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二十五章
御花园并不大, 便是从湖的这一头到另一头再打个转儿也用不了多久时间，便是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见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下了船，然后一个往长春宫方向而去, 一个则由安公公领着往储秀宫而去。
“这小子倒是知道心疼人。”
严晓晓跟那拉氏嚼着耳朵, 她俩本就是半看热闹半来开开眼见, 想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叫之前跟个噘嘴鸭子一般的永琏开了窍, 便是正正好的就站在御花园回储秀宫的必经之路上，看着那从远到近的人儿举手投足之间规矩半点不错儿, 对着永琏身边的头一号红人安公公也不卑不亢，不见什么分成讨好也没有端得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模样儿, 不由得叫严晓晓和那拉氏双双点了点头。
而正当她们心满意足的想要回长春宫调戏儿子的时候，却见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蹿出来了几道身影，径直就拦在了那姑娘跟前——
“佟明秀, 平时看着你装的人模人样的, 眼下到了宫里头就原形毕露了？见着二阿哥就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你还要不要脸面了？别怪当姐姐的没有提醒你, 这可是紫禁城, 一不小心就是私相授受的大罪！”
先说话的这个也是佟家的姑娘, 只是佟明秀是出自佟国纲二子法海这一脉, 她却是出自于隆科多这一脉。
佟国纲早年殉国，法海又曾教导过康熙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便是佟家因着在康熙朝保举八阿哥为储君被先帝削了又削, 他们这一支也并未真的伤筋动骨, 虽是不复康熙朝的荣光，朝中的权利也大大缩水，可一等公的爵位犹在，子孙不说如何争气却也还算立得住门庭, 便依旧是排的上号的高门大户。
而隆科多这一脉就混得不怎么样了，本就有罪于先帝爷被削了个底朝天，又因他那嚣张跋扈的小妾李四儿虐待嫡妻嫡子，被后来长大的嫡子岳兴阿狠狠告了一状，就更是被向来重规矩的先帝爷数罪并罚，连带着其二人所生的玉柱也没被饶过，不光一次性将人给撸成个白板更是再不许入朝入宫，而说话的这个便正正好就是玉柱的孙女佟玉秀。
佟明秀眼皮子抬都没抬，就当没看见这么个人儿，错开身子就准备继续走，而佟玉秀却是不干，只觉得当着其他人的面被这般无视下了脸子，更是火上心头，声音不由得顿时高了个八度。
“我跟你说话呢！我可是你堂姐，长幼为序，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玉柱打小就被李四儿宠得无法无天，自己本身又没什么能耐，纯粹是靠着祖上的余荫过活，自己拎不清了一辈子教导小辈能有什么好的就见了鬼了，便是虽然一个人的出身不能完完全全决定一切，可要叫从小就长在奇葩堆子里的佟玉秀长成个事事通透的性子，无疑跟扶正乾隆这棵歪脖子树的难度一样大。
如此，在早就歪了三观的佟玉秀眼里，自己打小不被旁人喜欢，不是他父辈祖辈的错，也不是她如出一辙的没规矩的错，而全是自己这个堂妹要跟自己相争的缘故，只是她倒也不全然是个蠢蛋，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就没在这便宜堂妹手里头占过便宜，便是眼见着佟明秀被扯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不由得搬救命一般的转头看向了跟她一起的另外二人。
“钮祜禄姐姐，董鄂姐姐，你们看看我这堂妹，咱们好心来提点她她却是这么个样子！”
此钮祜禄氏可非乾隆亲妈那个钮祜禄氏旁支，而是正正经经的嫡支，钮祜禄氏嫡支虽说同样因为当年九龙夺嫡中支持八阿哥没少被先帝爷削，可到底又是后族又是开国五大臣家族的家底硬，便是雍正也不可能直接将这么个从入关前就横立在朝中的家族连根拔起，换言之，严晓晓当初虽然重创了钮祜禄家，可对于钮祜禄家嫡支也依旧是影响不大，便是眼前这钮祜禄氏，依旧浑身都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傲气。
“你这是自觉抱上了二阿哥的大腿，就不把自家人放在眼里了？”
钮祜禄氏是怀揣着家中厚望进宫的，再是家底厚也经不起几朝的消耗，自康熙朝出了一任皇后后，雍正朝没他们家什么事儿，满以为乾隆朝能翻身结果又出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钮祜禄家自己心里也清楚，要是永琏继位再没钮祜禄家什么事儿，再往后钮祜禄家就得满满退出政治核心舞台了，而比起祖坟里头冒青烟出个能福荫几代的角色，这入宫为后为妃自然是快得多。
是以，钮祜禄氏未必看得上佟玉秀，可利益相关之下，为了不被扣上个妒忌的帽子，也不得不借由佟玉秀的这层关系来发作佟明秀。
“你佟家虽是还存着个一等公的名头，可谁人又不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凭你也想染指二阿哥？你这堂姐话虽糙，理却也是那么个理儿，人总得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若不然你在这紫禁城里头倒是痛快了，出了宫却是保不齐要给自家招来多大的灾祸，你可不要不知道好赖。”
“正是这么个理儿呢，叫我说你趁着这事儿没闹得人尽皆知就该赶紧告病出宫算，不然……”
董鄂氏也在一旁敲着边鼓。
