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你这死妮儿，什么时候退学？”
刚接通电话，电话里的爆吼声从听筒里传出，声音大的连云青柔都听见了。
“我为什么要退学。”尧奚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她凭什么退学，这是她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这是她自己赚的钱，不花家里的一分钱上的学。
“你一个女孩，读什么书？读书能赚钱吗！你赶紧给我从学校退学，别给老子废话。老子是你爹，让你退学哪来那么多话啊！”电话那头的尧浩波怒吼着，脾气非常暴躁，他非常讨厌这个不听话的女孩。
“女孩怎么不能读书了，你是一个本科院校毕业的人，你应该知道知识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知识就是力量，别和我说你这个本科院校毕业的人什么都不懂。”尧奚默然地冷哼着，非常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她坚持退学，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孩吗。她厌烦透了这种每隔一段时间的争吵。
“好，你行啊你，翅膀硬了现在这么跟你爸说话了！你妈这么些年为了怀孕吃了多少中药，家里多缺钱你不知道吗！你读书多浪费时间，赶紧赚钱给你弟攒奶粉钱，上学钱还有买房买车的钱。”尧浩波恶狠狠地中伤着尧奚，仿佛两人有着血海深仇般。
“我没钱，我也不会退学去赚钱给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弟弟，可笑。”尧奚咬紧后槽牙，嗤笑了一番。
“好好好，你没钱，那你肯定也没钱交学费吧，别指望老子给你交学费，想都别想，赶紧退学这才是正道。草！”尧浩波抽着的烟碎滴到了自己的手指，啐了一口。
“我不需要你给我交学费，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活着过来了，我一不偷二不抢，靠着自己的双手上学，你管不着。”尧奚口吻里满是阴冷嘲讽着他，紧了紧捏着手机的手。那番没有任何逻辑的谬论。她黯然，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恶心到让她想吐。
“你他吗的真行啊小崽种，你有种就永远别回家住，老子明天就把你的东西全扔了，你不是能吗，老子让你能，给你脸你不要脸，明天老子就把家里门锁给换了，老子让你想进都没办法进！草，个赔钱货。”尧浩波恶狠狠地挂断电话，手里抽剩一半的烟用力掐灭。
电话挂了，尧奚的手紧紧攥着手机，朱唇抿成了一条线，脖子处爆着的两条青筋彰显着她现在的不平静。
“尧奚，电话已经挂了。”云青柔皱着眉，不安地望着。尧奚的样子很让她担心，电话都已经挂了半天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云青柔影约听见两人的对话，推测出电话那头的人是她的爸爸。
过了一会尧奚没有反应，依旧保持着那样的状态，云青柔手脚无措地摆着，捏了捏手，抬起又放下，担忧道：“尧奚，你别这样，咱们有话慢慢说，别跟自己过不去，这又不是你的错。”
本以为尧奚会一直那样，她却放下了手机眺望着那满是不堪的家的方向，满眼凶狠，又带着点点哀愁，哽咽道：“我错就错在生在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家里。”
云青柔急了：“什么叫你错就错在生在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家里？错的不是你好吗，你的出身也没什么错，你就是你，在我看来你就是最好的！”
“嗯……回去吧……”尧奚低下头，盯着脚尖，坐上小电驴的前座，示意着云青柔抱紧她。
小电驴的车速还是原来的车速，并没有因为尧奚的情绪而飙起速。
一路上云青柔都没有说话，她明白此刻是无法用言语来缓解尧奚心里的痛，她也知道了为什么尧奚早上总是和她在时光报馆门口见面，也明白了为什么尧奚的脸上总是充满着愁容。
她们回到了时光报馆，尧奚停好了姚飞飞的小电驴将他的钥匙放在了酒台的柜子里。
她冷着一张脸坐在酒台前的高脚凳上，敲了两下木桌，冷着脸木然地看着李坛。
“哎，少喝点。”李坛看着尧奚的表情就知道又是和家里人吵了，尧奚在来着之前他就有听他的姐姐李淑芳说过尧奚家的一些情况，可是在这工作的一年多里，他才真正了解到了尧奚的家庭状况是怎样的无奈。
现在已经近乎十一点，云青柔先是给家里的阿姨发了信息今晚就不回去了，她打算在这里陪着尧奚度过难熬的今晚。
尧奚从酒柜里拿了瓶威士忌，疲惫的看了一眼李坛：“工资里扣。”
“别跟哥搞这套，酒钱哥不要你的，哥请你。”李坛皱眉，他虽然每次都这么说，也都做了，可是到最后尧奚总是偷偷的把钱塞到店里的收银机里。
现在的这个时间点，还有三两个客人。现在这个情况李坛必须要提前关门，否则被别人看到尧奚的样子，这自尊心极强的孩子肯定要闹事。李坛默默地去给几个客人致歉，多送了一瓶酒，把店门关了起来。
尧奚拿着三瓶酒坐在了经常坐沙发卡座里，先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下，又到了一杯酒，又是一口闷下。
到了第三杯的时候，云青柔皱眉抓住了她的手：“尧奚，别喝这么猛，明天早上会难受的。”
尧奚满脸随意地瞧她，头一歪点了点一旁的沙发示意云青柔坐下，云青柔也照做了。她又闷下了第三杯，她像泄了气的皮球靠在沙发上，嗤笑道：“云青柔……你刚刚肯定都听见了，那是我爸。我不说，别人还以为我们是仇人呢，跟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欠他的尧奚。你没有错，学习是最重要的，没有知识一切都是空谈。”云青柔抓住了尧奚的手坚定的看着她，试图给她一些温暖。
