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莱利斯很早就发现了,这群魔族与其说是来寻仇，更像是……打抱不平？
之前炼金术师为了避免环境过于嘈杂，主动帮骑士长一起给这些魔族上了个隔音结界，所以他无法听清楚他们到底再说什么。
不过从恶魔们表情和行为上来看，似乎他们在看见主人和其他人同伴进行亲近的行为后，反应就会变得很大,还个个都一副恨不得冲上来想要分开他们的架势。
……无论怎么看,其中都透着古怪。
“放回去吧。”艾伦没有多想，随口吩咐道。“他们大概也是为了路易来出气的，我们没必要太为难。”
能够顶着违背魔王命令的勇气前来替他们的王来找他的麻烦，足以证明了他们的忠心和对路易的爱戴。
艾伦都这么说了,他的同伴也自然不会为难。
“好的。”骑士长直接解除了神术结界后,便主动对为首的魔将军客气地说道。“我的主人不计较你们的冒犯,请回吧,如果魔王想要来讨回公道，至少亲自来符合彼此的身份。”
言下之意,至少想要找他们的麻烦，也得对方的亲自来,否则光是战力就不够看。
“呸！”谁知道为首的魔族将领看起来更生气了,脸都给涨红不少,他愤愤不平地说道。“要不是你的主人我们的陛下怎么会被他打败？现在竟然还想让王来见他，难道是再一次用卑劣的手段对我们的王出手吗！”
“卑劣的手段？”艾伦愣了一下。
“没错！”对方的语气十分肯定,完全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对陛下做了那样的事情后,还企图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吗？！你们人类真是可恶,太虚伪了！”
“呃，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听到这里，艾伦明显觉得不对，他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和路易的事情，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而且我也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
“你竟然还有脸说！”
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更炸了。
“你这个负心的人类！以为花言巧语就能改变你对陛下骗心骗身的行为吗？假意想要俘获陛下的心！在陛下动摇的时候又对他的身体出手！还在将他封印起来之后始乱终弃的跑了！！！”姆拉越想越气，他干脆往地上一坐，用着看人渣的眼神死死瞪着艾伦，赫然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今天就算我姆拉死在你手上，也要为路易陛下讨回公道！”
艾伦：“……啊？”骗心骗身？
不仅他懵了，他的同伴也震惊不已。
“这家伙到底说什么！？”阿诺德再次怀疑起魔族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正常。
“靠！到底是谁对谁出手啊！？”白龙简直想抽一顿胡说八道的家伙。
“鬼知道，白痴的话也只有白痴能理解吧。”加尔德尔撇了身边的白龙一眼。
“……你说话就说话，看我干什么？”德里克瞪了过去，对方只冷笑，他嘟囔道。“果然恶魔都是一群无法理解的家伙。”
“？？？？”
阿瑟一脸茫然，珀尔皱了皱眉。
“不是，你等一等……”
艾伦听得头有点晕，他不过只是隐居了一年，魔界的流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哪怕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在魔界里有多么的糟糕，可他总觉得这个程度的扭曲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当然希望能和他携手与共，继续合作下去，他本身是一位非常贤明的王。而我击败他只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但我从来没有过想要伤害他的念头，更不可能去欺骗他的身心……”
“胡说！！！”姆拉恶狠狠地说。“你明明就伤害到他的心了！还害得他再也没有笑过了！”
魔将军只要想起苏醒过的陛下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还时不时怀念这个负心的勇者，他就恨不得把对方捆回去交给陛下发落。
“……啊？”艾伦微愣，路易他都没有笑过了吗？
虽然他的确很少笑，可是他偶尔也是会露出极不容易察觉的柔和笑容，只是被他发现后又会连忙收起来。
“玩-弄我们的陛下之后还不承认这是伤害吗？！你知道陛下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处理魔界的事务？你们这些人类简直禽兽不如！既然决定要和陛下在一起了，又为什么要离开啊？还和那些家伙搂搂抱抱，可恨老子打不过你，否则一定要叫你好看！”
“…………”
