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偏爱
周五晚自习结束，明月回到家的时候快十点半了。
平时这个时间明向虞已经睡觉了，但今天明月打开门，就看到她正坐在客厅椅子上发呆。
听到开门的动静，明向虞先看了眼墙上的钟，再朝女儿看了过来，“怎么才回来？”
四中晚自习下课时间是九点十分，明月坐公交回来也只需要半个小时，一般她十点前就能到家。
明月怔了一下，关了门，回道：“卷子没写完，多留了一会儿。”
从周日晚上明向虞知道她的摸底考成绩后第一次发了脾气，这星期她们一直没有说话。
明月今天也是故意晚了一会儿才回来。
“我熬了粥，你吃完再回房间看书吧。”
明向虞说完，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碗燕麦牛奶粥过来，瓷白的碗内壁印着红色的樱桃，粥面源源不断往外冒着热气，“我今天糖加得多了一点，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谢谢妈妈。”
明月拿开自己放在椅子上的书包，让明向虞坐在她旁边。
明向虞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妈妈下午去找过徐阿姨，她答应让延延周末有空的时候帮你补习，明天延延刚好有空。”
明月指尖用力地握住了勺子，很快又放开，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明向虞柔声开口：“月月，前几天晚上妈妈太着急了，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别生妈妈的气好不好？”
明月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没有生你的气。”
她其实一直在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中考要分心让自己进了四中，为什么要让明向虞感到失望。
她越是怪自己，就越想要从这个地方逃离。
翌日凌晨三点多，明月醒了过来，她打开灯看了眼时间，还早，准备继续睡。
但她突然想到今天要去徐阿姨家找程北延补课，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和程北延一个小学、一个初中，初一的时候还在一个班，但他们一直没有什么交集，平时在路上碰到了两人也不会打招呼。
明月对程北延的印象还仅限于个子很高、成绩很好、长得也很好这三点。
她抿了抿唇，不让自己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浪费时间，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写作业。
上午明月出门的时候，明向虞给了她一百块钱，让她路过水果店的时候买一些水果带给徐阿姨。
明月拎着一袋沉甸甸的水果到程北延家的时候，徐炳惠已经拿着钱包出去打麻将了，程北延给她开的门。
高一入学到现在，明月还没主动和同龄人接触过，一时紧张到有点结巴，她用力攥着塑料袋子，“这……这是我妈让带的水果。”
程北延顿了一下，看到她白皙的掌心被勒红了，伸手接过来，“进来。”
明月带了自己这次摸底考试的各科卷子，程北延大概地浏览了一遍，替她总结出来一些问题。
她数学方面基础不扎实，解题思路不清晰，语文方面阅读理解能力薄弱，作文写的也一般，英语和理综倒是很稳，就是粗心。
这些问题其实明月自己也知道，但她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解决。
程北延将他的数学笔记递到明月眼前，“我们先从数学开始，这是我总结好的知识点，你先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明月看着笔记本封面上少年清秀隽永的名字，轻声开口：“谢谢。”
程北延想了想，又说：“笔记本你今天看不完可以拿回去，下周六再还我。”
他说完就回自己房间了，留明月一人在客厅看笔记抄笔记。
明月翻开他的笔记本，上面整理了高中数学最重要的知识点，知识点后面还罗列出了两三道很典型的例题。
程北延没有写上答案，只提供了不止一种的解题思路，每一种逻辑都很清晰，让人一目了然。
明月从书包里拿出草稿纸，遮住他的解题思路，看完一个知识点，她会先自己在草稿纸上演算，然后和程北延的思路对比，看她欠缺或者遗漏了什么。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明月七点半过来的，等她再看时间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起身将东西收拾好，走到程北延房间门口，正要敲门跟他说自己先回家了，半掩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女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穿着黑色的吊带衫和牛仔短裤，露出一双纤细的胳膊和笔直的长腿，鸦羽似的睫毛很长很密，五官精致，整个人有种张扬的漂亮。
明月看着她，目光茫然而陌生。
倒是林听眨了眨眼，“欸？这不是我们班的学霸嘛？”
“你是叫明月吧？我也是四中的，咱俩一个班，你记得我不？”
明月对林听完全没有印象，朝她走了几步后，才不好意思地开口:“开学才两周，我人还没有认全。”
