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四十六章
这道旨意犹如深海里头的一记炸雷, 瞬间把前朝后宫众人给炸了个人仰马翻——
别看孝懿皇后只当了半天的皇后，可怎么着那也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封的正儿八经的主子娘娘，记到孝懿皇后膝下, 那雍郡王岂不就是中宫嫡子了？！
虽是老爷子并未再立明旨册胤禛为储君, 却也尽够让前朝宗室大臣看着胤禛眼里放光了, 佟家更是不说, 佟国维对于跟雍王府的亲近向来是比较矜持的，作为康熙的嫡亲舅舅, 算得上是所有皇子正经八百的舅公，再是心中火热也不能成天见上赶着巴结讨好一个孙辈不是？可到了眼下却是再没有什么好自持的, 坐在自己家中佟国维就忍不住大笑了三声。
佟家一门出了两任皇后，一个老爷子就叫佟家风光了大几十年，再是胤禛不是孝懿皇后亲生的, 如今改了玉碟佟家那也是正经八百的母族, 只要他们别上赶着去戳这位新君的肺管子, 佟家至少还能再风光个几十年, 这怎么能不让人高兴？
看着前朝众人对着自己羡慕嫉妒恨, 佟国维面上客气, 眼中的喜气却都要溢出来了, 与此同时，佟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我就说怎么今个儿一起身就听见喜鹊再叫, 原来是这样天大的喜事, 这不, 嫔妾便想想来沾沾贵妃娘娘的喜气，娘娘可不能嫌弃嫔妾等人。”
比起前朝男人们烧热灶烧得还算矜持，后宫里头的巴结奉承就直白多了，眼下正赶着在佟贵妃跟前说话的正是王嫔。
王嫔是当年老爷子南巡的时候底下官员敬上来的, 虽说也是官宦出身，这些年也挺得老爷子的喜欢，却到底吃了是汉人的亏，这辈子到顶也就是如此了，自己如何王嫔倒并不怎么在意，可她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小，将来前程还少不了得仰仗新君抬举。
毕竟不争位归不争位，都是来这世上走一遭，却是谁都不想庸庸碌碌的一辈子，看看裕亲王府再看看恭亲王府，都是老爷子的亲兄弟，可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便是帝位不敢想，能混个贤王名垂千史那也行啊！
严晓晓住在宫外，王嫔鞭长莫及，可佟贵妃却是近在眼前，这年头养恩大于生恩，再不是亲生的，再雍郡王自己有本事，能这样名正言顺的不遭任何人反对，那也得靠着孝懿皇后这块招牌，便是不说什么情分不情分，单只是投桃报李往佟贵妃也总能得几分新君的孝顺劲儿，到时候若是能叫佟贵妃为她说几句话，她几个儿子年幼又没碍着新君什么，总是好大于不好的。
再者了，她要是没记错的话，佟贵妃可还有个嫡亲的侄女儿在雍王府当侧妃，且还有个已经长成了的阿哥，王嫔的眼波闪了一闪，只是到底她能得老爷子宠爱又平平安安生下三个阿哥，不是什么愚笨之辈，别的不说，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有数得很，便只是面上更添了几分热切而已，然而跟着一起奉承的人里头却是有那蠢不拉几偏偏还自作聪明的人。
“听说娘娘的侄女佟佳侧福晋平日里很是得雍郡王的喜欢，我远远的瞧见过几次确实是个神仙女子，还有那三阿哥也是养得机灵可爱，保不齐这日后就有什么更大的造化，妹妹先给娘娘贺喜呢！”
犯蠢的是十九阿哥胤稷的生母高贵人，社稷社稷，老爷子给取了这么个名儿，私下里自有那爱奉承的人拿来说事儿，若是王嫔听了这样的话别说喜不喜那必是要严惩的，可高贵人却是听得颇为志得意满，由此就可见这不是个脑子清楚的，果不其然马屁直接拍到了马腿上，叫佟贵妃猛地沉下了脸。
“住嘴！”
佟贵妃也是快要气死了。
