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江宁刃开口想叫她回来, 可还没来得及张口识海里便一阵刺痛，她眼前一花不受控制的往下跌去。
“咳。”
“主人！”
猛地呛出一大口血，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痛连着太阳穴突突的跳, 江宁刃勉强在跌倒跪地之前召出藏锋插在了地上支撑身体。
喷溅的血液间丝丝缕缕的灵力绕着刀刃往上飘, 她闭了闭眼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脑海里的痛时而昏沉时而尖锐，江宁刃晃了晃脑袋，眼前才渐渐得了一丝清明。
她早就意识到那个打进体内的阵法没这么简单，却没想到二次发作的这样快。
绿拾已经从交战中退了出来，急忙捞起江宁刃的臂弯，伸手打了一道灵力进入她的体内。
那阵法实在是过于霸道, 绿拾的灵力还未在她体内游走一遍就被吞了个干净，眼看着裴凌浔又持剑冲了过来，江宁刃一把推开绿拾强撑着提起藏锋又挡了他一剑。
这一剑挡的吃力, 江宁刃被撞的后退了两步, 伸手打在地面上这才借力稳住身形, 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封脉定穴稳住那阵法, 可若是这样便会将自己全然搁置在被动局面。
她不想杀裴凌浔，但不代表疯魔了的裴凌浔会不忍心杀她。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裴凌浔提剑指向江宁刃，“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这镇压的阵法是过去裴凌浔那个东西特意给“他”准备的，他倒是没想到镇压了这些灵力还可以为自己所用，末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这镇压阵法的反噬全给了他的好徒弟。
“不必。”
江宁刃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 握着藏锋的手掌不断收紧。
她现在看起来着实狼狈, 几缕发丝凌乱的垂在脸侧，与脸颊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红黑纵横交错，苍白的脸上只有唇瓣是被血染的嫣红。
她看起来本来应该是令人觉得狼狈的，可她一双眸子亮的的惊人, 里面满是不屈和坚忍，她明明这么狼狈却更显出一种夺目的美和光耀，在满天灵力飘飞的光晕里，依旧成为最耀眼的一个。
那是一种独属于女性的美，像是沙漠中开出的一朵张扬热烈的花又像是深夜天边处孤寂的一弯窄月，完美糅合了倔强和凄清美的所有特质。
裴凌浔因为她的美愣神了片刻，随后便格外的恼怒，他厉声道：“这是你自找的！”
江宁刃定定的看着他，想来自己自从问鼎第一人之后便再也没遇到过这样狼狈的局面，想要什么都得到的轻易。
她现在是受了重伤，可裴凌浔也同样没有依仗，殊死一搏也不是没有胜算，大不了修养个几十上百年，可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迦南沅棠，不知道他在修真界怎么样了，等的是否心急。
“别废话了，趁人之危算什么东西。”
裴凌浔如此对待江宁刃，绿拾对他早无尊敬之意，说话又冲又厉，双手卷着鞭子站到江宁刃的面前，“与我主人交手你还不配！”
她说完就迎了上去，裴凌浔冷笑一声偏头看向身侧的执事神官们，神色阴冷又恐怖：“都愣着做什么。”
那些执事被他这一眼看的浑身一个激灵，迅速从背后生出一层冷汗来，连忙缠着绿拾打斗了起来。
他们有意困住绿拾，组了大阵拉着她往远处出，绿拾不想离江宁刃太远可一时半会儿也摆脱不了他们心里越发的焦急。
周围空荡荡的，联盟给予巫星充分的自治权，历来没有在此驻军，而裴凌浔手下除却这十二个执事神官也再无其他人。
事到如今只剩下裴凌浔和江宁刃面对面，她平举起手中的藏锋使两把刀柄相对，片刻间眼里已是一片决然。
没有一句话，不知是谁的剑锋先撞上了另一个人剑锋，也不知道是谁的法术先打在谁的身上，相对于绿拾那里的纠缠，这里更是不见血光的殊死搏斗。
几乎看不见人影，只能观得空中飞快交锋的剑气，迦南沅棠远远看到这这打斗的剑气，心里下意识的一沉。
他前面是坍塌了大半的宫殿，越过这里就是打斗的地方，就是……阿宁在的地方。
他突然有些迟疑，迟疑自己的出现会给阿宁带来什么，是帮助还是拖累。
双刀交叉着从凌霄的剑锋中滑过带起一片亮眼的火星，带动翻涌的灵力冲击，江宁刃的眼前泛白了一下，急忙从胶着的状态中退下去。
落到地面上的时候还未缓过冲击，凌霄到底是上古宝剑剑气非常人能抵，喉间的腥甜一片让她下意识咽了咽，眼前的景物又开始模糊不清了起来。