“想听故事吗？”尧奚倒了第四杯酒，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晃了晃。
“只要你说，我就肯听。”云青柔试图阻止她这样的买醉行为，可是却被尧奚的手挡开了。
尧奚闷了第四杯酒，一瓶威士忌已然见底。尧奚的脸颊润红渐起，威士忌的后劲还是挺大的，为了能够顺利的诉说故事，尧奚停止了饮酒的行为。
等了片刻，她才缓缓张起朱唇开口，眼里满是悲哀道：“从前有一对夫妇，女人怀孕了，男人把她当宝贝一样照顾着。就在所有人都期望女人生孩子时可以生个大胖小子，可是在生产完了以后，男人发现孩子没带把，当即就想把孩子掐死，可是女人阻止了。说来也好笑，女人也不是因为爱这个孩子才留下的，她是为了有人能够帮她打扫家里，分担她的体力活。呵，真是讽刺。男人也没说什么，养着就养着了，想着家里也不缺这口饭，还想和女人第二年再生一个带把的，结果那女人生那个孩子的时候子宫出了点问题，她很难再怀孕了。男人再一次气的想掐死那个无辜的孩子，这次女人没再拦着男人，女人也想跟着男人一起掐死她，被及时进来的护士给拦下了。这孩子命大，没死成。呵……”
尧奚起开第二瓶威士忌，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一点一点的品着酒里的腥辣，享受着它肆虐着喉管的感觉，眼角的泪轻声滑下，嗤笑了一声。
“然后呢？”云青柔蹙眉不禁问道，又悄悄将酒瓶拿走。
“然后，这个女孩活了下来。在三岁前她还是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吃穿不缺，但是有一点就是，那对夫妇从来不会给女孩买玩具，这个女孩每天看着别的孩子的玩具，羡慕不已，她也曾想她的爸爸妈妈说过，请求过，也闹过。可是夫妇怎么会这么容易的同意呢，他们告诉她你是个女孩，你不应该奢求这些东西，这些是男孩该有的，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女孩天真的以为真的是这样的，后来上了小学，女孩子才知道，这根本就是谬论。女孩长到了五岁，女人开始让女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女孩一开始觉得帮助到了妈妈很开心，每天帮助她的好妈妈，可是越到后来女孩才知道，她的好妈妈只是把她当做是一个做家务的机器。女孩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她爸妈争吵的声音，破碎的声音，这些声音一直伴随着她的成长，她不明白她的父母为了什么而争吵。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她的存在，阻碍了那个原本该出生的弟弟，是她破坏了这个家庭的一切。”尧奚一杯接着一杯地酌酒，酌到自己流了泪都不自知。
“这不是你的错。”云青柔拭去了尧奚眼角的泪，抹平了她的泪痕。
“后来这个女孩意识到，不管她如何帮助她的母亲，学习成绩有多好，这对夫妇都不会在意她一眼。她心灰意冷了，渐渐地她也不再家里说话了，她开始封闭起自己的内心。初二那年，女孩是班里的第一，班主任上了家门家访过，询问了父母对孩子将来要报考哪所学校的志愿，结果你猜，那个男人怎么说的？他说：我们家孩子不上高中了，初二上完就退学。
女孩的班主任被家长的回答惊到了，她从来没见过优秀的孩子的父母会要求自己孩子退学，她从来只遇见过学习不好甚至不学的孩子被家长放弃的情况。于是她开始问女孩的家长是什么意思，结果你猜那男人又说了什么？”尧奚又闷了一口酒。
“说了什么？”云青柔此时已经哭的满脸都是泪痕，泪水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停的流，她心疼，她心疼这个才相处了一周的女孩。这个女孩这么好，怎会如此的被糟蹋，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她值得更好的。
“那男人说：我们家是女娃，不需要读很多书，要不是她坚持要读书，我小学上完就不让她上初中了。女孩的班主任又被惊了，她和男人讲了很久的道理，讲到嘴皮子都磨干了，男人也不松口。女孩一句话也没说，这种情况，比她预想的要轻。第二天班主任把这个女孩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问她：你想读书吗？女孩说：非常想。班主任又问她：你怕吃苦吗？女孩说：为了能够成就自己，丰满双翼怎样的苦都能吃。
班主任很欣赏这样的孩子，又非常的心疼她，于是班主任私下里资助女孩读书，女孩答应将来一定会还这份恩情的，你猜那班主任怎么做的？那班主任不仅资助了她的学费，还介绍了女孩去她弟弟的酒馆里打工，做着最简单的送餐服务。女孩非常感谢老师，更加的努力工作和学习，在生活里拼命挣扎。
女孩为了在那儿工作，把自己的头发剪成了男生的样子，这样可以方便她工作，给她减少了不少的麻烦。女孩一开始做着送餐员的工作，后来来了一位拿着吉他的客人，客人仿佛是失恋了，在酒馆里喝了一晚上的酒，弹了几首曲儿，唱了一些小调，让女孩直接爱上了吉他。
客人走的时候强硬要求老板收下他的吉他，他表示自己看到吉他就会想起他的伤感恋情，老板敌不过他的软磨硬泡还是收下了。事后女孩恳求老板允许她在工作完后可以使用它，老板自己本身留着也就是在店里当摆设，也就给了女孩使用。
女孩爱上了吉他，准确的说，女孩爱上了音乐，那是直接能抒发她内心情绪的方式。再后来，她就成了店里的驻唱了。”尧奚喝完了整整两瓶威士忌，眼里有些迷茫，她以为已经挣扎出头了，可是没想到她现在连和人叫板的资格都没有，她还是没能彻底从那个家独立出来。
“以后的生活，有我。女孩不会孤单了。”云青柔哽咽着，抱紧了她，想给足安全感和温柔。
尧奚的心像被人轻轻捏着，一下又一下，苦涩的很。那人告诉她，放声哭吧，不必压抑着。
这一次她红了双眼，嘶吼着自己的不满与悲伤，不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