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为抗日名流义演 急救场姊妹登台
这天早晨,甄福堂拿着一张报纸,走进两位姑娘的房中,对二位姑娘说:“你们看这张报纸。”姑娘们接过来一看通栏大字标题:天津戏曲名流联合义演。副标题:慰劳前线劳苦功高的抗日官兵。演出目录中,好几位都是姑娘们熟悉的:马连良的借东风;谭富英的四郎探母;张君秋的望江亭;小达子的打金枝;韩俊卿的河北梆子三上轿;乔月楼的河南坠子;马增芬的西河大鼓;小蘑菇的相声;小彩五骆玉笙的丑末寅初;刘宝全的京韵大鼓大西厢全是招牌戏,另外还有杂技、魔术、拉戏等等。
二位姑娘看到这么多名家汇聚一堂,纷纷为抗日效力,便也想参演,白姑娘对父亲说:“咱们刚来,不然咱们也报个名。”
“场子安排的这么满,我们新来乍到,别给人家添麻烦了,今儿咱们买票看玩意儿,下午早点去,晚了买不着票。”甄先生说。
吃完午饭,甄福堂、白姑娘、黑姑娘、小丑四个人到了燕乐戏园,门前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挤挤嚓嚓,忽然白姑娘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低声说:“爸,您看那是谁?”白姑娘眼神往那边一眺,甄先生一看,当时心里就一沉,心里想:他来干什么莫非说他们跟到这来了?
那人正是是沧州高司令的副官张虹剑,他虽穿着便衣,可是和他见过面的一眼就能认得,因为张副官左脸颊有个明显的泪痦,他跟两个穿靠纱裤褂的中年男人边走边说着,就来到了甄福堂身边,连他们说话的内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听他们说:“袁三爷他们忙,还要出门,日本朋友约他,你们得过两天。”
白姑娘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恐怕让张副官认出来,张副官聚精会神的和那两个人说话,根本没理会周围的情况,就这么擦肩而过了。白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黑姑娘说:“姐姐,你刚才看见沧州的那个张副官了吗?”
黑姑娘一听就瞪起眼睛,四下环顾,气呼呼地说:“他在哪,这不是沧州,不是他高大疤痢说了就算的地儿,这是天津卫,怕他干吗,他敢碰咱一下,你看有地方跟他说理没有?”
甄福堂赶紧拦着她说:“别说啦,他们已经过去啦,”又转过头对白姑娘说:“不用怕,不见得是找咱们来的,他们是豆腐光棍儿,各闯一方,天津卫他们不准吃得开。”
甄福堂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心里总有个阴影:他们不死心。
黑姑娘催着爸爸进场,甄福堂领着孩子们检票进入。戏院分内池座、包厢两种。场内卖瓜子的,扔手巾板的,熟人见面寒暄聊天抱拳作揖,茶房来来回回卖茶让座,一派祥和,甄家四人找地刚坐好,台上就开场了,台下顿时安静。
先是由弦子、琵琶、乐琴、小三弦、二胡组成五音连弹,所谓连弹是换手连弹,一个琴师左手驾着弦子,右手去弹别人的琵琶,以此类推,音韵要准,板眼要齐,这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台上五人技艺娴熟,台下观众掌声不断。
甄福堂对闺女说:“要想人前显贵,就得台下受罪,这几位弦师没有真功夫是换不来台下的彩儿的。”
接着是巧顶花缸,从小坛子一直顶到荷花缸,从几斤重一直到一百多斤,什么苏秦背剑、张飞跨马、金鸡独立、哪吒闹海、左右开弓,一百多斤重的花缸,用脚尖顶肘顶、鼻尖顶、手指顶,缸底缸邦缸沿儿,头前头后头左头右,荷花缸围着杂技艺人的脑袋,滴溜溜乱转,白姑娘和小丑看得提心吊胆,民间艺人真有奇特之功。
下边接场的是,单弦拉戏,只见,演奏者使用一弓一弦一指,上、下把位灵活变换,手指像在弦子上跳舞一般,出来的声音连贯婉转,音色明亮,一时江南小调,一时京腔大戏,把一出二进宫的青衣、铜锤、老生演绎的淋漓尽致,妙趣横生,闭上眼睛听,真以为好几个演员在对戏。
接下来,上台的是一个失目的老先生,从他一上场大家就笑,笑的前仰后合:“这活宝真哏儿。”但见那失目的上台不走,手拿马竿瞎跳,不前不后,不左不右,正跳到台桌前,模仿小孩擦鼻涕,提裤子,说话也怪声怪气:“今天我孝敬诸位一段大错房。”说着就惟妙惟肖的表演起来。
大错房说的是:一个大财主有五个儿子,四个娶了媳妇,老头死了,大儿子也死了,老太太让大儿媳和二儿子结了婚,二媳妇和三儿子结婚,以此类推,最后老太太和做饭的厨子结了婚…失目的在台上出洋相,做鬼脸,扮儿子,装媳妇,逗得台下观众一刻不歇的大笑。
白姑娘看看父亲,低声说:“您瞧这低级趣味的也能上台?”