佟家是想多将这泼天的权势再延续一辈，也知道这从龙之功和当皇帝的外家最风光不过，可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人，再风光那也得有命享不是？不说旁的没用的，就说眼下雍郡王对待那一妻一子的态度那便已经是再明显不过，总不能以为人人都像阿灵阿一样，听了妇人两句话就脑子犯浑把这一家上上下下给得罪得彻底吧，叫佟家人来说，与其冒那样大的风险去博那一丝丝微薄的可能，倒不如叫弘曙好好跟着弘晖贝子处着，像如今跟裕亲王府沾上点边的不也挺风光？
如此，佟贵妃是巴结严晓晓都来不及，听了这话险些没有吐出一口老血，却转而一想觉得这也是个表明自己态度的机会了，然而就在此时，还没等她来得及发作，就只听见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极为尖利的骂声——
“贱人，我就知道你们一门上下不安好心！”
转头一头，竟是憔悴了不少的德嫔。
很多人都是这样，自己的东西自己可以扔可以丢可以不珍惜可以不稀罕，可若是有人要来抢来争来夺，人却是不干了，眼下德嫔便正是如此，对她而言，她可以不待见胤禛可以磋磨他们夫妻俩也可以黑心事一件一桩来得不停，却不能允许胤禛一声不吭的就把她甩开，更别说把她甩开之后竟是直接转头投向了叫她恨到了骨子里的佟家的怀里。
胤禛要么不进宫要么进宫就直接去了老爷子跟前，德嫔忌讳老爷子不敢造次，对佟贵妃却是没什么好客气的，便是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竟是一把掀开了拦在自己跟前的太监宫女，直接就朝佟贵妃扑了过去。
佟贵妃先是一愣，然后却是极快的回过了神来，她也是看德嫔老早就不得劲儿了，眼下里德嫔都送到自己跟前来了自然也没有放过的道理，便是从来没有过的以极快的反应直接一脚踢到了德嫔的膝盖上，叫德嫔来势一停，直接摔跪在地。
佟贵妃冷冷的看着又是痛极又是气极的德嫔，“德嫔这是规矩都不懂了，一个小小的嫔位竟敢冲撞本宫，依着宫规便是送你去慎行司都绰绰有余了。”
“你这个贱人！”
佟贵妃是正经八百的满族贵女，从打出生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主儿，就是进了老爷子的后宫，那也向来是后宫里头的头一份，被人巴结奉承还来不及，哪来的人敢兜头兜脸的指着她叫骂，佟贵妃先是勃然大怒，可看着德嫔面上更加显而易见的怒意，想到她如今的境况，又突然转而笑了出声。
“何必这样气急败坏，这难道不是你所求的么？”
抬手看了看自己镶满了宝石的指套，佟贵妃话说得颇为慢条斯理。
“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呢？竟是坐拥宝山不要，你不要自然有人要，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如此，这会儿你又有什么好再来歪缠不忿的？德嫔啊德嫔，本宫奉劝你还是老实点罢，毕竟你还有个儿子不是？多的指望不上却碍着到底是自家兄弟不好被外人说薄情，以后郡王想来还是能混上一个的，若是你眼下里再左天作地的把人给弄得彻底没了耐心，你说回过头来十四阿哥会不会怪你？你可没有再多的儿子能这样叫你折腾了，便也珍惜珍惜自己的福分吧。”
说完也不等德嫔挣扎着再说什么，挥手就叫人给带了下去，德嫔又气又急，却又被话中的意思所慑，佟贵妃也有所防范轻易不叫她出永和宫，便是一时想着不知道众人如今如何看待自己，一时在自己宫中跺脚骂胤禛严晓晓几句，一时又哭嚎着十四阿哥，没几天功夫就把自己给折腾得病倒了。
先前德嫔想见胤禛见不到的时候也给雍王府递了不少消息，严晓晓没有看德嫔发疯的受虐倾向只当不知道，可眼下里胤禛刚刚才记到孝懿皇后膝下，德嫔就病得这样七死八活的，若是他们真的不管却是显得太过于薄情了，看在老爷子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事，严晓晓也有彻底撕撸开德嫔这一茬儿的心思，便是终于在德嫔的千呼万唤中进了宫。
永和宫还是那么座永和宫，却不知道怎么的比起从前看上去荒凉了不少，还没等严晓晓走近，就见从前向来狗仗人势的姜嬷嬷躬着身子殷勤的一路过来请她进去，严晓晓笑得很是有些讽刺，却也懒得多说其他，只由得她领着自己一路直接进了德嫔的寝殿。
