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玉宸杏苑
几日的时间, 足够程安将玉宸殿附近雪山探一遍。
事实证明,谢湛是真的病的不浅。
谁没事干将自己神宫建在万里雪川上与世隔绝。
程安飘在雪川之上,雪地没落下她半点脚印。
不过, 有一处地方在这满山雪川中,格外与众不同。
玉宸殿前殿为谢湛批奏折的地方, 顺着前殿向山峦阶梯向上走,有一条极为隐秘的小径, 她抱着发现什么密道的紧张心理, 一脸严肃的,绕过小径。
绕过一处又一处的雪松,引入眼前的,是另一处庭院。
仙使没跟在她身后,似乎已然料定她没那个能力从这万里雪山中走出。
说起来当真奇怪。
她方一踏入这处院子,温度竟然比外界回温不少,不仅霜雪远去, 甚至还听得到几声隐约的虫鸣鸟叫。
程安稍稍感受一番空中灵力,便察觉到他们脚下刻着一处偌大的暖阵。
熟悉的药香味扑鼻而来,她将视线缓缓移到跟前。
这处庭院竟然栽了一片药园。
眼前, 那一个树木兴茂, 百草繁荣,万花齐放。
土是五色灵土,水是灵泉湖水,种着的是各类罕见灵草, 就连空中嗡嗡飞过的蜜蜂,都是某种可以入药的稀奇虫类。
上至天材地宝,下至俗世凡物,应有尽有。
甚至园子有一处玉制书架, 架上排列着各类丹方。
更离谱的,是书架旁边,还摆着一只乌漆嘛黑的丹炉。
程安敲了敲炉子。
嗯,天外玄铁,炼丹极上品。
她皱了眉。
虽说炉子看起来用过几次,可是院子里种着的药材……以她对草药鉴别理解能力,都像是不久前刚刚栽种的。
程安戴上一边放着的玉丝手套,摘出来一只萝卜样的块状灵株。
她摘下上面挂着的一片叶子,放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看。
果然都是不日前才移植的灵草。
她抬头瞧了眼可在庭院中心的火一半的红色阵眼。
那这么说……这阵法也是新刻的了?
谢湛对灵草仙药了解并不多,他要这园子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那么…留给她的?
妙啊。
程安眯了眯眼睛,阴恻恻想。
不炼出点东西炸了他的玉宸殿,自己这身毒术岂不是白修?
正准备动手做些什么,便将天空一暗,连绵乌云黑压压沉下。
怎么,玉宸殿还能下雪?
程安心底狐疑一句,抬头一看,一夺黑不溜秋的乌云从她头顶哀怨飞过。
程安:……
据她了解,普天之下,能架势乌云的,似乎只有……云鸾殿的那位?
哦。
程安顿悟。
来找谢湛的。
她回忆了一番在谢府最后的一点儿记忆,柳碧舟在被修祈鬼息吞噬之际,谢湛似乎站在一边……旁观?
程安心底噗嗤一声笑出来。
是来秋后算账的吧。
她将这个地方记下,怀揣一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沿着小径走出遥远,大摇大摆,踏下通往玉宸殿正殿的台阶。
果然,她走到门口边听到里面有女子隐约发颤的哭腔。
她透过殿前的纸窗,朝内看了一眼,柳碧舟哭得梨花带雨,双腮香红,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美人偌大杏眼泫然欲泣,却依然体贴:“神君!人间界时……为何……可是那鬼王难缠得紧?”
正常一个男人,在面对如此可人儿这般模样时,不说上去嘘寒问暖,起码这语气得软一大截。
然而,谢湛是什么人。
那是一尊家喻户晓没得感情的神君。
“非调令不入玉宸。”
谢湛不仅完全没当这惹人怜的颤音当回事,甚至话语间,寒气莫名比从前任何一段时间都来得猛烈,带着细微而可怖的肃杀之气:“柳殿主,是在以身犯禁?”
“……”
程安在门口听墙角听得很是愉快。
谢湛这人当真是不懂得一星半点的怜香惜玉,人家哭得连她心都软了,还能摊着脸这样痛对方说话。
她还未来得及继续感慨什么,眼见之前和善待她的两位仙童一人手执一道冷冰冰锁链,板着脸,将柳碧舟打晕从殿内五花大绑了出来。
两位仙童一见她,定住神,拱手朝她一礼:“程安大人。”
程安有些好奇:“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一个仙童笑眯眯得同她道:“去天刑殿。神君罚了柳殿主二十道天雷。”
另外一个仙童则稍稍严肃,同她再拱手,解释道:“柳殿主虽倾慕神君多年,可神君心中从未有过旁人。”
“?”
