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偏爱
他故意离她这么近，明月鼻翼和胸腔里灌满了少年身上的气息，像是冰凉的薄荷，驱散了小城夏夜的燥热和烦闷。
明月和他对视着，看到他漆黑的发梢还有些湿润，应该是刚洗完澡。
她脸颊逐渐发烫，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心跳又乱成一团，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陈昭眉骨抬了抬，非常有耐心地等她说完，“我什么？”
明月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慢吞吞地从书包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
她眼睫颤了颤：“你要吃糖吗？”
陈昭直起身，他懒洋洋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糖，没有接。
明月咬了咬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所有情绪都明明白白写在清澈的瞳仁里，无措，慌乱，还有些羞恼。
眼角还带着红，像一只努力讨好他，想要跟他走却遭到拒绝的流浪猫。
可怜兮兮的。
陈昭“啧”了一声，在明月手要收回去的前一秒将糖接过来。
明月松了口气，正要侧过身去。
陈昭忽然问她，“知道我叫什么吗？”
“嗯。”明月点点头。
“会写吗？”
明月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耳东陈，朝阳的朝？”
陈昭垂眸，嗓音低沉，“手伸出来。”
明月乖巧照做。
下一秒，白色的细棍轻轻划过她的掌心，一笔一划书写着他的名字。
少年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肌肤很白，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明月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陈昭写完，她才抿了下唇，飞快收回手。
余光看到她要坐的公交即将到站，她又冲陈昭挥了挥手，嗓音柔软：“陈昭同学，再见。”
陈昭看着她上了公交车靠窗坐下来，车门缓缓合上，她也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辅导书，低头看了起来。
少女垂着眼睫，神情安静专注，没再看外面一眼。
车很快驶远。
陈昭想起他第一次看到明月的时候，当时的她一个人躲在黑黢黢的屋子里，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样，他恍惚间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
陈昭烟瘾又犯了，他舌尖抵了抵后牙，看了眼手里的糖，正要丢进垃圾桶，脑海里却浮现出少女刚刚的神情，动作一顿。
他三两下将包装纸拆开，将糖塞进嘴里，然后就深深皱了下眉。
这玩意儿怎么能那么甜。
陈昭牙齿很快将糖咬碎，囫囵吞了下去。
明月到家已经很晚了，明向虞仍然坐在客厅里等她。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屋里温暖明亮的灯光倾泄出来，明月眼圈又红了。
她突然想抱一抱明向虞，刚要跑到她身边，就被明向虞的话定在原地，“你徐阿姨今天晚上特地过来了一趟，她说一中搞了一个物理竞赛辅导班，其他高中的学生也可以参加，不过报名费要三千块钱，钱的事情你别担心，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延延上午有时间，你去他家的时候记得找他拿一张报名表，填好后和报名费一起交给他。”
安静地听明向虞说完，明月低头，眨了眨眼睛，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妈妈，今天晚上我好像碰到坏……”
没等她说完，明向虞再次开口，“延延妈妈还跟我说，省级物理竞赛一等奖和国家级竞赛一二三等奖高考都有加分政策，妈妈不指望你能拿全国一等奖回来，但省级一等奖和全国二三等奖加分是一样的，你成绩本来就不好，高考万一发挥失常，到时候别连个一本都上不了。这次竞赛班全是一中的老师，你一定要好好学，知道了吗？”
明月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
明向虞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早了，你赶紧洗漱，睡觉前还能再学一会儿。”
“嗯好。”
回到房间，明月在书桌前坐下来，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本子，打开来，写下了今天的日期就开始发呆。
【20100910】
等明月回过神来，发现这一页已经被她画的不成样子了。
不过要是仔细辨认的话，能看出来纸上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明月皱眉，快速将日记本合上塞进抽屉里，继续看新买的辅导书。
这天晚上，她再一次失眠了，她做了整整一晚上的题目，写完了好几张数学卷子。
一中组织的竞赛辅导班不是报名就能参加，如果报名人数太多，一中的老师还会根据报名表进行筛选，最后选出上课的学生名单。
周三晚上明月回家的时候，徐秉惠已经来过了，并告诉了明向虞明月通过筛选的好消息。
辅导班上课时间是每周日上午八点到十一点半，大部分都是一中自己的学生，少数是其他高中的尖子生。
徐秉惠来的时候特地带了一盒国外进口的巧克力，她和明向虞说程北延从这周日开始要上辅导班，现在他自己的时间都不够用，恐怕不能再帮明月补习了。
明向虞觉得十分可惜，跟明月说的时候一直唉声叹气的。
明月听了之后倒是没多大反应，这件事情上周六她去程北延家的时候，他就跟她说过了。
不过程北延说她随时可以借他笔记看，有什么不懂的知识点或者难题都可以等周日上辅导班的时候问他，或者问辅导班里其他同学都行。
明向虞不爱吃甜食，明月打算明天上学的时候带一点巧克力分给林听和冯舒雅。
她们俩算是明月在四中最熟悉的人了。
说起来，上周林听还只是偶尔跑来跟她搭话，这周开始林听不再和陈昭他们一起吃饭了，而是自来熟地拉着明月一起去食堂。
就连晚上放学的时候，她还会问明月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她可以陪她一起去。
明月有点羡慕林听。
她像是没有烦恼，做什么从来都是想做就做，也不怕被拒绝，永远热烈真诚且坦然自信。
第二天上学路上，明月有点倒霉，公交车半路上出了问题，售票员给总部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将所有乘客赶下了车，让他们等下一班。
明月跟在众人后面下了车，她从口袋里摸出电子表刚要看一眼时间，余光就看到身后不远处非机动车车道上有道瘦削熟悉的身影。
陈昭大剌剌地坐在路牙子上，两条长腿曲着，面前是一辆粉红色女式自行车，他手里拿着根树枝正在捣鼓链条。
他身上仍然是黑色短袖和黑色长裤，头发很短，脖颈修长，肤色冷白，侧脸弧度分明，眉眼落拓不羁。
他旁边蹲着一个背着书包的短发女孩子，穿着初中的校服，眼睛红红的，眼圈有点肿，像是刚哭过。
陈昭捣鼓了一会儿，脱落的链条终于重新回到轨道上。
他利落起身，“好了。”
“谢谢哥哥。”
女孩急着上学，道过谢后就匆匆骑车离开了。
陈昭走到垃圾桶旁边，将树枝折成几段丢了进去之后拍了拍手上的灰，抬眸的时候，就注意到前方公交站台有个人正在朝他这边看。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明月在他看过来的前两秒，就飞快地收回视线，侧过身去。
下一趟公交很快到来，明月排在队伍前面，不用刷卡直接上去，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车门缓缓关上，一道阴影猝不及防地笼罩下来，陈昭掌心撑在车窗前，清瘦挺拔的身体将明月完全圈在座位上。
明月闻到很熟悉的味道，清清凉凉的薄荷气息，带着点烟草味。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咽了下口水。
视线里少年的手臂线条流畅，结实有力，而来自头顶的目光也越发热烈，格外有压迫感。
明月不得不抬头，软声开口：“好巧。”
“巧？”
陈昭轻嗤一声，漆黑狭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你刚刚没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