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王家宴席
“不知姐姐怎么称呼?是哪儿的人?”迎兰朝她眨了眨眼, 故作可爱。
“程安,谷平城。”
“……”
这五个字一出口,程安明显感觉, 上座王丞相和王夫人, 脸色有一瞬微变。
似乎像是僵硬, 也像带着什么其他的情感。
不过变化转瞬即逝, 在场人无人发现。
程安捉得到气氛这一瞬的凝滞,皱眉。
看来, 这些人对她的母亲,还有她程安自个,了解不浅啊!
王夫人不留痕迹看了一眼王遂,对方面色还算正常平静。
毕竟数年前谷平城便有消息,谢少夫人已然病逝,如今坟头草都不知长了几何。
王遂很是自信地松了口气。
人死不可复生,就是天上仙人来了, 也改不了这点。
他甚至继续同修祈说起在他看来更加重要的官场局势。
迎兰不知祖父心里的变化, 只是同程安越发凑近, 一边的迎翠脸色微红,悄悄打量程安。
“那我称你为安姐姐可好?”
程安笑了声,随她怎么称呼。
说实话, 她同这些真正的官家千金并没有什么的共同语言。
毕竟自己不仅琴棋书画一塌糊涂,连拿手的东西,都是打架、投毒、行医、做饭这四个寻常娇贵千金根本不会接触的事情。
从小到大,自己不过草芥一位,哪里是什么文化人。
迎兰也觉得尴尬。
说曲目曲目不识,说诗赋诗赋不通,连时兴的首饰工艺……都是副没见过的模样。
她瞧着对方举止, 只是吃个饭,她便已挑出至少三处以上的毛病。
越想迎兰越是愤恨。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国师那般天仙儿似的人物,身边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粗俗不化的人。
这人和人之间,聊天实在没什么了,就只能聊聊地域美食。
“要说起这当今美食,定是陛下御膳房内的手艺最好。他们点心甜而不腻,口感清爽,尤其是那豌豆黄,入口即化,清新脱俗……”
迎兰忍着性子同程安继续搭话,又不自觉流露出半点自豪,“从前除夕盛宴迎兰有幸见过,确实是御制之品,让人流连忘返。”
……
说得天花乱坠。
程安听着她自己发挥,愣是没做出回应,迎兰绕着圈子兜转半天:“也不知,国师大人喜好什么样的东西。”
迎兰不自觉抬头望向修祈那边,不想他视线此时竟也望向这边,不由得羞红了脸。
“你喜欢修祈。”对于不必要的麻烦,程安素来直接。
当然对方接受不了这份直接了。
“安姐姐那里的话……迎兰还是知羞的。”迎兰红了脸,半是愤恨半是娇羞地看他,“国师…国师风华绝世,玉树临风,其人又温润尔雅……”
程安哦了声,落定:“你喜欢他。”
“……”
迎兰真不知这国师带来的女子竟是真一点儿都没有遮拦,当下越发羞愤。
怎么有大家闺秀能说出……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哦。
这天天跟在国师身边,恐怕也没资格算什么大家闺秀。
可这模样也确实生得艳人。莫不成……是风尘中人?或者……国师养在身边的妓子?
几度揣测下来,程安在她眼底已经是彻底污浊不堪。
迎兰强忍着自己那声安姐姐带来的不适应,腆着脸说完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后,绕了个圈子。
“安姐姐不会不知道,国师大人的喜好吧。”
“……”
程安真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修祈这个人……似乎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说诗酒茶花这一类的雅物,虽气质和修祈相合,程安总觉,他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
硬要说的话……
程安忽的想起,上一次她偶入鬼王殿后殿。
修祈寝居里,相当违和地挂着一串她从西南边带来的干辣椒。
再结合他会将开得明艳鲜红的花朵修剪整洁的特性。
原来如此!
程安顿悟了。
“他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最好是辣椒那种颜色。”
迎兰:……?
“咔哒——”
远处,传来什么碎裂声。
“国师!”一边的侍从看到修祈洒在桌上的酒液惊呼。
“无碍。”他扯唇笑了笑,将碎成齑粉的剩下半截杯盏放在桌上,近乎咬牙道,“烦请,替我换一杯。”
王遂看他神情似有不对,在一边打圆场:“你们这么做事的!这杯子脆成这样,也好意思拿来?”
一边的侍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大人,银制品。
那边侍从匆匆忙忙为修祈更换酒盏,这边,迎兰继续皮笑肉不笑:“我看,方才国师对安姐姐如此看重,可否能冒昧一问……姐姐同他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
其实大家都知道。
国师素来一个人,无妻亦无子。
这么多年,修祈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年独来独往,国师府中也是空空荡荡,甚至连家仆都不见几个。
程安,还是头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活物。
而且方才那一幕,大家都惊了。
修祈,几句话便是京畿一场地震的人物,如此清风霁月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竟亲手替程安带着剥虾拆蟹……
敢信?
而且。
迎兰脸色一沉。
白日她在东厢房听到的琴音里,分明是赤裸裸的情愫。
那可是《凤求凰》啊!