林听嗤了一声，“我们高一入学就是一个班。”
明月：“……”
她抿了抿唇：“……抱歉。”
明月的好脾气让林听觉得自己有点咄咄逼人了，“哎呀，这有什么的，我知道你们好学生都一心扑在学习上嘛，不像我们这些学渣，多看一眼书都觉得是在浪费青春。”
说完，她看了一眼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程北延，“不过你们好学生都这么高冷，在学校都不需要交朋友的吗？”
林听对明月印象很深，不仅因为她成绩好，还有就是高一一整年，林听发现她除了交作业，上课回答老师的提问，没见她主动和谁说过一句话。
无论何时，她都是一个人，安静而孤僻。
程北延没接话，他去楼下最近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冒着气泡的可乐回来。
他将其中一瓶递给了明月，林听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另一瓶，她蹙眉：“怎么不是冰的？”
明月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冰凉触感，“我跟你换吧。”
林听摆了摆手：“不用，你喝你的。”
明月垂眸，看着瓶口凝结出来的水珠沿着透明的玻璃壁往下滑落，将小城夏天的滋味全部融入里面。
林听喝了一口温的可乐，没好气地说：“程北延，你说你抠搜不抠搜，省我这五毛钱你能发财吗！”
程北延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不想喝可以退。”
林听立刻瞪了他一眼，咬着吸管喝了小半瓶，才得意洋洋地回道：“你想得美，老娘才不要给你省钱呢。”
程北延对上少女清亮的视线，余光扫过她嫣红唇瓣上的水珠，喉结轻滚，立刻别开了眼。
林听觉得他一定是心虚了，刚要乘胜追击，手机铃声响了。
她翻开手机盖，孙浩宇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林大小姐，你喊个人怎么喊了这么久，你跟老程再不来，我跟老何两个人就要被昭爷虐得体无完肤了。”
林听很是嫌弃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瞧你俩没用的，我们马上就来。”
孙浩宇：“赶紧啊！”
林听合上手机盖，“好学生，打台球去伐？”
明月摇了摇头。
“陈昭也在。”林听劝道。
明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了，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嗯。”
林听忽然笑了起来，“对不起，我忘了你们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是不会早恋的了。”
放眼云城这几所规模不大的高中，对陈昭有好感的女生不说全部，至少也在半数以上。
一中的校花江晚意就是最出名的那一个。
她是少数民族，与其他女生有着不一样的漂亮，成绩也很好，却偏偏一头热，喜欢上了对风月之事不甚上心的陈昭。
林听觉得那个天之骄女从小到大最受挫的事情应该就是站在四中校门口当着他们几个的面跟陈昭表白被拒绝了。
不过说起来，那已经是陈昭最客气的一次拒绝了，才让孙浩宇那厮觉得江晚意一定有戏。
林听回过神来，又对明月说：“你看你和阿延这么熟，我跟他又是好朋友，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就一起去呗。”
程北延蹙眉，她是怎么看出来他和明月熟了？
明月耳根子软，最后还是被林听挽着胳膊带到了附近一处老旧居民楼下的台球室。
这是一处地下室改成的休闲场所，灯光昏暗，通风也不好，空气里烟味有点重。
明月她们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台球室内，身形挺拔瘦削的少年被人众星捧月似地围在中间。
离他最近的那个女生化着精致妆容，身上是一件质感很好的粉色抹胸连衣裙，她正拿着打火机要给他点烟。
可能是她的动作有些着急，试了两次都没点着。
女生每次倾身靠过来的时候，圆润饱满的胸部总是若有似无地擦过少年有力的胳膊。
陈昭偏着头，咬着烟，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底却泛着微不可察的寒意。
打火机那一簇橙橘色的火光照亮他轮廓硬朗的侧脸，少年漆黑的眉眼透着几分野性和不羁。
周围的女生都在看着他，眼神或是害羞，或是着迷。
明月不甚在意地看着，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有些麻木。
因为她知道，就在不远的未来，她会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这里的人或事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都会湮灭在她的记忆深处。
然而正当她要收回视线的时候，陈昭突然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相撞的那一刹那，明月想起上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篮球场上少年矫健的身影，还有昏暗空荡的器材室里，少年近在咫尺英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