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二十章
乾隆并没有死, 可跟死也没了什么差别，或者说，还不如干脆死了来得痛快。
从当年海兰珠被孝庄下了前朝秘药的那个时候起, 严晓晓就细细留心过, 几朝下来说是对这前朝秘药的了解, 除了那传承几代的太医世家怕是就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自然知道乾隆和高氏欲下给永琏的药有什么作用，相传前朝万贵妃便是没少拿此药毒害后宫子嗣, 用了这药起初就像寻常的小儿风寒一般，然而逐渐高烧昏迷再一点点衰竭而死, 严晓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在乾隆身上，虽是不比用在小儿身上要人命，却也叫乾隆够受的了。
“皇上虽说身体一向康健, 可此药狼虎, 老臣无能……”
太医略带颤抖的话回荡在乾清宫寝殿之中, 整个殿中仿佛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严晓晓带着永琏端坐在一旁暂且还看不出什么表情, 另一侧则的巴尔图等宗室王爷及鄂尔泰张廷玉等人却是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这就是没得治了？！
在场众人虽说不乏在前朝对乾隆步步紧逼者, 可有一句说一句的却还真没人想送乾隆去死一死, 毕竟这新君登基才将将一年，毕竟先帝爷的余威还在, 毕竟大家顶天了就是求权求势没想成下一个多尔衮下一个鳌拜回头被清算, 严晓晓也正是因此才对乾隆下手来得快准狠。
一个脑子不清楚的皇帝并不可怕, 但一个口口声声惦记着让你全家去死的皇帝呢？
如今宗室支持她百官拥护永琏，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因为如今乾隆膝下空虚罢了，永琏自不用说，再一个大阿哥永璜也是富察家的血脉, 再是乾隆如今年轻总不可能只有这两个儿子，可至少眼下没人会为了还不存在的人儿去得罪长春宫，但若是占着眼前这点优势就坐视不理其他，等到乾隆哪天突然脑子回过了神开始重新宠幸八旗贵女生下几个阿哥呢？利益当前，到时候谁还会管什么嫡出不嫡出？说的难听点，从顺治到康熙再到雍正，又哪一个是正宫皇后的嫡出的？
如此，再加上因着胤禛缘故对乾隆的万般厌恶，严晓晓再也不打算留手，便是如今前朝纷乱，永琏还没有当年康熙的那份能耐能够一上来就镇压宗室镇压百官将权势紧紧攥在手里，可又谁说她要永琏直接称帝呢？
乾隆若死了，甭管他多不堪多叫人看不上眼，那也都是一国之君乃是国丧，如今不比当年顺治朝初初入关，又是闯王李自成又是清军，国破家亡之际百姓们连自家都顾不上，哪里管得了什么这皇帝死不死的事儿，然眼下里康雍盛世若是新君刚刚继位一年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便是有高氏拿来当由头也少不得一大堆麻烦事，说不准还会叫南边白莲教提前几十年发难。
况且永琏如今年幼，若是乾隆死了由永琏登基，按照祖制必是要留下辅政大臣的，而等到大婚亲政这其中少说也还要六年，而六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再养出一个多尔衮一个鳌拜，严晓晓虽说有信心永琏不会是庸碌之辈，可明明能够防范于未然的事儿又何必费两道功夫？
如今乾隆活着，永琏可以名正言顺的作为太子监国，等到日后大婚后登基也没了什么辅政大臣不辅政大臣的掣肘，朝中的一切也早就烂熟于心，于永琏也好于前朝也好于大清也好都是百利而无一害，顶天也就是乾隆活得生不如死罢了，可在国在民在社稷跟前，谁又还会在意一个已经没了作用的皇帝呢？
更别说在众人眼里乾隆落得如今这步田地纯属自找的——
巴尔图都快气死了，先前看着乾隆正常了点他还以为吃一亏长一智总算是清醒了，他老了，又有个铁帽子王的爵位，压根就没想过要死死的把着皇权不放，别人看不明白可作为代善的子孙他却看得很明白，星星岂可和日月争辉？越是在皇权漩涡中打滚越是跟皇帝过不去就越是死得快，与其冒着这一不小心就要祸及满门的风险染指皇权，倒不如舒舒服服当他的铁帽子亲王，是以，他也动过再观望一阵子就归还乾隆部分权柄的心思。
可眼下里这才安生了多久，就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谋害皇帝谋害中宫嫡子，这是要反了天了吗？！
巴尔图作为历经几朝的老狐狸，自然不会偏听一方说辞，可那秘药确确实实是高家搜罗的，御膳房那奴才也确确实实是高家的人，长春宫的膳食和乾清宫中的点心亦是确确实实的查验出了那一模一样的秘药，更甚至连高斌都信了，从原本板上钉钉的贵妃一朝被贬为贵人，以高氏的心气儿怎么会心中没有怨言，这怨言旁人不敢说对自家人她却是说过不少的，是以便是连高斌都以为是高氏高高在上的被捧惯了，一朝被打落神坛心中生恨才有玉石俱焚之意。
如此，再加上各宫嫔妃一致作证，大家伙也都不傻，乾隆膝下如今就富察家这么两个阿哥，乾隆成了这幅样子除非是有人冒着大不违来逼宫改换帝统，不然便是怎么着都是富察家的孩子登基为帝，这般之下自然不会有人上赶着去跟既定的新君作对跑出来当什么主持公道的愣头青，再还有一向眼里头容不得沙子那拉氏一板一眼的说着当日的情形印证了这番所赐，便是巴尔图再是觉得其中有不对的地方也没话说了，说得难听点，就是真的从头到尾是个阴谋，皇后能算计到这份上，且叫后宫众人都站在她这一边，这份手段也不是一两下就能轻易对付的了。
巴尔图看了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乾隆，又转过头深深的看了眼一旁的严晓晓和永琏，想到永琏自幼早慧被先帝爷亲自教导多次抚掌称赞，小小年纪进退得宜言辞自有一分想法，面对自己等宗室勋贵重臣时不卑不亢，半晌，终是叹了一叹。
“皇上如今这般已无法理政，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二阿哥嫡出中宫名正言顺，奴才等请二阿哥代为监国以正朝纲。”
