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艾伦睡很沉,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变回了幼年时期的自己，在那个庞大的天岛上,只有他和老师，以及各种会陪在他身边的神兽。
那时候他根本不清楚,什么才叫做活着,也不知道老师为了能够让他理解真正活下去的意义,耗劲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老师不是天天都能够陪在他的身边,他总是每天要出去忙很多的事情，回来之后又会抱着很多的纸张去他的书房,拧着眉头不断的翻阅,或者对确定了什么事情后，发出了一声深深叹息。
老师很焦急,老师很不安，老师……在害怕。
这些反应是艾伦在很久之后才理解的。
然而那时候小艾伦并不能够理解老师所做的事情，也不能明白他的反应，更不知道自己能为对方做什么。
除了静静陪着老师以外，他每天的活动就是在岛屿上到处走动，和神兽们在一起不是发呆就是睡觉,去思考他可以做些什么。
然后什么也想不到。
他像是一个平静的水塘,除非往里面投放东西,他才会有所反应，但如果不动,他就永远毫无波澜。
小艾伦他觉得自己和石头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会走路会说话。
以及……他有老师。
艾伦知道他小时候,最让老师担心的问题，就是他无法理解情感。
他对什么事情都一直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他对一切事情都看得很无所谓，什么都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意义。
感受不到疼痛，没有喜悦，不会难过，更不存在多余的想法，甚至根本没有想要表达的念头。
除了和老师在一起，其他的时间里，他的脑海里都是空白的一片。
小艾伦他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已。
老师想要他做的事情，他就会去做，老师让他学习的事情，他就会去学习。
他的世界里，只有完成老师的吩咐的事情，才算是达成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吧？
小艾伦不清楚是不是一直这样做就好了。
老师总是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无论多忙都会抽空陪着他，对他的照顾无比悉心，时刻把他放在心尖上宠着。
那时候的大贤者是当之无愧的监护人，他把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都做了。
可小艾伦无法体会这些，哪怕老师总是一遍遍教给他很多知识，会温柔的告诉他该如何去思考，面对他的问题也会绞尽脑汁的替他解答。
他却始终不能理解。
小艾伦他根本感受不到生命的鲜活，也无法理解作为生命的价值。
但老师希望他能够学会、感受、获得情感，所以他就想要试着理解。
“老师，为什么生命里要有情感？”小艾伦问。“有什么意义吗？”
“小艾伦，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小艾伦眨眨眼睛，幼嫩的声音里无比平静。“我想学。”
他知道老师很想让他学会，他就要学会，不管那有多么难。
“情感有时候是生命最丰富的一部分……”大贤者如此说道。“有时候，也有可能是生命的全部。”
情感等于全部。
这句话给艾伦的影响非常深刻，也影响了他未来的成长。
“很遗憾，吾没办法教你这些……怎么也做不到。”
老师的声音很疲惫，也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吾是个没用的家伙，小艾伦，吾很抱歉……可是，你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
那时候他并不懂什么是悲伤，也不会安慰，他只是下意识的抱住了对方，本能地认为这样对方会舒服一些。
双手拥抱着他小小的身体，大贤者的躯体竟然在微微颤抖，小艾伦感觉他的脸上是不是下雨了。
有水滴落自己的脸上，明明是冰冷的，可他却觉得很烫，让他的心脏都有点不对劲了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老师的眼泪，也是至今他长大为止，仅有一次。
小艾伦想，他得做点什么，不想看到这样的老师。
老师是他生命里唯一能够沟通的存在，如果没有老师，那么他又该怎么去反思自己和石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情感是什么？
小艾伦开始第一次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在老师的书库里不断的寻找相关的知识。
他会很多的东西，无论是通用语、还是各族的专用语，甚至是上古语言，艾伦都知道，老师所教过他的一切，他全部记得很清楚。
只是他将整个藏书库都翻遍了，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文字只能化作资料印在他的脑海里，却不能给予他任何的帮助。
小艾伦决定去跟老师求助，只有对方能够解答自己的一切，从原来的开始，就是这样。
认真思考了弟子的难题，大贤者犹豫很久，才终于给出了一个建议。
“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做的话，那就先试着去观察吧。”
“观察？”
“是的，观察你认为喜欢的生命，去观察它们的一切，将它们身上你喜欢的部分，记下来。”老师说。“然后，尝试去模仿吧。”
“模仿？”