甄先生说:“我们这个行当,叫做不占一帅就占一怪,在这大都市,有几百万人口,茶余饭后,就是找个乐,可是小地方不行,唱不上两天人们就腻了,别说吃饭,西北风也喝不上喽,”白姑娘领悟到了不占一帅就占一怪的道理。
再上场的是小蘑菇的相声“卖布头”,他嘴皮子干净利索,说、学、逗、唱无不精通,他的包袱笑口,没有牵强附会之处,撂一个响一个。黑、白姑娘一边听,甄先生一边低声地讲:“小蘑菇为相声界立了一功,把过去画锅要饭的玩意儿,给改的能登大雅之堂了(画锅:在地上用滑石粉画圈。说相声要钱叫画锅)。
小蘑菇下台,小彩五登场,正在甄家父女准备欣赏这位金喉歌女的演唱时,听到旁边有人低声的叫师叔,甄福堂一看是小蘑菇。
赶忙站起来说:“蘑菇,有事呀?”
小蘑菇说:“我在台上使着活(说相声)就看见您了。”又看着二位姑娘问:“这是…?”
甄福堂忙给引荐。小蘑菇看着黑、白二位姑娘说:“师妹来台上票一场吧,(票是清朝八旗子弟唱曲,皇上给的龙票,唱曲不收钱,显示他们的清高,后来这个票子成了戏曲、曲艺界演出不收钱的通称)咱们也给抗日添一份力量,”边说边抱起小丑往后台走,甄先生紧跟其后说:“也好,到后台拜拜客。”
小蘑菇到后台就喊:“你们看谁来啦,”甄福堂就道辛苦,这些角儿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小蘑菇上后台就张罗二位姑娘的行头,把衣服鞋子拿来一大抱,二位姑娘有点为难,但还是客客气气的试穿着,甄福堂一看只能答应让姑娘上台了。
小蘑菇又四下张罗弦师:“马老板呢?”候场的说:“马老板赶晚场去了,”
小蘑菇自言自语说:“歪啦,弦谁上呢?”后台有不少梅花、京韵、单弦的弦师。就没有西河大鼓的弦师,小蘑菇突然想起来了:“找‘包了’”
“包了”是天津名弦师刘啸春的绰号,也是天津卫曲艺界的大名人,不仅曲艺驰名,老书迷也都知道,“包了”这个绰号的来历。
曲艺界惯例,每年腊月三十封台(也叫封箱)这天的演出,聚集了各派艺人,但是不论梅花、两河、时调…对刘啸春来说,有弦的就会拉,有眼的就能吹,一句话吹拉弹打无所不精,最厉害的就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包了”由此得名。
小蘑菇一提“包了”,大家说:“对请啸春”
黑白二位姑娘早听人讲过这“包了”,今天也要看看这“包了”的庐山真面目。
刘啸春到后台,小蘑菇给二位姑娘引荐,俩姑娘有点惊讶,本以为造诣这么深的人,起码四、五十岁,结果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小伙穿一身龙川绸大褂,白静脸,毫无夸张特殊之处,倒是有几分敦厚老实的模样。
啸春对二位姑娘非常客气,笑着说:“二位姑娘,我这把弦练杂了,给您架弦,不一定托得住,您还得多担待。”
黑姑娘笑着说:“师兄您别客气啦。我们姐俩新学乍练。还得请您托着呢。”说着三个人笑了一回。啸春拿弦子,量了量姐俩的调门,就等候上台了。
小蘑菇和后台老板说:“骆老板下了,让黑白二位姑娘上对口,练练,”
后台老板一听,为难地说:“她们接骆老板行吗?接的住吗?别唱花了(把人唱散了)我看不如让姐俩上晚儿的开场,”小蘑菇也觉得自己办事有点莽撞,正犹豫不决的当口,听外边一阵掌声,小彩五下场了。
后面还没来得及排,只能让二位姑娘上场了,虽然后台老板有点担心,可是救场如救火。不能让前台亮场,小蘑菇走到二位姑娘跟前说:“师妹上吧,稳住了,别紧张。”二位姑娘不慌不忙说了声:“放心吧师兄。”见刘啸春上台了,两姐妹相视点点头,迈着优美轻盈的步伐走向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