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鬼王之位
眼前无边际的黑, 浑身上下好似集体抽筋,动一下就是疼。
鼻腔之中全是血,一呼一吸都连着肺冰锥般痛, 程安倒吸一口气, 豁然间睁开眼, 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咳——咳咳咳”
程安强忍痛意坐起身, 刺目的阳光蛰得人眼睛痛,可打在身上, 却并不觉得痛,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
阳光……?
她还活着?
程安看着面前的木制天花板,费劲将掌心从被衾取出,看着上面缠绕的鬼气,有些怔愣。
还活着。
鬼神之息并没能杀了她。
不仅如此,自己身体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可是动辄就是一阵阵的抽痛, 让她根本无力去探查。
床边的木桌上, 摆着一只红色的油伞,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
“哟,醒了?”
木门吱嘎为人推开。
程安听着声音抬头看去, 虽然面前还是红朦朦一片,但好歹能看清楚对方胖乎乎的身影。
“…庞圆?”
庞圆抚掌一笑,一拱手:“是咱,是咱。”
程安只觉得莫名其妙,却哑着声音道:“鬼王呢?”
听她这样问,庞圆笑容一僵,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 和扭曲的神情来,语气放得严肃了些。
“自幽魂界起,主上…失音讯有大半年了。”
“……”
程安稍合上眼。
意料之中。
如此说来,她应该也躺了大半年。
程安撑着自己起身,身形带着虚弱的踉跄,她向不远处的窗外望去,外界街巷是寻常人家的街巷,春日正好,天空放晴,正是午时。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鬼城酆都。”庞圆笑着答道。
酆都城?
程安看着街巷人来人往,其中偶然间有鬼魂在树荫下影影绰绰,忽的道:“鬼王失踪这么久,鬼界如何了。”
庞圆早就等着程安问这一句。
她话一落,他当即便是一声长叹,还象征性地抹了两把眼泪。
“护法们倒还好说。带着鬼兵的六名鬼将里,有两位谋和起兵,正说着要打上鬼王殿称王。咱瞧着其他人也蠢蠢欲动,似乎都想争上一争。”
程安揉了揉太阳穴,“他们想打便打。”
鬼界都是这样过来的,不差这点。
不渡雷劫,不得鬼神许可的鬼王,就算在鬼界称了王,也只是名义上的假王,无法调用鬼界任何鬼息,甚至连深渊都打不开。
“不能啊,程姑娘。”庞圆摇头,盯着她看了许久,“这事儿,您可不能不管。”
肥肉堆叠下,一双三角小眼直勾勾盯着她看,眨也不眨,视线诡异,让程安不由得毛骨悚然。
“哦?”
她顶着这份让人不适的目光,蹙眉:“怎么扯上我了?鬼王不在,如今无鬼为鬼仙境,他们打赢打输,争来争去,根本就是无用功。等鬼王回来,收拾这些人,不过轻而易举。”
“嗐,谁说不是呢。”
庞圆收回视线,莫测一笑:“只不过…鬼将们造反,真讲起来,同您关系可真小不了。”
程安皱眉:“怎么说?”
外界阴云渐渐布下,阳光为乌云遮掩,带着些许凉气。
庞圆缓缓起身,道:“主上在消失前,在鬼界降下一道命令。您猜猜看,是什么命令?”
“少同我兜圈子。”
程安又咳嗽两声,目光如炬,胸腔的铁锈味消退几分,“有话,直说便是。”
“那咱就直说了……”
庞圆笑意尽数敛去,神情严肃。
就在程安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不得了事情的时候,但见庞圆抬起手,两只胖乎乎的掌心彼此交叠,放于头顶,向前一躬,竟行出鬼界大礼的模样。
“血池大护法庞圆,在此恭迎新王!”
“……”
……??
程安关上窗子的手一瞬便僵在半空,她收回手,几乎无法察觉自己的呼吸,一时间连胸腔的痛楚都抛于脑后。
“庞护法,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什么叫做新王?