“嗯，这是吾的经验哦，小艾伦。”大贤者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从模仿中得到其他人的情感，再去让自己使用那些情感，当这些情感陪伴你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你就能将这些情感渐渐演变成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懂。”
“啊……这点吾也不懂，可是吾也是这样经历，并得到了很多。”
像是想起了什么老师忽然笑了起来，他低头在年幼的艾伦额头上吻了吻，目光温柔，幸福地说道。
“吾爱着你啊，小艾伦，这份情感就是吾去尝试……所得到的，只属于吾的情感。”
“爱？”艾伦疑惑地问道，“老师爱着我？”
“嗯，吾爱着你。”
“那我爱老师吗？”
“这个吾无法回答，只有你自己可以回答。”老师说。“爱有很多种，只有小艾伦你明白了区别，才能够知道是不是爱着吾！”
“老师呢？是什么爱。”
“吾？”老师像是也有点茫然，他歪歪头，认真说道。“吾的话，大概就是希望小艾伦能够健康长大，没有烦恼，活的幸福，然后永远只有吾一个老师……这就是吾对小艾伦的爱！”
之后小艾伦从书本中了解到，老师对他的爱，是一种无私的奉献，是属于家人的爱，是彼此相依为命的爱。
他认为自己也是爱着老师的，他永远只会有他一个老师。
“情感，我可以要吗？”
“只要你想。”
“老师，我想要。”艾伦拉住了他的衣摆，极为认真地说。“全部都想要。”
“会有的。”
给予他坚定的回答，大贤者伸手将他抱起来。
“你会正常的长大，你会理解你想要理解的所有，你会拥有只属于你的一切，你能够得到你想要的全部。”
老师的声音坚定温柔，老师的拥抱让人安心。
老师对他来说，是幼年记忆里唯一能够感受温度的存在。
“艾伦，记住，你不属于任何人，你只属于你自己。”
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
年幼的艾伦深深记住了这句话，那时候他开始认真思考，去理解什么才是‘自己’。
然后他踏出了第一步，模仿老师，学会了微笑，以及……无私的爱。
…………………
艾伦是睡到自然醒的。
当他睁开眼睛后，发现天空的颜色已经到了夜晚的时间，这次他睡的似乎有些久？
金色眼眸眨动了两下，他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何时睡到了莱利斯的怀里，身上还盖着他的披风。
这个姿势的确躺的更舒服，所以……他才会做梦？
目光往上移动，与温润的碧眸相视而对，莱利斯微微一笑，轻柔地说道。
“主人，你醒了？”
骑士长还是保持着原来挺直的坐姿，只不过他的手臂牢牢地轻柔揽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维持住他觉得舒适的睡姿。
“嗯。”艾伦应了一声，就从他的身上起来，满足地打了个哈欠，才对着他的骑士笑了笑。“辛苦你了。”
莱利斯摇摇头，他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身旁的阿诺德他就凑了过来，看起来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主人！你睡得好吗？”他一脸满足地对艾伦说道。“你抱起来好舒服，我睡的很好！”
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是抱着主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当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要不要拍自己两巴掌清醒一会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兄长眼中流泻的笑意。
阿诺德顿时就心虚了。
咳，他的兄长好像也越来越喜欢看他的笑话了，真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为了不吵到主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谈，但双生子的默契以及无声沟通能力，让阿诺德了解到了为什么他兄长的手里会有一只魔物。
对于主人收了一个魔宠的事情，他觉得完全无所谓啊，而且居然还有不怕兄长的魔物，真是太罕见了！
他能够感受莱利斯是真心很喜欢那只魔宠，这样他也觉得很高兴，反正只要哥哥开心就好了，其他管那么多做什么！
不过他竟然能够抱着主人睡觉，实在太幸福了，如果以后也能这样，那该多好？
黑骑士想，他大概很长时间都会想要这方面的发展去努力一下了。
“是吗。”艾伦轻轻笑了一下，眼中浮现着柔和的光。“我也睡的很舒服，还做了一个很棒的梦。”
由于体质特殊的原因，他很少做梦。
这次能够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或许是精神力所造成的后遗症，可他却很高兴。
从那天决定要理解情感，他就开始观察老师，模仿老师，同时也会去观察神兽们，模仿它们的一些习惯和行为。
不久之后，当菲里德也来到天岛了，他发现老师的情感不仅仅只是他所见到的那些，而炼金术师身上也有着他认为可以学习的地方。
所以他就开始观察两个人的一切，他们的交流、他们的互动、他们的相处……这一切都是他值得所观察研究的部分。
虽然老师总说菲里德就应该打死了扔出去，他身上没有任何值得该学习的地方。
可艾伦却觉得，只要菲里德在，老师的情感也会丰富很多。
自己做不到能够让老师拥有更多的情感，但菲里德可以，这样就够了。
等后来艾伦又长大了一些，他已经能够基础的交流和表达之后，老师也认为他可以去接触新的事物，他就被老师带去了隔壁的龙岛。
艾伦不但认识了许多的巨龙，还有他的竹马，白龙德里克。
可也正是那个时候起，老师就开始变得很不靠谱了，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学会了一套自认为可以增进他成长的方式，无论是性格还是形式，都开始走上了一条让艾伦无言以对的道路……但很有用，他的确是飞速的成长了起来，只是老师却已经回不去了。
