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艾伦恢复意识的时候,视野一片漆黑，他可以确定并非来自环境,而是受伤的缘故,身体不少部位传来明显的刺痛，尤其后背，不断升起一阵阵火辣辣的灼烧感。
好在掉下来的时候,他被人及时护住了腰椎，没有让他因为坠落的过程中导致身体要害遭受到更进一步直接的伤势……至少他现在不能动是由于狭隘的空间,自身也没有面临糟糕到骨折重伤的状况。
艾伦眨了眨眼睛，凝神屏息,又舔了舔干涩的唇，他需要快速确定自己的状态。
……嗯，来自袭击的魔法攻击让他目前的视觉和嗅觉都出现了一小部分异常。
看不见,闻不到,他现在只能依靠肢体的触碰和感知力,去探索与确定周围的环境和状况。
艾伦这次倒是为菲里德的提早准备而感到庆幸，失去了所有装备和力量,他起码还能在衣服内那些所打上防御刻印发挥的效果下,成功抵御了大部分的伤害,否则他现在至少会断好几根骨头。
不过他再度认清了一个事实,就算体质特殊，自愈力惊人,面临失去了斗气的保护,没有任何护具的缓冲下,纯粹作为人类的身体，也不能抹去他自身的脆弱……他还是太容易受伤了。
老师会叮嘱让自己时刻贴身穿着秘银锁甲，就是为了替他弥补这个身体上暂时无法被解决的缺陷。
更糟糕的是他现在虽然已经坠入地下的世界，可老师的结界似乎还在持续发挥着效果……不能使用魔力，无法调动斗气，这会大大干预他自愈的能力，也会继续被吸收体内本身就剩不多的魔力了。
艾伦将思绪渐渐调整到正常的状态，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来自他的这个反应却迅速引起了在场另一个人的注意。
“…主人，你醒过来了？”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这个密封的环境下显得尤为清晰，也更加富有魅力，那里面带着明显的关心与担忧。
声音从正上方传来，还伴随着喷洒的温热气息。
艾伦定了定神，从各方面的细节让他大致能够判断出莱利斯此刻是以什么姿势牢牢撑在他的上方——双肘撑在他的脸侧，双膝分别跪在他的腰间，他总能知道怎样利用自己的身体最大优势来替他阻挡任何落下的一切伤害。
对方应该在跳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该用什么方式来护住自己，所以他的正面伤势才会最轻，背面则是后脑和腰部。而莱利斯大概也是确定他的要害也没有受伤后，与避免被他担心，才会提早收回了手。
想到这里，艾伦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苦笑。
他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会那么毫不犹豫地跟随自己一起跳下来，又想尽办法去护着他不受伤害，目前的队伍里，除了他的骑士，还有谁能做出那么快的反应和决断？元宝小说
莱利斯他又一次保护了自己。
“嗯。”
他只轻轻应了一声就不再开口了，自己的状况有些糟糕，说的太多容易露出破绽，也会被他更快发现真实的情况。
艾伦很庆幸眼下的黑暗足以掩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至少在他能够正常沟通前，他要尽量避免自己暴露。
好在莱利斯听到他的回复之后，也没有过多的追问。
两个人沉默后，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唔，身体还是动不了。
艾伦尝试活动着身体，却一不小心就会碰到莱利斯，避免过度的动静会引起对方的担心，他立刻停下了行动，大脑却开始活络起来，思考先前的袭击与现在的处境。
从自己一出现就遭受到伏击的情况来看，大概早就有一群人在那里守着，他猜测他们应该是落入了圣殿地下早已为他设下陷阱的密道里。只是估计攻击者没想到在地面崩塌之后，上方的建筑也忽然被外力所摧毁，直接让一场简单的困兽之斗变成的足以杀人灭口的自然灾害。
由此可见，打算设计他的家伙大概是故意把自己引到这里来，算好会让他短暂的失去一切力量，想借此困住他，却不料还有第三方的意外插手，想要对他赶尽杀绝吧？
艾伦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周围的气息很混乱，除了最开始来自圣殿的攻击外，其中还夹杂着恶魔与亡灵的味道。
在经过反复的揣测的思考后，他得出了几点结论：老师那里有麻烦，圣殿里面被渗透了一些其他势力，菲里德大概早就料到了，才不让他来找老师……当然，他怀疑更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他们所面临的问题真的很麻烦，菲里德不确定能够迎刃有余的解决，所以才会将他排除在外。