见了鬼了。
“咱没有开玩笑。”庞圆摇头,将一方方正正的纯黑令牌递到程安面前。
阴兵令。
程安接过,上面原本刻着极尽风骨的‘修祈’二字,已经消失不见,而换成了瘦削的‘程安’。
她指尖用力划过自己的名字,试图将它从这上面抹消。
庞圆以为她不信,便接着道:“您就没有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鬼神之息。
程安第一反应,便是在幽魂界吞下的幽紫火焰。
她身体确实有些不对,除却忽然暴涨的阴气……还有很奇怪的几点。
她有些发怔伸出指尖,触碰从雕花木窗投进室内的日影时,竟没有一点儿该有的灼烧感。
不仅如此,她甚至能感知到鬼界的全貌。
这种感觉很奇妙,似乎鬼界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向她释放善意,她能感知到每一缕灵魂的游动,甚至连远处树叶落入三途川的细微响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鬼界承认她的存在,又似乎并不完全。
顷刻间,程安明白前因后果,她只觉得脑袋嗡鸣。
修祈,算好了的。
他是鬼神,幽魂界本就是他自己构建,想用什么作阵眼就用什么作为阵眼,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吞下鬼神之息,并以此为媒介,让自己获得鬼神许可。
他从前也说过,鬼王渡飞升之劫,正是要与他沟通,得到他的许可。
修祈若是想,世界任何一人都做鬼王。
“明日子时,酆都城门就开了。”庞圆朝着程安一拱手,“程姑娘好好调休一番,明个儿,咱就该回鬼界收拾人儿了。”
话落,他也不管程安听进去多少,化成一团黑气原地消散。
明显,他嘴上说着恭迎,实则并未将程安放在心上。
不然,庞圆也不会依旧叫程安程姑娘,更不会将回鬼界处理叛乱这件事只用了个咱。
程安也知道这点,用力揉了揉眉心,忍着全身酸痛坐在木桌前的桌子上,明明是几步路,可惜她全身无力,蹒跚间,头撞磕在桌角。
她是鬼,没什么感觉,但是侮辱性极大。
桌上放着的那柄朱红油纸残留着些许熟悉的鬼息。
“修祈。”
她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字,抬手猛得一抓红伞,掌心蓦地腾起那簇幽紫色鬼火,鬼火顺着伞面往下燃烧,火舌顷刻便将伞面吞噬殆尽,在要触到昏黄色木柄时,又忽的停下。
“……”
程安合了合眼,将火收回,可是伞面已经烧成了一片焦黑,只留下个光秃秃的把手。
她握着木柄,手指握得发痛,愣了许久,转手将红伞丢进自己的储物袋,找了个毫不起眼的角落放好。
桌上放着白玉茶具,只是每一只里空空荡荡,平时拿着茶盏耐心听她讲话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她想,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这么了了。
她要找修祈问个明白。
就算之前是真的在利用她好了,如此一言不发的消失,却又给她鬼王之位,又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能听得见,咳……”
她又忽的咳嗽几声,好不容易平复内心,眯了眯眼,对着空气道:“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门外的新生枝丫的树梢动了一动,似乎有风吹过。
可也只是动了一动。
“……”
“曲无谋!”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屋外连个鸟叫声都没有,空气翻不起一点儿波纹,似乎对方根本不在这里。
好,好得很。
程安觉得自己脑仁又开始嗡嗡作响,连同左胸也在发闷发痛,火气间,她一把摔了面前的白玉盏,瓷器在面前噼噼啪啪碎成数片。
“你是想让我替你处理鬼王殿的破事?你想都不要想!”
雅致的房间内依旧是一片寂静,仿佛只有她在一个人发疯样的发火,像在唱一台滑稽可笑的独角戏。
许久后,久到腹腔残留的冷意消失,灵台调休重新归于清明后,程安才一挥手,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瓷片,沉默着重新坐回床上。
她目光极深,又很暗,似乎潜藏燃烧着一种无声息的火焰。
给她鬼王位?
好啊好啊。
她不把鬼界翻个天翻地覆,自己把名字倒过来写。
鬼界两位鬼将的叛乱不无道理。
修祈千年前忽然出现鬼界,正逢幽魂界吞噬上任鬼王,弹指间便斩杀当时同样像趁新王不在登鬼王殿的几位鬼将,对他表面那副谦谦公子作派,大家都是呵呵一笑,全当个笑话。
他只身落入幽魂界的时候,大家都感慨一句,天道好轮回。
可鉴于修祈个人实力实在莫测,千年来,竟没人见过他出全力,大家也不敢妄动。
然而,这时候,他却跟交代遗言样说明下任鬼王,还托付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众鬼将就都坐不住了。
再一打听这人是谁。
玄阴体,哦,那没事了。
什么?才化鬼十年不到的玄阴体?
那不就是一只行走的经验宝宝吗?
于是众鬼摩拳擦掌,就在鬼界守着,等这位经验宝宝出现,一口闷了再决定谁来当这位临时鬼王。
两日的休息时间不对,但是对于程安而言,已经足够。
足够她好好消化体内的鬼神之息,调养魂体之前险些为这缕幽火爆体的裂痕。
“李将,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披着一方斗篷,走在庞圆身后,却有一人拦了路。
她不抬头也知道这人是谁。
酆都城城主,李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