艾伦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尤其看着对方义正言辞恨不得来和他拼命的表情，他只能把到差点顺口而出的那句‘他们是我的弟弟和同伴’给咽了回去。
他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瞒着路易私下做了许多事情，虽然是为了对方，可并没有经过路易的同意，都是他自己决定的。
原本路易魔王当的好好的，自己却为了职责不得不将他封印，虽然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被封印的时候会不会遭受到什么罪，他不是对方本人，不能肯定说没事。
现在被对方这么一说，联想到路易可能真独自悲伤，艾伦顿时也觉得自己的确是很过分，他的心底不由得浮现出一股深深地愧疚。
“没错，你说的有道理……”艾伦一脸凝重的点头，真诚地回答。“的确是我不好，我伤害他了。”
“你……”魔将军似乎没想到艾伦会这么坦诚，导致自己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路易，他很生气吗？”艾伦问。
“当然了！”魔将军下意识地回答。“还不是就因为你害的！现在魔界的情况一团糟，陛下也没有心思打理！”
“他……并不想来见我？”
“谁会想要见到你这个伤害他的家伙啊！”魔将军完全是不过脑子的吼道，却该庆幸魔王本人并不在这里。
否则魔王听到了，大概会直接把胡说八道的笨蛋给冻成冰雕，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是要气死他啊！
“我明白了。”黑发青年点点头，他一脸严肃认真地说。“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我就会主动去魔界找路易正式道歉的，到时候他想怎么报复我都没有关系。”
姆拉：“…………”
等等，这个勇者这么好说话吗？
怎么和他想到不太一样，难怪所有见过前勇者的魔将们，能够活着回来的，都说他是一个不好形容的家伙。
当他听到那些传闻气愤不已，得到小道消息，决定瞒着陛下私自前来的时候，所有同僚都很支持，纷纷表示会在陛下惩罚他的时候出面替他分担责任。
唯有莎拉那个女人笑得让人心慌，还说什么这次他出行肯定不会被陛下责备的……还刚好给陛下制造了一个好机会。
自己是个粗人，搞不懂那些花花肠子，反正他只要知道自己能找到黑发勇者，把对方带回去给陛下惩罚，陛下肯定会高兴的，就算他能力不足，来找麻烦也够本了。
“那麻烦你先回去吧，帮我给路易带句话。”艾伦说。“等我处理好手上的事情，我就会去魔界一趟，尽力弥补我所作的一切，也会做出相应的承担。”
“呃……”姆拉很纠结，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对方，
对方的态度实在太好了，诚恳坦荡的根本就不像传言中的那么人渣。
本身长得就贼好看，说话温声细语，脾气也很温柔，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也表现出敢做担当的态度。
哪怕他的确也已经有了退意，可来自魔族的尊严还是他的嘴上生硬地回答。“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艾伦刚想在说什么，他就感到一股无比熟悉的魔力在身边出现，那冰元素的结晶先一步落进了视野，随后……那更加熟悉的声音也来了。
“那我说的话呢？”
在场所有人的都楞了一下，艾伦也转头望去，果然入目就是那般鲜艳的火红色。
魔族全部都噤声了，他们的王已经降临，谁还会在多说什么？
火焰般燃烧地长发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魔王那张美丽的脸孔满是霜寒，他面无表情扫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就算是被人教唆，这种程度就会上当，他是该好好给他们上一课。
很快他的视线便落在了黑发金眸的青年身上，停住了。
那火红色的双眸涌现出一股炽热翻腾的情绪，但最终变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艾伦却是灿烂地笑了起来，主动走上前和他先打了声招呼。
“路易，好久不见。”
“……哼。”
他实在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再次重逢，红发魔王的身体有着明显地僵硬，连说服自己来的理由都是在反复提醒。
那来自艾伦同伴的视线几乎都集中了在了他的身上，带着明显的敌视和戒备，他全部视若无睹，反正他注定和这些家伙们合不来。
“……我只是来教训私自离开魔界的部下。”路易强调了一句。“不是专程来看你的，别得意忘形了。”
“哦。”
他想到魔将军的那些话，猜测魔王大人可能还在生他的气，其实他并不想见到自己，来这里也是为了解除冲突。
“我明白了。”艾伦叹气道。“那我就不打扰你和部下的交流了，我先走一步，等我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就去魔界找你吧。”说完，他就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
路易愣住了，怎么说走就走了？