严晓晓不说话只垂头看向永琏，小小的人儿才将将到她腰这么高，眼下里却是透着一股不逊于成人的沉稳。
“可。”
“奴才/老臣参见二阿哥，请二阿哥安。”
他们两方转瞬间便达成了默契，本就站在严晓晓这一边的庄亲王履亲王自不用说，鄂尔泰张廷玉等虽说是国之重臣，却也不愿沾上这继承皇位的大事，自然以巴尔图这位爱新觉罗宗室中说话最有分量的老王爷为先，听得这话便是都朝永琏行了一礼，而此情此景落到在床上干躺着无一人多问他一句的乾隆眼里，自是目欲呲裂。
严晓晓下药的分量把握得极好，既不会干脆死了又不会太轻松，比如眼下乾隆便是手不能动腿不能行口也说不出个完整的话，却又保持着意识的清醒，能看能听能想能正常的思考，如此，眼睁睁看着宗室重臣放弃了自己改为支持一个才六岁的孩子，乾隆只觉得满心的可笑，可感觉到自己僵硬的四肢和仿佛被堵了一块重物的喉咙，他又满心的绝望。
巴尔图等人来得快也去得快，毕竟朝中发生如此大事再是粉饰太平也总得有个说法，前朝要忙的事还不知凡几，静谧的殿中再度只剩下了严晓晓和永琏，以及躺在床上气得发抖又无可奈何的乾隆。
一步步的慢慢走到乾隆床前，看到乾隆这残破不堪的样子，严晓晓的脸上划过了毫不遮掩的厌恶及痛恨，乾隆看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严晓晓，眼中同样划过了深切的恨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从喉咙中憋出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毒……毒……妇……”
“我从未说过我是个好人，只是比起你却也差远了，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用了这药尚且被摧残到如此模样儿，若是用再永琏身上呢？你这不光是要他的命，还想要他受尽折磨，论毒辣谁又比得过你呢？”
“都……都……你逼的……”
乾隆眼中满满都是不服，严晓晓本不欲与他多言，此刻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嗤笑出声。
“难道是我逼你不敬不孝，我逼你宠爱高氏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逼你苛待永琏，我逼你伙同高氏一起毒害亲子的？说来上一个在宫中被害的皇帝还是那明朝的嘉靖，你与他倒也没什么分别，唯一不同的怕就是他认了自己是个昏君是个暴君是个畜生，而你还要一边不干人事儿一边拉着人皮罢了，若不是看在先帝爷的面子上不欲叫他被后人指摘养出这般禽兽不如的儿子，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好好的躺着？”
说着又是一嗤。
“我也真是为先帝爷感到不值，若不是孝敬皇后所生的嫡子去得早，你是唯一一个满军旗所出的阿哥，你当这皇位轮得到你？便是给了弘昼也比你强出了不知道多少，竟还拿着圣祖接你入宫教养给自己脸上贴金，若不是看在先帝爷的份上圣祖爷知道你是谁？康雍两朝历经多少磨难才成就一番盛世，你莫说跟圣祖爷相比，便是比起先帝爷，那也是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还真当你坐在龙椅上便就是条真龙了不成？”
乾隆被严晓晓喷得一头一脸，越发的气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喘着粗气恨不得直接背过去才好，卡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道饱含了森然冷意的清冷声音。
“汗阿玛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儿子还没好好孝敬你呢。”
乾隆如今已经是走投无路，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一喜，只以为永琏到底年幼就如吕雉的儿子见不得吕雉在后宫大杀四方一样，对皇后这般狠绝的手段也不认同，可等他费力的转过头对上永琏的眼睛的时候，却只觉得背上袭来了一阵寒意。
“儿子可不是那白眼狼惠帝刘盈，额娘为我忍辱负重多年又费劲心思只为给我筹谋，我孝敬额娘保护额娘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做叫额娘伤心的事儿呢？”
永琏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瞬间就看透了乾隆的心思。
“汗玛法向来恩怨分明，儿子性子亦然，如汗玛法悉心教导我，教我明理教我辩事，儿子只当延续康雍盛世为报，如娴妃母屡施援手儿子以后也会善待她，善待乌拉那拉满门，如巴尔图如履亲王庄亲王这等是非分明的儿子亦不会错待，但相反的，高家金家这些内务府世族却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还有钮祜禄家也不必留什么颜面了，至于汗阿玛你……”
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永琏的话没说尽，可正是因为没说尽才叫乾隆更加的恐慌，对上那透着森然冷意的清冷双眼，乾隆竟一时有些恍惚，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仿佛不是自己那才六岁大的儿子，而是从前就压得叫他喘不来气，杀伐果决的先帝爷。
永琏扶着严晓晓往外走，原先装聋作哑的内侍这会儿都一个比一个身子躬得低，口中更齐齐呼着恭送二阿哥恭送皇后娘娘，只永琏轻轻的一句话飘进了乾隆的耳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只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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