裴凌浔也不好受，从天上落下来眉眼阴鹜的看着不远处的江宁刃，这个徒弟倒是比他想的还要厉害，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撑到现在。
只不过……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迦南沅棠本来还在思考，突然看到一束青蓝色的光从天上落下，紧接着就是他的阿宁站在地面上踉跄了一下，他心里顿时紧张的不得了，哪儿还有犹豫的空档，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裴凌浔说着慢慢浮到空中，他昔日被誉为织云尊者，心思缜密气势凌然，一把凌霄剑万千剑气可织云。
“你输了。”
话落无数道细如白丝的剑气腾空升起，密密麻麻一道挨着一道，远远看去竟真的像一大片云似的，轻柔柔飘在空中。
可却不知这是绵里藏针，剑气叠成云，一触即发向来势不可挡。
江宁刃听到了裴凌浔的话，可她眼前昏然一片看不清楚，识海又开始被那阵法拖拽吞噬着，对危险的感知都开始迟钝了起来。
可是裴凌浔最为出名的剑招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招数看起来柔和华美实则霸道无比，一旦锁定对象便如疯狗一般不咬到人绝不松口，避无可避只能迎上。
“阿宁！”
“主人！”
迦南沅棠面色苍白的大叫了一声，只看到看着那些白色的剑气一层叠着一层的向江宁刃射去，而他的阿宁却在这时候弯下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这血液将他的眼睛刺得生疼，一路扎到心间，要他心神巨碎。
棠棠？江宁刃愣了一下却没时间思考，她方才不惜自损修为压制阵法就是为了接下裴凌浔的招数，却没想到没忍住的这口血会为自己带来如此的灭顶之灾。
就在她低头的那刻，预想之中的霸道剑气一道也没有落下，紧绷的身体也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痛楚，江宁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耳边压抑的闷哼声让她瞬间回过神来，一向冷静自持面不改色的江宁刃轻轻的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撑开双手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他身着自己曾经最想让他穿着的华美长袍，更衬得长身玉立腰肢纤细，不算宽阔的肩膀立在自己面前却也能挡住所有的风雨，苍白的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深深的看着自己，他的额间鼻头都泛出一层细密的小汗珠，与自己对视时还扯起苍白的唇露出一个腼腆又讨好的笑。
“阿宁。”
没有乖乖的在修真界等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江宁刃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脑海里嗡的一声炸开，揽着他的腰反身过去一剑直直的冲过绵密的剑气直直捣向裴凌浔。
后者还未笑出声来就被她猝不及防的一剑刺中了半边肩膀，不可置信的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绿拾已经摆脱了那些执事神官冲了过来，见状更是惊怒不已，看着抱着棠棠的主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红着眼眶将裴凌浔绑了起来。
“阿宁……我是不是又给你添乱了。”
周围的灵力不断的涌进身体里，伤口的疼痛和修复伤口的疼痛都挤在一起，可是被江宁刃抱在怀里好像又不那样痛了。
迦南沅棠弯了弯唇角：“这是我第一次可以保护到你，我很开心。”
江宁刃没说什么只不断的往他体内输入灵力为他治疗，一向冷淡的眼睛里也蓄起一团雾气。
“你的脸受伤了。”
迦南沅棠心疼的紧，想抬起手摸摸又觉得没有力气，搁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碰了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疼吗？”
他的指尖透出一团暖金色的灵力来，轻轻的拂过去。
深可见骨的伤口慢慢愈合，他轻轻抬起一点指尖，看着那个深紫色的阵法透过手指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江宁刃摇了摇头，一垂眼便滚落一颗泪珠，“别说话了。”