“慢着！”魔王大人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里都是不满。“我准你走了吗！”
“哎？”金眸里带着显而易见地疑惑，他不是不想见自己吗？
“………我说过不想见你了吗？”
读懂了艾伦的疑问，路易的表情也一时间变得很纠结。他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这个人类总有会把他气到内伤的能力，还摆出一副无辜莫名其妙的表情，偏偏自己无可奈何，还更是对他难以抗拒。
“你……”他决定说。“自己一个人过来，我有话要单独要告诉你。”
艾伦微愣，他看着路易的表情，没有犹豫。“好。”他转身朝着身后的同伴说道。“我去去就来，你们等着。”
阿诺德闷闷不乐地盯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眼中一片深沉，带着不甘。
果然，只要魔王一出现，主人的视线就会完全被对方带着走。
就算主人已经不是勇者了，那种吸引的特质还在吗？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除去双方身份的因素……主人，是被他本身所吸引？
……………………………
上次一别，是一年前。
虽然艾伦从狄拉格那里知道了路易已经醒来，但他并没有立刻去见对方。
一方面是手上的计划并没有完成，另一方面是艾伦下意识觉得路易大概不想见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这种来自潜意识的暗示是这么告诉艾伦的。
而他又想到之前魔将军说的那些话，艾伦意识到魔王就算再次苏醒，他的失败也必定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
例如魔族中一部分臣民的不信任和来自流言的变化，都给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烦恼。
如果按照他所得知的一般流程，路易被封印的时间太久，那时候艾伦都正常死亡后，那么他重生就会面对新的勇者，就不会遭受这些麻烦了。
“抱歉，路易。”艾伦主动开口。“我没想到封印你之后，会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
“哼，这种废话无需多言。”魔王冷淡地陈诉道。“成王败寇，失败者该有的下场是避免不了的，你身为胜利者就该理所当然的接受一切荣耀。”
“别这么说。”艾伦叹息道。“我们的战斗根本就是比试，而不是决生死，输赢根本没有定论。”
当初他提出要与路易一对一比试决定胜负，无论谁输谁赢都要做出一个结局。
虽然是艾伦赢了，但双方清楚彼此都留手了，谁都不想伤害对方。
“哼，你对自己的实力是有什么疑问？”路易说。“就算我尽全力，也未必能够真正赢过你，艾伦，你历代最强的勇者，这一点我承认。”
“你也一样是历代最强的魔王啊。”艾伦并不认为路易认真起来会输给自己，只是他们都没有到达那种程度。
“不。”路易摇摇头。“我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拼劲全力的情况下，你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艾伦的信念比他所见过的生命都要坚定，勇往直前，永不退缩。
两个人相识一眼，同时看到彼此肯定的眼神，那是对双方的认可。
艾伦忽然想起节点里，对方还带着自己第一次所赠送的红宝石戒指，他下意识的朝着路易的右手看过去，却被对方提早一步拉住了衣袖，什么也看不见。
“看什么！”分外敏感的魔王大人不自在地呵斥道。“谁准你随意打量我的！”
这个反应……嗯，果然是用魔法隐藏起来了呢。
艾伦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这样的反应让路易不禁有些莫名的心虚，他更加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我很高兴。”艾伦目光很温柔，语气也是充满了暖意。“我以为在我活着的时候，或许不能与你再次相见……现在的结果，让我真的很高兴。”
路易看着艾伦，不发一语。
这个人类，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他一旦做出决定，便是全力以赴，绝不后悔。
他说欣赏自己，是真的，他想和自己成为朋友，也是真的。
他明知道封印自己之后，或许就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他也会那么做。
善良却不愚昧，果断又不狠绝。
做任何事情都会考虑清楚，也会坦然接受所有的结果。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纯粹又分明的灵魂，复杂的让路易越来越着魔。
红发魔王清楚自己想要艾伦的心情，真正将他吃干净，永远绑在自己的身边，哪儿也不让他去。
……现在的魔界局势很乱，他不能轻易在将艾伦卷进去，除非大局已定。
路易很快想起了自己真正来找艾伦的另一个目的。
“那位大贤者……”魔王说。“我在苏醒的时候，周围有感受过他的气息。”
