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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伤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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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对直挺挺的耳朵在树梢上欢快地摇曳。

    摇耳朵的当然是半截身子仍在水里的赤红绒兔,刻下它已在暖潭中瘫躺了一个时辰,五脏六腑和身躯的伤都得到恢复滋养,痛苦已然弭消,如果不是腰上还有龙尾抽出的那道疤纵贯着,它甚至忘记了曾和那睚眦在此打过架。

    可它却绝没有忘了自己刚下树时,毛驴阿涩对自己肆意的嘲笑。

    黑洞洞的小鼻子一闻到毛驴的气息,那对圆鼓鼓的小豆眼就睁开了,眼中带着凶狠,瞪住对方,跟着兔身一个挺立,前肢拍在胸膛晃曳,咧开的一双大板牙则随着脑袋瓜动荡不已。

    阿涩怕,怕赤红绒兔变大,脖子陡然就望水里藏,自欺欺驴的屁股露在潭面上颤摇。

    好半晌,见它并未化为霸道的模样,阿涩才重新把脑袋一翘,腆着脸,破口糙牙赔着笑,一步步向赤红猿兔靠。

    当然是来求饶的。

    这赤红绒兔一旦变作猿兔,岂非把睚眦都打得满地找牙,阿涩估摸着,那比王家院门前石狮子还要大的拳头,自己绝对挨不了三下。

    阿涩只得争取一拳不挨地露出谄媚微笑,一边与赤红绒兔保持着拔蹄逃生的距离,一边眯着眼睛、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跟哈巴狗一个样。

    它可不能让彼此间的一点点“小误会”变成隔夜仇啊。

    瞧着摇头晃脑拍胸膛的赤红绒兔累得又躺入潭水里,阿涩的胆子又大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靠近,继而把粉嫩的舌头伸起,向它的胳肢窝舔去。

    一开始它是拒绝的。

    虽然累得站不起,它兀自固执地摆弄开前肢,将舔来的舌头纷纷剥去。

    然而一心求得原谅的毛驴却契而不舍得紧,左边舔不成就换右边,右边舔不到就改为下面,把那条右后肢舔得舒舒服服了,赤红绒兔也就不阻止了,甚至还发出了“吱吱”的声音,享受地闭上眼睛。

    你不得不佩服阿涩舔兔的这一套,陡然把仇恨化于无形,甚至让兔子都上了瘾,好几次才把舌头撤去,就忿忿地睁开眼睛,旋踵探出一肢,伸入阿涩的破嘴里,立即把舌头拽了出去。

    这一兔一驴兀自嬉戏,躺在一边的李拓却始终未醒。

    他周身浸泡在水里,只露鼻子,一呼一吸俱是很浅很轻,却也均匀,甚至吹出了相差无几的水纹涟漪。

    洞穿腰腹的那一道剑疤正在缓缓愈合,里面同样被绞伤了的肠子、内脏也悄然恢复着;眼眶周边有无数细碎如同皱纹的血丝,俱是因睚眦魂灵涌入、凶撑怒瞪眼眸而撕裂伤,刻下缓慢得一条条康复如初;就连以往的一下老疤,譬如肩胛、大腿被刀嘴鱼钻出的疤、左胸膛被剪刀扎下的疤,虽不可能弭消,倒也渐渐变得没那么丑陋了。

    可李拓始终醒转不了。

    因为他的魂灵差一点就被睚眦狞恶的魂灵吞噬掉。

    好在他的心头一直有坚定不移的念想,送颜子涵离脱青松道长魔爪的念想。

    如果没有这份念想让李拓在神识里强行留存了几分未曾屈服的清明,当睚眦的魂灵散去后,他即便喘气,也就只余下一具躯壳了。

    现在唯有等待那几分清明徐徐驱散开他神识里的至暗。

    而睚眦魂灵的到来同样冲击了李拓的肉体,阴狠的煞气钻入他每一寸的毛孔里,经脉不断经受着凶残力道的撕挦、剥撦,几乎就要由内而外地暴裂开去;就在这时,那颗由李拓登上画舫起便一直制衡他气韵的净髓丹总算发挥效力,与血液融合为坚硬的墙壁,紧紧压住他浑身脉络。

    直到魂灵抽离了李拓身体后,净髓丹也被吸收殆尽。

    被摧残了一遭,却也给他带来了极益之处,刻下全身的经脉岂非已被撑涨至了八重玄才具备的宽阔程度。世上的宗流玄士,至少有一半要花销上十年,才能将周身脉络扩展到这样的地步,而李拓甚至连一天都不曾用。

    只是这益处虽是别人梦寐以求,偏偏对李拓而言却无甚作用。

    说到底,经脉的宽窄终究只是气韵流动的渠道,越是宽敞,越能在瞬间动用更多气韵;然而李拓却因为恩师魏南征不识开圆的本事,已有三四年,体内的气韵不曾增长过。

    而今渠道是扩展里,气韵却犹是七重玄那般见得着底的洞,不过是加速消耗殆尽罢了!

    此时的改变于他而言,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可当下他昏迷不醒的情况,自然要让君不羡的眉头一冷。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汐潭中,不啃声,突然身如猛虎,挟雄浑气势向李拓冲扑,翻起的右掌可开山劈石,更别说是骨头支撑的头颅。

    这一掌十足十奔着要命而去!

    一旁玩耍的毛驴阿涩摇着脑袋疾呼,晃得坐在它脑门上的赤红绒兔东倒西歪。

    “叮铃铃”。

    忽而响起了铃铛的声音。

    跟着,由身后的雾气里走出一抹浅青的身影,长发束髻,剑眉星目,若果真是男子,俊美绝不输君不羡半分。

    这青杉人自然是洗完澡后的颜子涵,刻意作了男子打扮,便是想让师兄也稍略震撼。

    她顺着那条未让她不在「烟笼寒水阵」迷路而结成的铃铛绳蹦蹦跳跳地走来,阿涩面色难看地向她腰际钻来。

    她扶起了倒在驴头的赤红绒兔,继而敲了敲它的脑袋:“干么这般慌乱?”

    阿涩歪眼、努鼻、斜嘴地指向君不羡,颜子涵不免心生古怪。

    君不羡不待颜子涵发问,已经坦然:“它在怪我一掌拍向李兄的脑袋。”

    颜子涵大惊:“啊?”

    君不羡道:“放心,我只是在试探。”

    颜子涵问道:“试探什么?”

    君不羡道:“我想看看李兄是否在生死边缘也不肯醒来。”

    颜子涵道:“结果呢?”

    君不羡不疾不徐地回身,把右手纳回身后,稍略摇头,道:“若非是我及时收手,他脖子上的脑袋已然不存在。”

    旋踵,便是一声喟叹:“看来今天我们是走不了,明天一大早再看看,如果届时李兄依旧不行……”

    颜子涵充满了自信:“师兄放心。”她果然向毛驴望看,纤柔的指尖拂过阿涩的脸蛋,道:“届时可就有劳你了。”

    阿涩因为这一摸,“呜哇呜哇”叫得愉快,她的温柔,自己岂非早已望眼欲穿。

    可它却没能料到陡然的兴奋会引来赤红绒兔的不满,发泄的方式无疑也很简单,不是用那一对大板牙在它脑袋上咬,就是迅速在它脑袋上蹦跳着拿四肢踹。

    颜子涵向君不羡看过去:“雌兔?”

    君不羡以点头证明她的猜测。

    于是她掩嘴一笑,又敲了敲阿涩脑袋,道:“教你胡乱招惹女孩。”自然惹来赤红绒兔“吱吱”的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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