她为什么要去压制那个阵法，如果不压制就不会吐血，不吐血就不会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迦南沅棠挡过来的身影。
“阿宁别哭。”
他说话便从唇边涌出一丝血来，将本来苍白的唇染的嫣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阿宁流泪，这让他感到无以复加的心痛，比让他死了还要难受。
他笑着去安慰江宁刃，可自己的眼泪却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滚，他曲了曲指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力的不断流失。
“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阿宁，我真的很开心，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遇见你。”他往江宁刃的怀里贴了贴，湿润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江宁刃，“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幸运的人了。”
尽管开口艰难，他还是又说了一遍：“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幸运的人了。”因为他遇到了阿宁。
他一直觉得自己还小还年轻，跟阿宁还有好长时间，可是回过头想才发现原来两个人已经一起度过那样多的时光经历那样多的事，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回忆好久好久。
如果分开，靠这些回忆应该也不会孤单。
苦涩让他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心里好多话都滚到嘴边，可是明明他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讲，却没有那么多时间。
只是最后，还是想留给江宁刃自己最好的模样。
所以努力的笑着，在心里逼自己释怀着，可在最后却因为笑不出来也不想哭着，所以几乎是有些面容扭曲的恳求道：“阿宁，别忘记我。”
“别忘记我。”
江宁刃终于忍不住哽咽，握着迦南沅棠的手贴在自己已经被修复完好的脸上，“别说话了，会没事的。”
“你会没事的。”
江宁刃摸了把眼泪抱起他，这里救不好他那她就去修真界，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脆弱，像是灵魂剥开了皮肉，一开口就是痛的。
迦南沅棠的瞳孔开始渐渐涣散，看不清江宁刃的脸让他感到惶恐，他无力的手紧紧的抓住江宁刃，终于带着压抑的哭腔说了一句：“阿宁，亲亲我。”
“亲亲我。”
只有你的唇贴上来，才可以解除我视线涣散的不安。
只有感受到你的温度，才可以缓解身上的痛楚。
为了江宁刃而牺牲是迦南沅棠心甘情愿的事情。
但是离开你，却永远心有不甘。
江宁刃眼泪掉在他的脸上，低下去的头却迟迟也没有抬起来，她感受到唇下先是便得冰凉，随后怀里的人慢慢消散，他的一只手还被摁着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化为细碎的灵光亲吻着她的脸颊，手指微微动弹一下就消散了。
满天的灵光都停顿了一瞬，天上四起的霞光轻柔柔的照着，大地开始慢慢复苏，坍塌的行宫很快被青草和鲜花覆盖，只要是工业没到达的地方都盈满了绿色的生机。
最后一位神明的陨落没有带来灾难，相反、他为贫瘠的大地带来了生机，让本已经缺失了千万年的绿色重回了大地。
几乎所有的星球都肉眼可见的发生着变化，全宇宙的种族人类都在欢呼雀跃，只有江宁刃站在这里痛不欲生。
化天地见众生，她的棠棠在另一种意义上还是不可避免的走上了这条道路。
可是、可是……江宁刃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臂弯，眼泪同人一同跌落在地。
她的棠棠，连一具尸体也没有留下，只留下这一串紫色的珠链正安安静静的摔落在地上。
江宁刃的眼泪一颗一颗的砸上去，终于双手颤抖的将它拾起。
“棠棠。”
她的棠棠，魂飞魄散，没有转生。
作者有话要说：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出自：
千秋岁·数声鶗鴂／宋代 · 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