艾伦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你确定？”
如果是其他人胆敢质疑路易的话语，大概魔王大人早就拂袖而去，然而他对艾伦总有着超乎异常的耐心，尤其他也很清楚，那位不像人类的人类，对艾伦而言有多重要。
路易再一次点头，代表了他肯定的态度。
“…谢谢你的提醒。”艾伦沉吟道。“我会弄清楚的。”
虽然路易能够苏醒过来，他很高兴。
可同时想到或许有人正在利用老师的身份去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他就不可能放着不管。
看着已经完全陷入思考状态的黑发青年，路易他却是沉默了数秒，随后更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般，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红瓶子，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艾伦的手里。
“…给我拿着！”
“嗯？”
红发魔王不自然的转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回礼。”
艾伦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将瓶子小心收纳了起来，柔声道。“好，我收下了，谢谢。”
这已经是在变相承认他收了自己的礼物，还非常满意啊？
果然一年不见，他的性格还是这么别扭的可爱。
“魔界最近并不平静。”魔王如此说道。“你没事就别随便来。”
末了，他又忍不住补上了一句。
“就算要来……”路易顿了顿。“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会派人去接你……”
“好。”
等他处理好手上的事情，那就去魔界和路易好好聚一下。
“你……最近小心些。”路易淡淡说。“我不允许你败给我以外的人。”
“当然。”艾伦笑着答。
…………………………
路易把他的部下狠狠呵斥了一顿后，就带着所有的魔族离开了平原，而艾伦却在原地思索对方给予他的信息。
老师没有去解除封印的理由，更不可能会私自去魔界。
路易也不会欺骗他，艾伦结合之前自己那种的不安，那么只有可能是老师真的遇上一些麻烦了，却在瞒着自己。
而菲里德却明显不希望自己去打扰老师……
“哥哥。”
加尔德尔的声音唤回了艾伦的思绪，他侧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弟弟，却发现暗影牧师的表情是少有的极度平静，这反而让他提高了警惕，弟弟的状态不对劲。
黑发青年温和的笑了笑，轻声问道。“恩？怎么了。”
“魔王，很危险的。”加尔德尔说。
“没事的。”艾伦伸手揉了揉加尔德尔那头柔软蓬松的长发，柔声道。“虽然我没见过其他魔王，但路易他真的是一个明君，而且我们的关系能够到这一步，是非常难得……而且他之前还帮过你，我相信他。”
“永远别相信恶魔的话。”加尔德尔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我父亲，所告诉过我最多的话。”
艾伦错愕的看着他，他知道加尔是有父母的，可他从来不主动提起，只是他经常说自己是不该存在的。
包括他被自己捡到的时候，加尔也只说自己是被抛弃的，又不被所需要的多余累赘罢了。
那时候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想提，什么都不想要，对生存都失去了希望，只是为活着而活着。
“恶魔是真正的骗子，他们骗人的最高境界，是自己都能骗过自己……还浑然不知。”他又说。
艾伦想起从上次去魔界的经历来看，他猜测过的父母之一，大概是一位地位不低的魔族。他也知道弟弟其实并非自己说的那般无情，他的父母都在世，就算他不愿意提起，也依然会不时流露复杂的目光。
可加尔不打算主动提出些什么，艾伦也不会追问，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弟弟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全部。
“加尔，你永远是我的弟弟。”艾伦认真地说道。“无论你的父母曾经对你说过什么，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你有属于你自己的未来，别让过去成为你的枷锁，我们就是家人。”
他这些年不断给弟弟强调这点，鼓励他和其他人接触，也是希望他能够拥有更多值得信任的同伴。
加尔是个好孩子，他只是太缺乏安全感，对自己也时常自我否定，这让艾伦一直都放不下心。
幸好德里克一直在自己无法陪伴弟弟的时候，能够在加尔的身边照看保护他。
艾伦不想让他一个人单独的待着，寂寞是最容易引起负面情绪的根源。
“恩……”暗影牧师眼中有着难得的温柔。“我只相信哥哥。”
除了哥哥，没有人会毫不顾忌的握着他的手，哪怕明知道他浑身都是毒，也不曾松开过。
他绝对不会让魔王过于接近哥哥。
恶魔的话，永远不可信……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