程安有些听不懂仙偶的话,声音刻意拖长,几分讽意:“你同我解释这些作甚?神君心怀天下,自然是谁都装了,谁又都装不进去。”
那位仙童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辩解之意,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谢湛凉凉的声音却从内殿之中传来。
“清风。”
仙使立即了悟,不再多说任何,而是同程安告别。
程安耸了耸肩。
该看得热闹看完,他本想直接回屋离开,只见殿内谢湛直接走出内殿。
他脸上原先的寒色褪下不少,漆黑的眸底方才的肃杀之息尽数收敛,原先冷峻过分的面容无名柔和不少。
程安心底恨不得一巴掌上去,可明面还是装得疏离有礼:“神君何时吩咐?”
“……”
谢湛见她眼底流露出一丝难掩的厌弃,无声之中,心思又度过几重。
适才,他对柳碧舟的处罚,有失偏颇。
程安不知道,落雷是只有叛逃仙门,或者造成极恶劣影响者才会受到的处刑,这是谢湛头一遭重判到甚至能称之为错判的地步。
原因他自己心里清楚,是因为迁怒。
他回到谢府的那一瞬,见到柳碧舟和大伯母等人同时在厅堂时,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群人,是想以通奸为名将程安沉潭。
他知道修祈身在暗处,形式对他极为不利,便故意重伤不治,前往南疆冤魂最多的地方日夜奔波,欲图引修祈借战场冤魂现身击杀他。
谢湛甚至,若是修祈能确定一击杀掉自己,他定然会选择追击自己。
却没成想,对方放弃如此大一番机会,竟然……只想引诱程安前往鬼界。
甚至故意让谢大伯母等人看到自己与程安私会,直接切断她可能留在谢府的所有后路。
若不是柳碧舟通知谢大伯母从京城赶来。
或许……程安也不至于当场自尽。
想归这般想,谢湛还是道:“南方巫鬼,你可知此事?”
程安皱眉:“什么?”
谢湛见她茫然,解释道:“南疆现行一种能诅咒人的鬼,驻扎在本地的仙门打不过,又不知他同凡间有什么勾连,投入战场使用,引发了一场瘟疫。”
“……”
南疆。
程安闻言心底咯噔一跳。
谢父谢君平就正在南疆驻守!
要是谢君平出了事情,以谢母的性格,多半是要随之而去的。
“我不知道什么巫鬼。”
程安皱了眉,收了嬉皮笑脸与诸多不满:“我要去南疆。”
“不可。”
程安咧咧嘴。
哗啦一声,她身后一棵雪松上的雪霜结成冰直直朝谢湛插去。
谢湛避也未避,或许是在考量内伤反噬和被冰扎一个窟窿之中后者比较舒服,也或许是脑子一抽想这样就能补偿什么,任由冰锥扎入左胸,汩汩鲜血染红冰锥
程安未料到对方没闪躲,心底知晓这点小痛对谢湛顶多是点皮外伤,心底越发不服。
“你有本事将我困一辈子!”
“……”
谢湛沉默着抬手,将扎入胸腔的冰锥拔开,神躯离谱的恢复能力迅速将伤势愈合,甚至能听到皮肉修复的可怕声音。
他看出程安所忧心的事情,缓声道:
“已有仙人驻守南疆。谢君平,不会出事。”
“至于其他。”
谢湛随手将冰锥丢在一边,完全不在意上面染上的血滴:“我不想困你。若是你在鬼界来去自如,我自会放你出去。”
“来去自如?那你现在就可以放我走了。”
程安眯着眼,随口编了一个理由:“鬼王给了我鬼界地图,不信,我现在就能默给你看。”
除却酆都城,鬼界一草一木,尤其是鬼王殿附近,她在哪里待了数百多年,早已了然于胸。
谁成想,谢湛眼皮子也不成抬:“我说的鬼界,包括鬼渊血池。”
“……”
程安闭嘴了。
那地方是鬼界禁地,寻常鬼除了刚入鬼界,无意识时要被拉进去泡一泡以外,其他时候,还真就进不去。
而且里面极度凶险,千万年来,除了修祈,真没有几个人能往深处走的。
就连她自己,修行数百年,离鬼王之境只有一步之遥,却依旧只能停留在一半左右的位置。
“我为什么一定要进那里面。”
程安让他这没由来的条件说得脑壳痛,“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谢湛视线静静凝在她身上,落下几个不轻不重的字眼:“在修祈的手下,自保。”
……
“修祈是鬼王,我是鬼。我们是很正经的从属关系。”
程安让他说得莫名其妙,一本正经的同他举例讲道理:“你们家的仙将,需要能在你手下自保?”
谢湛突然笑了声,黑眸盯盯望着程安:
“看来我留在玉宸殿储物袋里的东西,你一卷都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