说来也好笑，这当婆媳当了不少年头，这却是严晓晓头一回进德嫔的寝殿，目光一溜儿的从屋中沾染了些许灰尘的摆件儿上略掠过，最后定格到躺在床上颇有些气若游丝，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德嫔身上。
“老四家的，你来了……”
“别装了，您这眼里的恨都快溢出来了。”
严晓晓可没什么心情跟德嫔来什么一朝顿悟痛改前非的感人戏码，看着德嫔明明眼中全都是深深的恨面上还非要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儿，严晓晓觉得这是明晃晃的拿她当傻子玩了。
胤禛被记到了孝懿皇后膝下，那便就不算是德嫔的儿子了，德嫔的日子自然不可能再如从前那样风光得意，可如今十四阿哥在前朝却也还得力着呢，别说佟贵妃掌管后宫向来不苛刻，就是看在十四阿哥的份上也没人真的敢苛待了德嫔去，说白了，就是知道自己再不能跟从前一样直接拿着孝道来掣肘胤禛，就想拿自己过得如何凄苦胤禛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如何翻脸无情来说事儿罢了。
严晓晓好整以暇的看着德嫔转瞬变了脸，又是一嗤。
“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不成？名声能当饭吃么？汉武帝过河拆桥将原配皇后发配置长门冷宫，可后世说起来却只说他也只说他百废而兴雄才伟略，唐太宗宣武门之变亲手斩杀亲兄弟被人诟病，可流传至今说得更多的却仍是千古明君，当皇帝名声好不好有什么紧要的，只要能叫吏政清明百姓安乐，那便足以流传千古，是以，别说您如今已经不是咱们爷的额娘了，就算是，你还真当自己能上天了？”
“你！”
“我就跟您直说了吧，不管从前还是将来，您和十四弟可都是要指着咱们过日子呢，便是给你们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以为十四弟就能赢得过咱们爷？”
严晓晓看着德嫔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君子不立于危强之下，你看从前，老爷子舍得叫太子亲征么？大哥一回回的仗着自己的军功在前朝蹦跶，却从没想过老爷子会叫他去，便是打一开始就没想过局叫他继承大位，如此，你再想想十四弟，是不是跟大哥一回事儿？嗯？”
德嫔愣住了，下意识就想要反驳却是嘴巴开合了半天都没能憋出句话，便很有些恼羞成怒，看着严晓晓面上颇为悠闲的表情越发的刺眼，张嘴就刺道。
“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你以为将来这后宫真的就是你的天下了？”
看着严晓晓朝自己挑了挑眉，德嫔也懒得装什么可怜不可怜了，嘴角的笑意充满了恶意。
“你们府上佟家的那个侧妃不是过得还挺风光了，如今老四是靠着佟家贱人的死人风才上的位，如今正是跟佟家打得火热的时候，你以为你的位子就稳当了？”
这天下没有绝对的敌人，在后宫里沉沉浮浮多年事儿看多了的德嫔也并不是一个完全不识时务的人，她当然恨胤禛和严晓晓，可眼下里更叫她恨得咬牙切齿的还是佟家，她倒也知道凭着她自己如今想要弄倒佟家无异于是蚂蚁撼象，可严晓晓……不管德嫔多不愿意承认，也得服一句战斗力确实是高。
如此，若是能撺掇严晓晓一起对付佟家，也不是不能暂且先化干戈为玉帛，只是这几尽挑拨之意的话听到严晓晓耳中，却是叫她终于没忍住给笑了出来。
“你，你笑什么？”
严晓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
“笑你蠢啊，你这一辈子靠的是丈夫是儿子，丈夫宠爱儿子得力便过得好之又好，一旦失宠一旦儿子不能再成为你的助力，你就会一下从天上掉到地下来，我跟你却不一样，便是无宠便是无子，我也绝不会叫别人小觑了去。”