只可惜，他就算现在能够猜到这些也不能做什么，目前最先该担心反而是如何让自己和莱利斯脱困。
周遭没有一丝光线，空气也很稀薄，他可以预想到来自上方的出口也大概被崩塌的土石堵死，如果不是莱利斯以自身给他支撑出了一个狭小空间，或许他们现在连对话都做不到。
……先回复体力，这才是最首要。
艾伦静静休息了片刻后，终于能够平稳好自己的呼吸，当他调整到他认为最好的状态，才开口轻声呼唤着他的骑士。
“莱利斯？”
“…是，主人，我在。”
“你的情况怎么样？”
“我没事。”
温润的嗓音一如既往带着让人安心地味道，除了比平日吐字更加缓慢以外，根本听不出任何异样。
“不过由于坏境地形的限制，我的身体暂时不能大幅度行动，视野受阻，也无法确定现在的情况。主人，我认为我们可以先等待一下其他人的救援，阿诺德应该就在附近，但如果一天之内没有反应，那么我们就必须想办法进行自救了，在那之前……我们要尽可能的保存体力。”
“哦……”
不愧是他，即是在这样的困境下，他也总能保持冷静的判断，更不会让自己有机会操心。
艾伦好像很久都从来没有和莱利斯这么近距离亲近过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唔，回想起来，好像也是迎击魔龙的突然偷袭时，莱利斯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已经是多少次了呢？
艾伦忍不住回想，他的骑士为自己所抵御过的伤害。
他知道自己是一把充满了攻击力的剑，尽管拥有最强的力量，却同样也有着脆弱无比的身体。莱利斯正是发现了这点，才会主动将曾经的职业改变，也总是在他涉及险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化身成为他的保护者，时刻贯彻着他曾经对自己所说话——主人，我的是你的盾。
是的，艾伦他一直都很清楚，虽然自己战斗力很强，可曾经不够谨慎与各种意外的遭遇下，也总会让自己不经意间就面临难以应对的危险和突发状况。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真正完美无缺的。
比起自幼就参与各种战斗而身经百战的骑士长，四年前艾伦战斗大部分的经验都是来自和老师与菲里德的教育，他当初完全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还缺乏许多临场应变能力，也真亏是实力过硬才能让他总是翻盘逆转。
艾伦至今也很庆幸自己会遇到莱利斯与阿诺德，因为自从有了双生子成为同伴后，他不但轻松了不少，也有了两个可以学习的对象，自己不但迅速的成长了起来，连冒险的途中也被他们照顾的很好。
危险时总能为他抵御伤害的守护骑士，也可以为他增强力量辅助的惩戒骑士。
日常时自己的一切家务杂事都会及时妥善的处理，身在何处也总是能够吃到美味热乎乎的食物。
甚至可以说，莱利斯与阿诺德的存在，是真正意义上弥补他本身所有的缺陷与不足。
无论是战斗还是生活上。
那时候艾伦就忍不住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能够一辈子和他们在一起生活，其实也是一种很幸福的未来吧？
毕竟除了性别，他们真的满足了艾伦曾经对妻子这个身份想象的模糊概念——能够一起打理家务、共同着手做饭，有一样的爱好话题，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着彼此的默契，双方都忠诚不悔。
只可惜就算是双生子真的都是女性，他也难以抉择。
毕竟一生只能喜欢一个人，无论选择谁，都会让另一个伤心。
更何况他的骑士们都是男人，如果被自己知道他们的主人竟然会有如此失礼的想法，大概也会觉得很尴尬吧？
那荒谬的念头只在艾伦的脑海冒出来过一次就被他彻底打消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在艾伦的心里，双生子是他认可的家人，是亲密无间的手足，更是他足以付出全部信任的可靠部下。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会为自己付出足以用生命作为代价的那种忠诚。
艾伦想要他们能够只为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希望他们也能够有只属于自己平安幸福的未来……而不是总被因为他被卷入危险，甚至又被牵连到眼下这种困境中。
……………………………………
艾伦想，或许自己清醒之后，他的自愈能力也更能发挥效果。
可当他意识到嗅觉也开始渐渐恢复效用后，他就感觉不太好了，因为环绕在鼻息之间，满满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两个人都是负伤的状态，他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莱利斯的。
