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他哭的克制, 默默的没有声音,骨子里到底还是骄傲的,即便是狼狈也不愿意被别人看见。
前面的司机不敢说话,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回头就看到他只红着一双眼睛, 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
“去晚明路, 188号。”
迦南沅棠卷起裤腿看了一眼磕碰的青紫的膝盖又面无表情的放下。
手心的污血已经结痂,他用手背擦了擦裤腿上沾染的灰尘, 这才翻过手去看, 蜿蜒的红色蚯蚓一样的血痂凝固在刺痛的手心里。
“阿宁。”
他轻轻叫了一声, 抬手把血痂完整的揭下露出内里嫣红的血肉, 鲜红的血慢慢又从撕裂的伤口中渗透出来,他被痛的唇边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攥紧受伤的手心看着血从掌缝里滴下。
弯着的指甲有一半都戳在了伤口处, 迦南沅棠痛的额头慢慢渗出冷汗, 却将手攥的更紧。
他现在很冷静,可是听他解释的人却不在。
“沅棠少爷, 到地方了。”
迦南沅棠嗯了一声, 抽出手帕在血迹斑斑的掌心处擦了擦,捏着手指上的戒指拔掉穿进手帕里, 半响才弯着腰从车子里钻下来。
他站在门前摁了下铃,很快便有人小跑着过来开门,“在这里等我。”迦南沅棠回头跟司机说了一声,跟着前来开门的人一同进了院子。
前院种了一大片的白玫瑰, 迦南沅棠路过的时候低头看了几眼,含苞待放的花朵着实美丽,他伸手在离他最近的花朵上握了一把, 虽没用太大力气,可是离开的时候还是沾染了斑斑红色,不知道是血迹还是花汁折痕。
水管喷洒着细细的水流浇灌着花根,他蹲下身来冲了冲受伤的手,伤口因为多次的流血再撕裂,现如今一冲水翻卷的皮肉就开始泛白。
迦南沅棠看着掌心抿了抿唇,痛了这么久感觉已经麻木了,可是伤口不痛的时候,心里就会格外的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日头太大的缘故,再起身的时候只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他止住身后人的搀扶自己
缓了一会儿才又慢慢的向前走。
从后面看他的背影倒不会觉得脆弱,骨肉玉做的一般透着泠泠冷色。
穿过长长的走廊越过巨大的屏风便才是真正到了整座房子的腹部,他刚一进去就看到作古的客厅雕花宽椅上沈斯年正提着个鸟笼逗弄。
“真是稀奇,你也会来这里。”
他抬起头看了迦南沅棠一眼,夹了个鸟食儿探进去,里面关的是一只翠色的小雀,并不是什么顶稀罕的东西,只是头顶一圈红色的细线,看起来格外的漂亮可爱。
“你不是一向避我们如洪水猛兽吗?”
“沈斯年。”
“在呢?”
“你看它多可爱,像不像你?”对于迦南沅棠,沈斯年其实是不喜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他现在也不会沦落在这里逗鸟儿。
“是你故意的对吗?”
“你说哪件事?”
他伸手在鸟笼里戳了几下就丢了物件,双手插进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洗手。小鸟没吃上食饵,叽叽喳喳的叫了两声,沈斯年轻笑了下:“怎么?以为你的主人不要你了?”
他对着鸟又看着迦南沅棠,不知道是在说谁。
“你什么意思?”
“这种玩意儿,养养图个乐子,难不成还要放在身边一辈子?”
“沈斯年。”
被带着水汽的一巴掌扇在脸上的时候沈斯年还有点懵,迦南沅棠力气总归不大,打在脸上虽然脆响,可是要说疼也算不上多疼,头被打偏了一下,脸蛋又凉又热辣。
迦南沅棠他看起来倒是并没太大的情绪,可伸手的时候却又快又猛,一巴掌扇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你真敢!”
沈斯年反应过来便感到滔天的怒气,他猛地起身将鸟笼掼在地上,精致的牢笼瞬间四分五裂,漂亮的小鸟儿被摔的在地上扑腾了几下随后扇着翅膀艰难的往外爬。
他指着迦南沅棠的鼻子骂他,“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个还没被认回家的野种罢了!”
他吼的大声,得来的却是意外平静的回答。
“我是那只雀儿啊,可
你们别认我别来找我啊。”
迦南沅棠笑,艳丽的面容带着冰冷的讥诮,明明两个人都这样站着,却平白就这样将人看低了一等似的。
他抬手在掌心看了看,因为甩巴掌的缘故本来已经流的差不多的血液又从这泛白的血肉之中渗出红色来。
沈斯年本来烧上头顶的怒火如同被寒冬腊月的凉水般的话浇下来似的灭了个干净,从头到脚遍体生寒。
只得勉强撑着一口郁气继续讥讽他:“是,这只雀儿都知道笼子碎了往外爬,你还不如一个玩意儿。”
“它的主人是你,任谁都是要往外爬的。”
沈斯年徒然再没了火气,坐下来看着战战兢兢的下人收拾残渣,他揉了揉额角:“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
迦南沅棠笑着捏起那枚之前从手指上摘下又被穿在手帕上的戒指扔在沈斯年的脚下,“我是小雀,笼子才是我的家。”
“你疯了吧?!”