传说相如一曲《凤求凰》打动卓文君,讲得便是男女慕情,东厢房那一曲情感虽隐藏至深,可绝对作不了假。
这也不怪迎兰之前自作多情。
之前,在她的视角,国师突然造访相府,也不说明来历,只是在东厢房弹一曲《凤求凰》。
这只能做一种解释了,人家定是看中了相府中的哪一位姐妹,又不好明说。
迎兰瞧着面前在她眼里礼数处处是错的程安,有些不屑地暗自摇头。
总不能是看上这丫头。
程安要是知道迎兰这样想,估计得笑出声。
若她知道,那位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家人物,不仅是什么国师,还是地下赫赫有名的现任鬼界之主,八成得两眼一翻晕过去。
不过。
程安仔细琢磨了一下迎兰的话。
真要说她和修祈之间的关系……
“硬说的话…上下级?”程安迟疑着落出这三个字,听得迎兰没弄明白。
倒是一边还在同王丞相论事的修祈闻言,刚换上的新酒盏稍稍一顿。
碎裂倒不至于,他复尔缓慢而轻浅地笑了声,极慢地侧开眸,淡淡朝这边看了一眼。
“……”
感受到视线,程安困惑得偏头,对上他的棕色眸子。
“?”
修祈见她一脸狐疑,摇头叹了口气,放弃了什么般收回视线,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
啥啊。
程安心里越发诡异。
她隐隐觉得,修祈似乎对她方才的话并不满意。
那要怎么说嘛!
然而,她还未多想,只听到修祈忽的起身,向王遂扯开话题:“不知王丞相可还记得一个人?”
“国师所说,为何人?”
“前镇南将军夫人,王芸芸。”修祈语气不紧不慢。
听到这个名字,想起程安的名字,王丞相动作微滞,捏着酒樽的苍老手指泛了白,随即又恢复一派自然。
“……”程安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这手,得治。
看起来跟换了病一样。
“自然是知道的。”
王丞相语气多了些严肃,“此人本是小女,只是数年前做出不少荒唐事。我们丞相府丢不起人,便当没有这个女儿!”
“呵……”修祈又是一声笑,似有嘲讽之意,他相当虚伪的夸赞一句,“王丞相,可真是果断大义之人。”
大义三字让他咬得稍重些,似乎别有一番用意。
王遂像没听出来,拱手:“国师谬赞。”
室内气氛稍冷,程安猜得到修祈是故意为之。
若是他想,一场宾主尽欢的宴会绝非难事。
而在之后的寒暄,也没什么意思了,只是程安发觉,坐在上座的那位大夫人见她的脸色,越发难看。
回院路上,天色彻底暗沉下来,阴气一层一层卷起,凉爽的舒适感裹挟全身。
程安一边走,一边半眯着眼睛,秉息聚拢空气之中同鬼界完全不同的灵力。
前些日子在血池底部同那些海葵怪战斗,对程安而言,并不是毫无益处。
因祸得福,她的精神力增长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哪怕时刻开着灵识,身体也能支撑得住。
于是乎,她这些日子养成了一个好习惯。
叫做无时无刻地修行,只要是阴气重的夜间,无论吃饭、呼吸…甚至睡觉,她都能开着灵识,随时随地捕捉吸收空气之中的灵丝,用于凝视自己的魂魄修行。
若有旁人在此,恐怕要直呼一句名副其实的鬼才。
众所周知,人修、仙人修炼要找灵力充沛的地方打坐,鬼修修行要去目的。
程安这日常走路修行,闻所未闻。
不过也有副作用。
那就是不太能注意到周身环境。
因此程安只敢当修祈在身边,这种能确定安全的情况下进行。
直到撞上前面人的与外貌不符的坚实身体,程安这才发觉,修祈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
也不知修祈究竟是什么时候转过身。
她刚一抬头,正对上修祈好看的棕色眼瞳。
可那其中,似有微光抚松,瞧着有种蛊惑般的魔力,让人几近说不出话来。
多年默契,程安直接收了灵识。
但见修祈翻掌轻点,跟随的丞相府的侍女便也跟着停下,一脸茫然地朝着他们身后走去,直到走得远了,空气重新归于一片寂静。
程安咳嗽了声,有些不自然:“怎么了?”
“安安说,我们是上下级?”
“啊……”不然呢?
程安有些困惑。
……
“呵……”他低低笑出声,不立即做出回答。
总不能是他……
就在程安将将跑偏的时候,修祈才慢悠悠道:“我日前同你说过,我和你之间,比起上下级,更当是……别的关系。”
他最后的声音不重,急缓中有让人近乎迷失的温柔。
“……”程安偏头。
修祈的眼眸越发让人容易沉醉其中:“你看,这天下,哪儿有人,会直呼上级名姓。”
“自然。”
“嗯?”
“五百多年老战友了。”
“……”
程安思忖片刻,点头,深以为然:“不过我觉得这三者关系并不冲突。”
其实,她本想顺势改一波称号的。
毕竟自己没大没小,在鬼界影响其实挺不好的。
不过……
她常年敏锐到不得了的直觉毫无缘由地告诉程安。
程安要是敢此刻叫修祈一声老大或者主上或者鬼王大人,眼前这个还在笑得温雅的男人绝对会直接原地爆炸。
还是看不出来的那种内炸。
作者有话要说: 修祈:谢谢,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