夫妻，便也学起了寻常百姓的营生来了。”雎阳心里满满的得意。
确实，伏嘉发觉，其实雎阳是个很神奇的人，她有她独特的才华，吸引着别人。她本以为自己是无比尊贵、无所不能的皇后，可是皇宫里的金丝雀便如同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本质上是相同的，出了皇宫才知道，她不懂的实在太多了，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基本生活常识，甚至……
不过，好在，她的身边有雎阳。及此，眼神不禁复杂起来。
雎阳觉察到伏嘉面色的忧郁，心中一警，赶忙话锋一转，嘿嘿笑道：“伏嘉，你之前与我说得可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伏嘉皱眉，似乎并未反应过来雎阳话的含义。不过也并不需要伏嘉反应，伏嘉便被雎阳一把横抱起，只瞧见雎阳眉飞色舞，凑到她的耳畔小声私语道：“我可是指的你要嫁给我的那件事，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便是良宵。”说着，便抱着伏嘉往幽远的村落的亮光中走去。
李安先行一步，去不远处一个名叫“落花村”的村子上打点好了一切，果然，他们到了村口，便有人敲锣打鼓地迎接两人。两人为之一震，伏嘉是最震惊的，此时此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里里外外近五十多人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正以一看热闹的眼神望着两人，伏嘉平日里是最要面子的，可是现在她正挂在雎阳的怀里。敲锣打鼓声、唢呐声，连村口的匾牌上都挂着大红灯笼和红锦绸缎，准备的十分周到，若不是知晓李安办事能力卓绝，她真的会以为这村子前几日刚吃了一顿喜酒。
伏嘉不好意思地从雎阳的身上下来，堂堂帝后出这么大的糗，怕是没谁了。
“想必就是毕公子和毕夫人？”为首的一个中年大叔，见两个年轻人出现在他们村头，心中一喜，带领着村名上前迎接。这小两口，真是恩爱非常，今夜就给他们承其好事，让他们免受相思之苦，也算是好事一桩。见雎阳点头，顿时会意，笑着继续道：“毕公子、毕夫人请，我们已经等候多时了。”说着，又凑到雎阳的耳朵边上，吹气道：“放心吧，毕公子，李公子已经让我们都安排了，你们先行去我家里，别误了吉时。”
说“吉时”的时候，还是被耳朵尖的伏嘉听到了，又见这副场景，顿时明白了一切。
那天夜里，她答应雎阳，嫁给她。
而这位精明能干的实践派竟将她的话一一实现。她竟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高高在上的帝后是否要在乡野之间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乡村婚礼？想想，伏嘉的脑子便错乱了。
伏嘉在大脑混沌中被人簇拥进了喜房，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跨进沐浴用的木桶里的，她仔细地擦拭自己的手臂，目光呆滞地望着桌子上的那套凤冠霞帔。紧紧皱了眉头，陷入沉。
突然间，窗户嘎吱一声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伏嘉从沉中回过神，但并未回过头，也许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来者是谁。
一个熟悉的黑影出现在她的背后，她是她的亲信，名叫蓝戈。蓝戈走到她的身后，静驻须臾。
伏嘉先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她轻轻地擦拭着自己胳膊上的水珠，蓝戈见状赶忙上前，想要帮她擦拭，却被伏嘉冷眼睥睨，拂手阻止，冷声呵斥了一句：“记住，你是我的暗卫，不是我的奴婢。”蓝戈是伏嘉的暗卫，一直以来不是守护在伏嘉身边保护伏嘉的安危，要不就是被伏嘉派出去办事，所以从她记事的那一刻，她便只知道“主上为命”这句话。
蓝戈闻言，知道自己越矩，心中一惊，赶忙松了手，小心翼翼地退到伏嘉身后，低下了头。
“今夜为何事来？”伏嘉微微皱眉，心中不免疑惑，她的暗卫若是无事，不会轻易出现。所以蓝戈为何出现在她的面前？伏嘉不解。
蓝戈静默片刻，将脸上的蒙面纱巾解开，露出白皙无暇的脸蛋，确实算个精致漂亮的姑娘，她的眼神带着些许空洞，但是只有在触及伏嘉的时候，才微微露出神采。她在腹中打了很久的腹稿，酝酿了许久，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开口：“娘娘，你真的要嫁给她吗？”
这件事似乎已经埋藏在蓝戈心中很久，一直以来，她将自己对伏嘉隐秘的情感都藏匿在自己的心中，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曾经她也想着扼杀住自己的情感，毕竟，她所倾慕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帝后，这个人不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她还是一个女子。她与她的差距，不仅仅是悬殊，而且是鸿沟。可是有些情感一旦发芽，便很难被遏制，反而像希望的子一样在自己心中肆意成长。
曾经她以为，天生高贵的皇后只能与傲视天下的帝王相配，可是在伏嘉接受那个女人的那一刻，她的观念发生了塌变。
娘娘也能喜欢女人不是吗？她想要将这个大胆的念头给丢掉，她宁愿娘娘不爱所有人，也不想被一个人占据。
“这话是你该问的吗？”伏嘉心中冷意倏然上升，她的眼神微眯，语气一沉。显然，蓝戈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她的职责范围。
“是奴才越矩了。”蓝戈低下了头，心里有些心虚，她紧紧捏着手指仿佛要掐出血来，以往让她杀人她都可以不眨一下眼睛，而现在面对伏嘉冷言冷语，她的心仿佛被置于悬崖之上，彷徨、恐惧。仿佛这一夜，是她作为暗卫最大胆的一次举动，“可是，奴才还是想知道。”蓝戈不死心，她倾慕伏嘉的心一刻都不能停息，所以哪怕是为了她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她心甘情愿为她所用。可是情感总是自私的，人也是有欲望的。
“她，可是你该随随便便只呼姓名的？”伏嘉从水中转过身，冷眼睥睨着她，眼神中透着无限的威严，“她是皇帝，而我是皇后。”
蓝戈皱了一下眉头，她在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这句话是骗她也好，不是骗她也好。总比听到娘娘说她真的爱上一个女人，要好太多了。及此，倏然跪到地上，朝着伏嘉双手抱拳道：“奴才罪该万死，请求娘娘处奴才一死。”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蓝戈觉得，现在就算是死了，也死不足惜。
“你虽然不知礼数，但也罪不至死，你先且退出去。”伏嘉偏过头，对蓝戈下了逐客令。蓝戈走后，伏嘉陷入沉，她再次抬起头望向桌上的红嫁衣，心里掀起波澜。
她对雎阳真就是只是当她是帝王，那么简单吗？
还是说，她只是想把雎阳留下而已呢？
这一刻，伏嘉变得无法回答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皇后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心。
明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