二阿哥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快要成年了眼下里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甚至秀女进宫这么多天，长春宫中连传召秀女的旨意都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二阿哥一个都没看上眼呗！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二阿哥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也就罢了，说白了大多数心里头也明白这政治婚姻之下什么真爱不真爱的都像是玩笑，大家族出来的女子往往更加世故，心中怀揣着的什么美好憧憬也越少，能够各取所需凑合着过也已经是顶好了，是以便是永琏态度冷淡大家也都没当一回事，可眼下里不同，突然半路上蹿出一个叫永琏另眼相待的佟明秀，这就叫大家伙有些坐不住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佟明秀，却是看着眼前这般阵仗没有半点十一二岁小姑娘的惊慌，反倒是听着听着，还没等董鄂氏把话说全，突然嗤的笑了出声——
“都说不遭人妒是庸才，眼下里我算是明白其意了，怎么着，你们嫉妒啊？”
钮祜禄氏和董鄂氏都是勋贵出身，这样明里暗里的施压和一不小心就要被毁了名声的帽子之下，她们想过佟明秀会勃然大怒，也想过她会张皇失措的辩解，甚至想过她会故作镇定如何如何，却怎么都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个态度，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卡壳，而佟玉秀却是吃软钉子从小吃到大的，再知道这便宜堂妹那刀子嘴不过，便是梗着脖子道。
“佟明秀你说什么呢？咱们是担心旁人瞧见了……”
“旁人是谁，你们说来我听听。”
佟明秀依旧云淡风轻，佟玉秀却也跟着卡壳了。
她本就出身上有妨碍，能进宫选秀都是凭着祖制和祖辈的余荫，不然这宫门她都进不来，说白了就是个纸老虎只知道在家里横，往外头对上钮祜禄氏和董鄂氏尚且要小意讨好，哪还敢胡乱攀扯别人，便是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憋出个下半句来。
“佟玉秀，你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你犯蠢我都懒得跟你计较么？”
而佟明秀却显然不是什么息事宁人的绵软性子，看着眼前这三人又是一嗤——
“不是我大度更不是你可爱，而是你们这一支从根子上就烂掉了，虽说言不及祖辈，可隆科多本就是我佟家的罪人，那李四儿更是下贱不堪之辈，你作为其后人不吸取教训痛改前非就罢了，还蠢到极致尚不自知，如今竟还连同外人由得她们辱我佟家门庭，枉你还以佟家女自居，我佟家一门两皇后一贵妃，哪个不是史上留名的毓秀之辈，你自己挺不直腰杆也就算了，别没的折了我佟家的腰！”
“你！”
佟玉秀被当众揭了老底，心里气极，可对上佟明秀从来没有过的厉色却没由来的一阵瑟缩，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又将枪口转向了一旁的钮祜禄氏和董鄂氏。
“你们张口身份闭口身份，一副我叫你们不顺意了就仿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模样儿，你们倒是说说你们是个什么身份？开国五大臣？确也可敬可配，然敬的是他配的也是他，但凡你们有点骨气就应该想着如何不负祖辈英名，而不是钻山打洞只知道盯着这后宫的位分，以此来振兴本家，真正的勋贵大族是以本家底蕴才出皇后，而不是靠着皇后才一门勋贵，本末倒置，也敢自以为贵？”
“你！”
佟明秀脸上的鄙视毫不遮掩，直把钮祜禄氏和董鄂氏气得冒烟，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那你呢！你跟我们不也一样，你不也是心心念念想攀上二阿哥！”
在场静了一静，安公公竖起了耳朵，只觉得这是今日这场纷争里最重要的要给自家主子汇报的一句话，而不远处的严晓晓和那拉氏也放慢了呼吸，想听听这佟明秀如何作答。
“入宫选秀这是祖制，我无心刻意示好于谁却和二阿哥投机这是缘分。”
佟明秀粲然一笑，可看向面前三人的眼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明明不过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女，却几乎就可见日后的上位威严。
“不是我的，我佟明秀不要，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
不远处的严晓晓不知怎么的眼前就浮现出了很久之前，同样在这御花园中的佟妃用着一样掷地有声的话，说退了比自己位分高出一截儿的恭靖妃端顺妃的画面，和在雍王府中那性子一向柔软的佟侧福晋赶在自己之前把钮祜禄氏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场景，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出声，也怪道她对佟家的男人不感冒，却对佟家的女人一向亲近，谁又不喜欢这样为着自己的坚持骨子里都透着坚定的人呢？
看着因着自己的笑声都回过头纷纷请安，瞬间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的钮祜禄氏董鄂氏三人，和那依旧动作不错的请安，脸上笑容不减的佟明秀，严晓晓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如此，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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