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死生(二)
“……骗子,骗子,骗子。你说过了要教会……呜呜……教会我「穿花蝴蝶十三招」的,可现在……岂非还有七招没教……你难道还想……藏掖在土里?”
颜子涵猛地扑入李拓的胸怀,拳头不停敲击:“你还说……呜呜……还说只要我乖……乖朝着湖泊逃去,往后我说什么你都答……呜……应,那你倒是答应啊!我不许你死,不许你……呜……死,你倒是听话的给我活过来啊!……呜呜……”
君不羡来到她的身旁,道:“颜姑娘,人死不能复生。”
颜子涵不理他,而是泪眼婆娑地就住李拓衣襟,用力地摇晃道:“你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么……你不是……呜呜……说到做到么?我要你活……过来……你倒是也照办啊!”
纵使她有些无理取闹,可是谁又忍心责怪他。
君不羡从身后抓住了颜子涵的肩臂,道:“颜姑娘,你这样,李兄的魂灵无法安心上路。”
颜子涵用力一甩:“你放开我!”
她重重地拍打着李拓的胸膛:“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活过来……呜呜……难道……难道就因为我在中途回了头么?你打算……呜……不承认?凭什么不承认……女孩子反……反反悔,不是很正常的么!”
君不羡手上稍用力气,已然把她从李拓的身边剥离,可她不懈地挣扎,甚至不惜用上所有的劲,于剧烈的扭动中,居然当真从他钳子一样的双手里脱逃出去。
却也浑身没了力,“噗”的一声,激开水花,瘫跪在李拓的尸体前。
刻下,颜子涵已连一步都再难靠近,只能拂面痛哭流涕。
“踏踏、踏踏”。
那是蹄子踩过湖水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轻松写意。
颜子涵由指缝处看了一眼,于是便见到了一直不知去向的毛驴阿涩,想着它与李拓也甚是亲呢,竟是难抑地向它搂抱而去。
然而她张开的双臂居然落了空,那向来好色的阿涩居然矮身躲避。
你吃不吃惊?
反正颜子涵满脸惊异地僵在那里,一时间连涌落的泪珠都止息。
桃花树下的潭水仍然带着温度,以致李拓的尸体没有僵硬,还带着余温,阿涩附身下去,感受着他的气机,忽而没心没肺地摇晃起尾巴,跟着“噗噗噗”三声,吐出塞满了一嘴的桃核。
它还有闲情逸致扭过头来对颜子涵笑,破口糙牙,绝对没有半分俊俏,跟着伸出了粉红的舌瓣,将李拓的舔得果断。
阿涩的舔动极其缓慢,由神庭穴伊始,经阳白、攒竹、印堂、承饮、素髎、人中、承浆等面部要穴,接着舌尖一线划过喉结,连忙扯开李拓的衣襟,沿着经络继续下舔,最后在他心房处划起旋。
就连君不羡也对它的举动不甚了解,跟着,又见它猛地一脑袋砸中李拓的气海丹田。
“唰”。
陡然之间,原本还睁着眼的李拓,竟迅速闭上了眼。
君不羡已然掩不住自己的震惊,寻思片刻后,断然道:“这驴子竟是在为李兄舔捋经络气穴,可这又能如何呢?”
颜子涵闻言,突然惊觉:“净髓丹!”
她赶紧划开一片涟漪,跑到李拓近前,双手不断推搡在他心房上,分明还带着一些哭腔,叫道:“李拓——李拓——”
隐隐约约,仿佛有一口浊气喷吐在了颜子涵的脸蛋上面,她惊喜连连,立即回眸,向君不羡望去:“君大哥?”
倏尔就见君不羡也附身下来,指尖再次搭在手腕的脉搏上面,凝神聚气着感应,虽是薄浅,可自己的汗毛岂非随着跳动而轻曳。
他重重点头,道:“不可思议。”双眼里没有了冷厉,难以置信地向阿涩望却。
阿涩对于他的评价可是半点也不在意,继续摇着尾巴,向颜子涵的胸脯贴近,它绝不会想到颜子涵竟能欢喜得环搂住自己的脖子,更是向面颊猛地亲吻了上去。
一连亲了三口。
亲得阿涩浑身犹如过电,睫毛翘得愉悦,驴嘴边是浓到化不开的笑靥。
跟着,君不羡挟双指悬在李拓的鼻息之中,虽是气若游丝,呼吸却已恢复得渐渐。
一边的赤红绒兔不知何时悄悄睁了眼,身上的疤痕虽还未治愈,四肢却有了动静,舒舒服服地支展起,显然很享受劫后余生的宁谧。
君不羡道:“既然李兄已经恢复呼吸了,醒来想必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们只消安静等他,其它的就靠汐潭治愈。”
颜子涵松开色迷心窍、扑倒在水面的阿涩后,道:“好。”
君不羡忽而道:“对了,有些事情,在下还想向颜姑娘请教,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颜子涵并没有拒绝:“好。”
……
颜子涵跟在君不羡的身后,悠悠穿过一片雾气。
又是一阵缥缈、幽芒后,一朵朵荷花开始在颜子涵的面前放肆恣意,粉白的花瓣让这片天地满是芳馨,走在花群拢起的小径,倒也心旷神怡。
顺着小径缓缓行进,于尽头、花心,一座木屋正在水面上漂悬不定。
颜子涵狐疑道:“君大哥就住在这无根的屋子里?”
君不羡道:“谁又不是这世间的浮萍。”
他由古筝里取下一片钥匙,分明是只有他存在了天地,却也一向记得把门窗锁紧。
“喀嗒”一声,他推开屋门:“请进。”
颜子涵倒也并不客气。
正有烧着一盏龙涎香,教颜子涵喜欢不已。
她道:“想不到君大哥的生活也颇有些情趣。”
君不羡冷淡道:“一个人过日子,一不小心就容易过得太随意。而作为驭灵人,我们实在应该警惕一些的。所以在下刻意为自己立些小规矩,譬如回屋后一定要品一口香茗。”
这倒是轻易,只消从湖里舀一口洁净的水,烧开便行。
君不羡问道:“颜姑娘尝一点?”
颜子涵摇摇头,道:“我还没有那先苦后甜的耐心。”
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君不羡的屋子,只觉得这个绝美的男子屋间竟是清寡得可以。
她悠悠问道:“对了,君大哥将我找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君不羡背对着她烧水,道:“不急,在下不如先为颜姑娘解疑。”
颜子涵一惊,道:“什么?”
君不羡道:“在方才猿兔与睚眦的一战里,你对在下的狐疑,其实不少吧。”
颜子涵思忖半晌,既然被他看穿了,也就没什么好掩蔽。
她道:“不错。”
君不羡道:“那就莫要藏在心里。”
颜子涵道:“放睚眦出去,是否君大哥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