艾伦尝试动了一下，发现他的右手勉强还可以自由活动，于是他伸手去碰莱利斯的脸，然后又往上摸了摸。
果然……
“…恩？”察觉到主人的动静，莱利斯迟缓地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问道。“怎么了，主人？”
“你受伤了。”艾伦的语气十分肯定。
血液的触感，他绝对不可能认错，刚才他所触及那头柔软地金发时，分明就是被染湿后又重新凝固的状态。
可见在他失去意识的期间，莱利斯就已经流了不少血，而他周围的血腥味也大概是来自对方之前的持续滴落。
“恩。”骑士长并没有否认，反而用十分自然地语气平静回复。“刚才额头被碎石划伤了一部分，只是小伤口，影响不大，你无需担心。”
艾伦没回话，他暗自琢磨着莱利斯这句话里面的水分。
反正他就从没在对方嘴里听说过他有身受重伤的时候，不是轻伤不要紧，那就是小伤没问题。
可艾伦虽然能够进行自我判断，却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精准判断莱利斯的情况，只不过他能够进行详细，毕竟他们同样是身无装备的人类身体，没有德里克或者骁那种钢筋铁骨的种族优势，又在坠落时全力的护着自己……无论怎么思考，所得出的结果都不可能会是他口中的那般轻描淡写。
艾伦只思考了数秒，就果断作出了决定。
他虽然看不到，魔法和斗气也无法使用，除了在原地恢复体力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可他至少还能够减轻对方的压力。
“莱利斯。”
“是？”
“别硬撑，躺下来靠着我。”艾伦说。“你持续保持这样的姿势，太耗费体力了。”
“主人，没关系，我可以……”
“这是命令。”艾伦强调了一句。“不接受反驳。”
大概是没料到艾伦的语气会如此的强硬，骑士长身体顿了顿，还是妥协了。
“……是。”
艾伦想，对于莱利斯，果然有时候还是得摆出主人的威严才行。
毕竟他总是那么古板又守礼，越轨的事情一件也不会做，要不是稍微强迫一下他，连自己也会被他的固执打败。
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莱利斯缓缓动了。
他先将身体的稍微往下压了一些，却还是小心避开了可能会碰到主人的程度，甚至依旧不打算压在他的身上，只是让两个人的距离近了一点点。
可熟知对方性格的艾伦根本不打算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他迅速伸出右手揪住了骑士长胸前的衣襟，用仅剩的力气一把将他往下拽。
“！！！！”
本来周围的环境就极为恶劣，他维持一个姿势更加不易，面对艾伦这样的袭击，就算是莱利斯也错防不及。
骑士长只感觉到身体瞬间失重，他就这么直接压倒在了艾伦的身上，来自上方背后的压力也随着他的行动下沉……在这种骑虎难下状态，他想要再次起身，已经是不可能了。
两个人的身体瞬间紧紧贴在一起，几乎是共同承受了来自上方的压力。
“主……人？”
“就这样。”艾伦故意用他之前的话来堵。“好好休息，我们不是还要保持体力吗？”
“……是。”
他实在觉得这是个糟糕的现象，但也无法改变。
莱利斯身体僵硬的厉害，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小心，他们的姿势……太亲密了。
失去了平日里作为最后屏障的重甲，骑士长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被推向深渊的悬崖边上，只要稍微一不留神，就会面临万劫不复的地步。
……很危险。
脑海里不断发出了警告，金发男人的喉咙微微滚动，他努力让自己将注意力从主人的身上移开，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主人的气味环绕在鼻息之间，他们彼此的皮肤仅仅隔着几层单薄的布料，莱利斯完全能够清晰感受到主人那比常人更加低的体温，让他忍不住想要用力拥抱着对方，给予他自己所有的温暖。
……或许，比起之前身体上所承受的压力，眼前才是对他意志真正的考验。
比起处于备受煎熬的骑士长，艾伦倒是自在多了。
当他刚才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压下来贴着自己的时候，虽然变为了由两人来共同承受上方的重量，可自己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
他也庆幸两人坠下的时候，对方为了护着他的要害特意选择了最恰当姿势，所以他们现在才会面对面的状态，不然按照两人身高而言，他就只能窝在莱利斯的怀里了……那样无论是呼吸还是对话，都会比较困难。
