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十二章
这种事儿呢, 并不大方便直接放到明面上来说。
饶是皇帝，他也不能大喇喇说，哦, 我小妾不满我当年的决定, 不敢对我怎么样就恨上了皇后, 这会儿我要罚她了, 你们都睁大眼睛看了，我是个公正的皇帝……怎么着都是家丑, 要真放到台面上来说，皇帝就不要脸面了？
宫中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极为诡异, 明摆着老爷子心里窝着火要收拾人了，再是法不责众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德妃这会是真的吐血了, 谁又知道严晓晓会是这样狠绝的性子, 竟是不下手则已一下手要命。
德妃也是宫里的老人, 且当时就在孝懿皇后宫里头伺候, 亲眼见过老爷子是怎么对待这个自家小表妹的, 后来也亲眼见到孝懿皇后死的时候老爷子是如何消沉的, 是以, 她心中再是如何都从不敢将对孝懿皇后的一丝不满放在面上，可现在倒好, 不光老爷子知道了, 整个紫禁城, 满朝大臣命妇全都知道了！
饶是一时半会康熙还没对她怎么样，她也只觉得这么多年的人设全崩了，光想想就觉得一阵一阵的头痛，而更让她头痛的还在后面——
大格格闹出这么一出, 有跟宋氏闹脾气的缘故，更多的却是想借此逼迫严晓晓碍于面子不得不将她认到膝下，在她看来，就是这嫡母再不喜欢自己，总得看在阿玛的面上装出点贤惠模样儿，总不能就管她去死，然而她却不知道严晓晓当时就直接把事儿给捅到了胤禛那里。
胤禛对于德妃的感情其实很复杂，对于生母他当然是有所渴望和期待的，特别是每当他看到德妃对待小十四万分慈爱的时候，他心中就会升起一种既不甘又渴望的复杂情绪，甚至年纪更小，还没看破德妃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他还会有当年如果没养在孝懿皇后膝下就好了的想法，是以，对于大格格这种连亲妈都不认，一心只管自己前程的做法，他心中颇为不喜，便是从前对待大格格还有几分耐心的他，自大格格伤了之后，除了打发苏培盛去看了两次，自己一次都没去看望过。
大格格等了又等，不光嫡母不来，就连自家阿玛也显得十分冷淡，到底不过才几岁大的年纪不由得彻底慌了，开始不管不顾的哭闹起来，甚至还不肯吃药，想要旧计重施的以此逼迫胤禛和严晓晓……她本就伤了头，好生养着也就罢了，如今这样非要作死，自是眼看着就不好了起来，没到半个月的时间，竟就这么去了！
大格格活着并不叫人在意，可她这么一去，就捅了马蜂窝了——
大格格再怎么着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虽然是个庶女并不得两宫看重，那也不是由得旁人随意糟蹋的，况之前严晓晓给大格格洗白了一波，只说她是怕嫡母为难才如此，宫中不由得暗地里又有了风声，只说要不是德妃横插一脚，由得四福晋养了去又哪来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造孽……宁寿宫老太太上了年纪了，盼着的就是子孙满堂阖家和睦，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心里自是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便是第一个的坐不住了。
不能发明旨训斥，可宫门一关，她一个皇太后要训斥谁还要看谁脸色不成？便不管德妃如今腿脚还没好利索，就直接把人给提溜到了宁寿宫。
德妃风风光光了这么多年，就是这回被严晓晓坑到了下水道里，关着门在永和宫也着实是没受过什么排头，然这回到了宁寿宫，却是当日她对严晓晓下马威那一套，叫她自己先尝了个遍。
“德妃娘娘，太后娘娘正在佛堂里给皇上祈福，您且先候着吧。”
从前来宁寿宫哪回不是前脚刚跨进了门后脚就被请了进去，哪有在大门口站着等的理儿，六月的天已经有一些热了，来见老太太她并不敢穿得太随意，层层叠叠的宫装之下一会儿便沁出了汗，且腿脚还没好利索，一会功夫就觉得腿上疼得厉害，更要命的是这宁寿宫里头你来我往的宫女太监们，多少年没被这样把脸子放在脚底下踩，德妃只觉得身心受尽了折磨，饶是如此，老太太也是发威，直叫她在外头站了足足三个时辰之后，才叫人把腿已经不是腿的德妃给‘请’了进来。
“臣妾给太后请安。”
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上，权当看不见德妃抖抖索索半福着身子的艰难模样儿，只一心一意的看着手中的佛经，德妃浑身早就被汗给沁透了，陡然进了这阴凉的宁寿宫大殿，只觉得一股寒气往骨头里钻，叫她越发的难受了起来，等了又有一刻钟，见老太太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德妃连在心中破口大骂的心思都没有了，终于忍不住脚脖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被这么一番动静下来，老太太总算是看得到德妃了，可面上却没有半点平日里的慈祥模样儿，只冷冷看着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的德妃，将手中的佛经重重砸在桌上。
“这就受不了了？你那可怜的孙女命都没了，你这又算是什么呢？”
老太太是个根正苗红的蒙古人，性子直爽不会太多弯弯绕绕，当年也是吃足了董鄂妃的苦头，最是看不得这些没有底线的阴谋算计，再她看来，争争宠刷刷存在感都没什么，可先是给自己儿媳妇下药，再是间接性害了自己孙女的性命，在老太太眼里就实在是太没有底线了，竟是叫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一个劲拿着亲生儿子作耗的董鄂妃，叫她越发神色冷漠了起来。
“我从前还说老四性子太清冷了一些，竟是跟生母都不大亲近，如今看来竟是我错怪了他，漫天下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生母，也好在当年皇帝将孩子给了孝懿皇后养，若不然，说不定就跟今天的大格格一样，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老太太这话就是往肺管子上死命的戳了，德妃听得心里要爆炸，却半个字不敢说。
“老四媳妇也是个倒霉的，竟是摊上了你这样的婆婆，好端端的你竟敢给人下那样下作的药，你就不怕亏心事做得多了折了你的寿？”
老太太到如今这个位子，说话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德妃别的话都能忍，这种要了命的帽子却是怎么都不敢接下来。
“太后娘娘容禀，臣妾冤枉啊，胤禛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我怎么会心里头不疼他呢？老四媳妇向来孝顺，再好也没有的，我又怎么会不疼她反而害她呢？只怪我从前拎不清叫老四的后院叫那些侍妾格格把持着，说不定她就是在这上头着了道，臣妾实在是冤枉啊……”
老太太不接话，德妃却是拼命的表着衷心。
“臣妾跟老四虽然总是不亲近，可我心里头却是疼他的，只是他从孝懿皇后那到臣妾这里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成年了，性子也已经定下了，臣妾从没有参与过他过往的人生，便总是小心翼翼着的，只怕哪里叫他不高兴，或许正是因此才多了生疏和客套，臣妾，臣妾心里也苦啊……”
这在宫里头的谁不是影后，德妃这一番唱作也算是卖了命了，老太太以正常人的思维听着听着，也确实觉得这是有几分道理的，这么多年无忧无虑的日子过惯了老太太并不是什么爱动脑子琢磨这些事情的人，再加上康熙到如今也没有发话表明什么态度，万一这里头还真有什么反转呢？老太太便皱着眉良久，终于稍稍松了松口。
德妃心中长吁一口气，刚觉得在老太太跟前过了一关，想要谢恩起身，却见宁寿宫的管事大太监面色古怪的走了进来，然后在老太太问询的目光中，朝着德妃眼带同情的道——
“方才主子爷下旨，说德主子冲撞了太后娘娘，从德妃降为德嫔，于永和宫中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