什么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说的就是德嫔了。
“如果我是你，孝懿皇后前脚刚去不等老爷子下旨我就得把他接到身边来，亲手给他做吃的亲手给他做穿的天天关系他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孝懿皇后对他有一分的好我便对他有十分的好，时间久了自会有人说亲母还是亲母，到底不是养母可比拟的……”
见德嫔听得一愣，严晓晓唇角的笑意越深。
“你对他越好他就得对你越好，不然他就成了个白眼狼，老爷子容不下他宗室容不下他，要想继位就得老老实实装他的孝子贤孙，到时候，佟家再风光也只能规规矩矩跪在你跟前请安，你最心疼喜欢的儿子也会跟着被惠及一门无限风光，你想想那光景，这可不比你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强多了？再瞧瞧如今，你恨的都比你过得好，你爱的却被你一同给拉到了泥沼里，啧，我都替十四弟无辜得慌。”
德嫔脑中仿佛浮现出了自己当上皇太后，佟家一干人对着自己行礼请安的模样儿，十四阿哥也依旧是风光无限的大将军王，班师回朝得尽百姓赞颂的画面，听着严晓晓话锋一转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况，德嫔脸上有几分怔忪，半晌，仿佛是为了守住自己心中最后的一抹坚持一样，又突然的嘶吼出声。
“……可我就是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
严晓晓笑了。
“谁在乎你喜欢不喜欢呢，自己作的死跪着也得受着。”
看着严晓晓全然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的模样儿，德嫔第一次没有激动反驳，而是愣在了原地，脑中被方才严晓晓的话给破天荒的勾出了许多她不曾回想过的画面——
记得胤禛刚到永和宫时看着她抱着老十四，有些惶恐又有些期盼叫自己额娘的神情，还想起了有一次胤禛在书房教老十四写字，老十四写得不耐烦了就把墨甩得到处都是，自己不由分说骂了胤禛一顿时他脸上有些落寞的表情，还有一次胤禛得了老爷子的赏赐兴冲冲的拿到她这儿献宝，却被她转头送给了老十四时，叫胤禛知道后那不发一言转背就走的背影……
正在神色怔忡的时候，却见严晓晓身边的方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
“主子，大阿哥来接您回府了，说是给您买了您前个儿说的六方斋的芸豆卷呢。”
严晓晓本来今天就是过来走个过场，自然没有儿子来了还跟德嫔墨迹的道理，深深的看了德嫔一眼，见着她被打击得不轻的模样儿，留下一句德嫔母且休息吧便径直转身而去，德嫔从前从没觉得额娘不额娘叫来有如何，可这会儿却是被这句德嫔母叫得浑身一震，然后远远看着弘晖一边举起自己手中的点心包，一边亲昵的扶着严晓晓远去的画面。
良久，先是一阵大笑，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终是匍在床边大哭了起来——
有些东西若是从不曾拥有也就罢了，可怕就怕在想要的一切原来曾经离自己那样的近……求而不得，悔之晚矣。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并做一章，弘历是求而不得，德嫔是悔而不得，我觉得对他们而言，死是一时痛快，这样却是长久的折磨，准备结束这个世界撸番外了，大家想要sei的番外鸭！
ps：这几天在外旅游差点没死在外面，我脑子有泡在airbnb上订了民宿，然后跟图片严重不符睡了一晚沙发第二天人生地不熟又游客爆满各种找房，我老公还发烧了，各种有的没的简直要疯，今天终于回程了，等我先猛睡一觉，起来再补更，嘤嘤嘤爱你们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