曾经的他完全不能理解生命的美好，也无法感受情感带来的一切。
现在不一样了，自从他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渐渐长大以后，独自踏上了冒险，认识了双生子，又陆续结识了许多性格不同的人。
他完成了老师的愿望，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他有老师、有兄弟、有同伴。
艾伦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多，不能在贪心了，所以不论他是不是能够完成自己最后一个愿望，都已经足够。
老师说的没错，情感的确是生命里最棒的存在，可以是生命的全部。
爱也是。
无论是亲情、友情，他都已经获得了最棒的感受与回款，唯一剩下他仍然没有经历过，只剩下爱情了。
这也是艾伦始终所渴望体验一次真爱的原因。
想要体验爱上别人，或者被别人所爱，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感。
只不过……这点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老师。
艾伦将涌上心口的感受压了下去，他轻声道。
“莱利斯，阿诺德。”
双生子同时看向他们的主人，等待着对方的吩咐。
“你们对我来说，很重要。”
艾伦从来不会掩饰他对重要之人的心情。
当初是他干预了他们的人生，同样他也被他们所影响改变。
未来的事情他无法肯定，但至少他们现在陪在自己的身边，他就会保护他们。
“所以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你们都要想尽办法的活下去……哪怕是为了我。”
艾伦说完之后，他便直接从树下一跃而下，似乎只是想要交代他们这句话而已。
主人，他是怎么了？
莱利斯和阿诺德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们略带疑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也紧跟其下。
艾伦走到似乎一直都静静等待的精灵射手面前，微笑地说道。
“不好意思，珀尔，我这一觉可能睡的时间有点长，久等了吧？”
“没有。”珀尔轻轻摇头，说道。“可以，休息。”
虽然他看到对方躺在莱利斯的怀里的时候，他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涩，可看到艾伦能够在精灵城睡的那么安详，珀尔又觉得没有什么了。
“已经足够了。”艾伦笑着说。“我准备去见一趟陛下，麻烦你带我过去吧。”
珀尔点点头，刚好父王也要和他谈谈。
艾伦又转头朝向身后也已经落地的双生子下达了指示。
“莱利斯，阿诺德，你们去门口等着。在我这次和陛下谈论一些问题后，我们马上离开精灵城，就去科里。”
“主人，你要去找他？”
莱利斯意识想到主人打算去亡灵的国度，只可能是去寻找那位炼金术师。
“嗯。”艾伦没否认。“我得去找菲里德一趟，有些事情得让他交代清楚。”
“是。”
双生子同时回应，虽然阿诺德有些疑问，不过他从来不会质疑主人的决定，所以两人便往精灵城入口的方向走去。
随后艾伦也跟着珀尔一同回到了树心大殿里，与正在批阅公文的精灵王会面。
“陛下。”
艾伦上前，依然行着礼。
“你这孩子，说了不要这么生份。”
快速将手上的工作放下，精灵王主动走下来扶起了对方，和蔼的问道。“怎么样，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吗？”
“嗯，差不多吧。”艾伦如实回答。“不过稍微还是有点勉强了，是我的能力不够。”
“现在身体感到如何？”塞维洛恩感叹道。“你是第一个能在精灵池里待上那么久的人类。”
“还好，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荣幸的事情。”艾伦说到这里的时候，欣慰地看了同伴一眼，才继续。“如果不是珀尔的话，大概我就得溺水了，有他在我身边，真好。”
听到被艾伦这样赞许，珀尔不禁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不由得回想起了抱住艾伦那种的感觉，长长地耳尖像是被烫了一下，渐渐粉了起来。
看到儿子的状态，塞维洛恩想，他们大概是在精灵池里发生了什么吧？
这算是好事，代表他们只要单独相处，就有可能发生点什么。
“对了，珀尔，我刚睡醒的时候，只是有点渴……现在忽然感觉嗓子痒了起来，你能不能帮我倒杯朝露来？”
像是发现自己有些不太舒服的地方，艾伦很自然地对他的同伴说了一个请求。
“就是曾经你给我喝过的那种……可以吗？”
没想艾伦对他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珀尔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他点点头，然后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原地，那速度快的让塞维洛恩直摇头。
要是被其他精灵们看到他们王子这般殷勤、小鹿乱撞的模样，怕是失恋者又得绕着精灵城哭一圈了。
艾伦看着珀尔的背影消失后，略带歉意的说道。
“虽然用这种借口不太好，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他知道如果刻意支走同伴的话，对方肯定忍不住会担心，不如这样刚好弄个时间差，争取一下。
“难为你了。”塞维洛恩敏锐地猜到了对方这样做的目地，也直接开口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有关精灵族的信息？”
“陛下，我们的时间不多。”艾伦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接下来，请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