“我没疯!你们才疯了!”
“你们有病,你们自以为是极了,你们这群自私的破坏者!”
“用可笑的亲情裹挟我很好玩是吗?什么笼子什么鸟儿,自以为是的可笑的隐喻,你们会不会光明正大的说话!”
迦南沅棠摘了手上的光脑砸在他的脚下,“我就算是被江宁刃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也不愿意做你们权力场中摆弄的筹码。”
他上前揪住沈斯年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看他,“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们!”
“你们那些可笑的说法只会引起我心中短暂的同情,而因为这同情我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的目光偏执,说的话也已经极端到可怕。
“我的主人打开笼门了,她不要我了?这下你们是不是满意了?”
“你看着那只鸟儿,它流着血扇着破碎的翅膀也要逃离你那华贵的笼子,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恶心,你们之间没有爱!”
沈斯年被他勒的无法呼吸,伸手攥着他的手迫使他冷静下来。
“
全都给我滚!”
迦南沅棠朝身后吼了一声,他腾出一只手夺走沈斯年手里的武器随手扔在脚下,这是他第一次使用江宁刃教给他的东西,突然爆发的压制让沈斯年有些无法反抗。
“但是我不一样,我是被爱着的。”
“我的主人她爱我,我也爱她。”
“你懂吗?你不懂!”
“正如你不懂我和阿宁之间是平等的。”
“你不懂那笼子不是别人给的,你也不懂我现在多想你们从我眼前消失的强烈意愿!”
“你不懂如果我是那只雀,从笼子里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想把你的眼睛啄瞎!”
他说完猛地往前推了一下放开沈斯年,因为惯性自己也向后倒了一下,迦南沅棠踉跄了几步被后面的人扶着喘着气才慢慢稳了下来。
沈斯年心里恼火,解了几颗前襟的扣子这才端起一杯茶灌了两口,他冷眼看着唇色苍白的迦南沅棠,很难想象刚刚就是这样一个病态的美人那样凶残的的拽着自己的衣领说狠话。
“你真是疯了。”
迦南沅棠挨过一阵头晕便推开身后的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徽章,“你们想要这个是吗?”
这是当初订婚的时候江宁刃的舅舅给他的,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代表了半个家主象征而已,这本来是应该他私下交给江宁刃的东西,可是当初他给阿宁的时候对方又回头塞给了他。
本来得知自己的身世看着视频里亲生父母的哭诉,他还是有些动容的,可是现在……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他希望这些人马上立刻全都离开自己的世界。
“你误会了,这些东西都是其次的。”
沈斯年看着那枚徽章,这只是他自己自作主张的决定,“你的父母是真的爱你。”
“你不是他们的儿子吗?”
“他们不爱你反倒要来爱我了?”
迦南沅棠哼笑了一声,什么时候不来找他偏偏这个时候来找他,在他有阿宁的爱,有因为这爱而权势加身的时候来找他。
沈斯年气结,
一个女人在他心里的地位当真这样重,重的父母亲人都不要了,在这里发疯。
“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
迦南沅棠把徽章重新握在手心,“我告诉你,这些你想要的东西我就是能很轻松的得到。”
“但是我不需要。”
“你现在滚回你的帝弗星,我回到我的阿宁身边,以后不要再在我的生活中出现。”
迦南沅棠说完转身就走,却又重新被沈斯年的话勾住脚步。
“你什么不需要,你就是因为江宁刃,你就是害怕她不要你!”
沈斯年哈哈大笑,他笑迦南沅棠,“你现在才多大,为了你可笑的爱情抛弃一切?等你以后早晚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可以陪你到最后的人。”
“她总有一天不要你!”
迦南沅棠转身,看起来却比沈斯年想的更为平静,“我以前真的以为我可能需要,但是现在谢谢你们,你们让我深刻的认识到了,我原来真的不需要。”
什么狗屁亲情,他有阿宁就够了,他今天不是为了阿宁抛弃这些,而是彻底明白自己根本不缺这些,他有一个阿宁就够了,这些从前没有的,现在也不需要锦上添花。
“年龄小又如何?有些人平白得了一生却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毕生在追求什么。”
他看着沈斯年,“我爱江宁刃,我爱她,不是爱她能给我带来什么、也不是爱她能为我付出什么,我爱她是我情感上的绝对服从,是我精神上愿意为此付出一切,是我贫瘠人生因为她而想要努力变得鲜活有趣。”
那些权势、富贵,他只会遗憾是阿宁给自己的,而不是自己带给她。
迦南沅棠彻底冷静了下来,“谢谢你提醒我,如果她总有一天不要我,那我就死在那一天。”
“这样,她就会一直爱我。”
“……真是疯了。”
沈斯年叫住要去拦他的人,“让他走,他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