更何况没有了平日里那身厚重盔甲的阻隔，此时他也能够清晰感受到衣服下对方那炽热滚-烫的体温。
这是他所没有的，属于人类的正常温度，也是他一直很喜欢所期望的热度。
莱利斯的身上总有一股很好闻的清爽味道，这大概和他总是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缘故，只可惜现在里面却掺杂着血液的气息，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心疼。
从头到尾，艾伦都没有问过莱利斯为什么能够及时赶来救他。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一旦察觉他可能面临有危险的前提，那就会用尽了一切手段赶到他的身边，哪怕事后被他说教，但下一次……他也依然会我行我素。
在面对自己的安全问题上，莱利斯的固执绝对是块不可撼动的顽石。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双方都在等待体力的恢复，以及或许正在路上的救援。
过了片刻，艾伦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莱利斯，你的体型在这种狭隘的地方，就算躺下，也会很难受吧？”
“不会。”莱利斯轻声答。“主人，我很早就习惯各种处境了，这没什么。”
“啊，对，你曾经可是人类最强呢。”
艾伦想到对方以前的身份，的确是可以理解。
实际上比起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勇者，他一直觉得莱利斯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偏偏就不是勇者，这真的很奇怪，也让他想不明白。
只不过自己还是勇者的时候并不好询问，现在就无所谓了，他便直接说出了感想。
“而且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更有资格成为勇者。”
“……主人，请不要这么觉得。”骑士长微微收紧了掌心，他控制住自己跃动不止的心脏，小心斟酌着语气和用词，才缓缓说道。“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了，曾经队伍的所有同伴，也只会承认你。”
“那只是大家愿意把力量借给我。”艾伦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只是老师想要他去做，所以他就去做了。“更何况你的实力和声望，完全是当之无愧的。”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在圣殿里了解过莱利斯的一些情况，他当时的地位真就只是在两人之下——除了老师和大主教，没有谁可以直接命令和调动他，整个神圣殿堂的骑士团都只承认他一人作为总统领的骑士长。
也许是莱利斯的能力太出众了，就算他被隐隐被当做是大主教的继承人，圣殿的势力也从未放弃拉拢他，可想而知他当时的名望有多么高。
所以艾伦成为勇者之后，神圣殿堂内的许多人都发出了反对的声音，也有一些年轻的骑士为了抱不平还特意找自己来单挑，但都被双生子给劝退了。
“主人，那只是神圣殿堂需要的一种宣扬手段罢了。”并不想在勇者的话题上过多停留，莱利斯尝试转移，当他再次开口时，连同语气中也带上一丝苦涩的味道。“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听话、完美的标榜，而我又恰好符合他们的要求，所以才被选中……我并没有成为继承勇者这种名号的资格。”
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只是一件趁手、又方便展示的完美道具罢了。
“是这样吗？”艾伦的语气却是不信的。
“恩，神圣骑士团有许多优秀的战士，能够取代我的人也很多……”
“不，没有人可以取代你，莱利斯。”艾伦坚定地说。“至少在我心里，无可动摇。”
“主人……”
“虽然我对神圣骑士团了解不多，但我对神圣殿堂那极其苛刻的标准还是略有耳闻的，不是谁都能够站在那个位置上，也不是谁都能够达到你的程度……莱利斯，你是这个时代最强的人类，我认为你完全担得起这个荣耀，所以别再说你没有资格了。”
莱利斯有多强呢？
虽然他们从未真正全力交过手，但他是第一个带给艾伦足够威胁感的男人。
艾伦甚至想过，如果当初来绑架他的不是阿诺德，而是莱利斯的话……可能他真的会吃上一次大亏，也说不定。
好在他们从未有过敌对的机会，太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