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
十八小时后，东京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伊地知洁高作为比较资深的辅助监督，在咒高一隅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而此时坐在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前的人难得摘下了眼部的遮盖物，抱胸翘腿坐在办公椅上。
最新款的高档办公电脑屏幕上一片漆黑，但隐隐有脚步声从音响中传出，五条悟不耐烦地拉动着进度条，直到看见画面里出现人影时才满意地向后倾身靠在椅背上。
“笃笃。”
拍摄者将镜头对准了自己，敲击镜片的细白手指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她把摄像机举起来端倪了片刻，画面拍摄到了一片名贵的织物——与和少女清瘦体态不相称的丰盈胸脯。
自认为人正直的青壮年男性又坐正身子，握着鼠标往回拖动进度条，把这个画面反复看了三遍以后才继续下一段的播放。
“屏幕怎么黑掉了，是不是没电了？”少女的脸在镜头前突然放大，皮肤光滑细腻到看不见一丝毛孔和细纹。
“觉姐姐，在这里最好不要停下脚步。”
“啊，抱歉抱歉。”
对高科技电子产品不太熟悉的少女把摄像机挂绳套在了自己脖子上，对机器只是进入节能模式而熄灭显示屏、实际上录像功能仍在运行这件事毫无头绪。
从踏进任务地点直到摄像机电源真正耗尽，虽然后半部分的画面晃动得让五条悟都觉得有点头晕，但期间发生的所有事都被机器尽职尽责地录了下来。
包括山童少年芦谷光，特级咒灵，和恐山觉的战斗方式。
他拇指扣在下巴处，食指搭在唇峰，把最后这段战斗的场面来来回回看了数次后，才出声问伊地知。
“伊地知，你知道总是和觉在一起的那位炼狱先生，身前是什么样的人吗？”
五条悟并不像视频中的伏黑惠那样一头雾水，作为麻仓花指导老师的他对通灵人的世界还是有一些基础了解的。
办公的桌椅被人霸占，只能蹲在一旁用笔记本电脑撰写任务报告的伊地知洁高愣了愣，推推眼镜回答道：“炼狱杏寿郎先生似乎曾是剑术世家的长子和继承人，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从第一次见到市子大人时，炼狱先生就已经跟随在她身边了。”
五条悟捂着嘴思怔片刻，美丽到近乎妖冶的蓝眸中晶光似乎黯然了一瞬。
虽然大家相处得亲密无间，对他时常越过师生界线的出格行为也表现得乖巧顺从，但那孩子还是没能完全信任大家。
以她的身体素质，只是单纯依仗武技和剑术的话，祓除特级咒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恐山觉这个孩子肯定还有些秘密瞒着他，说不定连伊地知这个家人都不知道。
虽然三人都完好无缺地回到了东京，但从麻仓花嘴中得知任务目标是特级咒灵后，五条悟险些控制不住怒火去血洗高层们蜷缩躲藏的暗室。
如果不是恐山觉疲惫得像是随时要晕倒过去，而伏黑惠和麻仓花的伤继续拖延下去可能会留下永久后遗症，今天可能就是五条悟决定颠覆咒术世界的那一天。
五条悟想起了附身在少女身上的灵魂所说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果然还是眼睛。”
“五条老师刚刚说什么了吗？”伊地知在键盘上输入几个字，又抬头看他。
“伊地知，觉是失去读心能力之后视力才开始变差的吧。”
“确实如此，我童年记忆中她是没有视力问题的。这么说来就是从神隐中归来之后，安娜阿姨主动联系我，说是市子大人需要来东京就医，希望我照拂一下。”
伊地知回想了一番，补充道：“因为失踪十几年的市子大人又再次出现，当时我还吓了一跳。曾经的市子大人就连恐山附近镇上的商店街都不肯去，更别提来东京这种地方了。”
“因为灵视能力吗？”
“灵视是无法控制的。”伊地知的语气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同情，“周围所有人的心声一股脑涌进脑海……再美好的世界，都会被那些卑鄙、低贱的肮脏想法所污染。”
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伊地知沉默了下来，把最后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一定是过得非常辛苦，才会选择离群索居吧。
“读心是无法控制的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五条悟心里冒起一个大胆又极其接近真相的猜测。
他干脆利落地把传输到电脑上的视频删除，不管伊地知的电脑里还存着其他资料，自顾自地进行了格式化，伊地知在看见电脑进行更新重启时已经来不及挽救那些资料于水火之中了。
“——五条老师！”
“伊地知你这么谨慎能干的人，肯定有备份文件的习惯吧。”五条悟笃定地说着，用咒术把摄像机内存卡捏碎成为无法恢复原状的碎块，“除了他们三个和我们俩以外，出云发生的事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哦。”
“可、可是。”伊地知听见最强咒术师这任性的发言，额角落下两滴冷汗，“特级咒灵不是那么容易瞒下去的吧，况且京都那边当天是有辅助监督在外面的。”
“那家伙不是没进到「帐」的内部吗？”
五条悟拿起电脑旁的可乐瓶子，瓶身上的塑料膜已经被撕掉，透明的塑料材质能让人将内容物看得一清二楚。
碎花布料和简单的符咒无法完全包裹住特级咒物，深赭石色的干枯手指随着五条悟甩动可乐瓶的动作不断撞击瓶壁，沾上了些挂在瓶壁上的糖水，看起来黏黏糊糊的，格外恶心。
“京都那边我已经拜托歌姬去查了，虽然又弱又不敢正面对上那堆老橘子，不过她在辅助监督中还是有点话语权的。”
被五条悟打碎的牙只能往肚子里咽，兢兢业业的东京校下属辅助监督沉沉叹了口气，低头开始修改……不，是杜撰报告。
“那么报告上仍以二级咒灵作为定论吗？”
“一级吧，二级咒灵就让他们伤成这样有点说不过去。”五条悟玩够了特级咒物，放回了办公桌上。
“伏黑君的评定呢？”
“…啧。”他差点忘记这茬了，“视频不能让其他人看见，这次只能委屈惠了。”
“我明白了。”伊地知看了眼可乐瓶中的手指，心里为即将处理这件咒物的后勤人员感到难过和同情，“……那么两面宿傩的手指？”
五条悟支吾了两声，也看了眼沾上变质糖水后形态和气味都不太好看的诅咒之王的一部分。
说实话，虽然无下限术式能够将全世界隔绝在名为‘五条悟’的个体之外，他也不愿意去碰这脏兮兮的玩意——不是说他怕了这特级咒物什么的，只是因为看起来太脏了。
“扔给校长吧。”灵活的脑筋转动了一下，五条悟半带恶作剧性质地做出了决定，“接下来就交给伊地知你啦，我去看望一下可爱的学生们。”
伊地知洁高看着银发咒术师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后，长叹一口气后坐回了办公桌前。
硬盘格式化已经完成，电脑屏幕上提示着他重新进行系统设置，辅助监督看了一眼腕表，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
虽然不知道五条悟具体要去关照哪名学生，但估计那孩子今晚是没个好觉睡了。
因为东京咒高所有学生加起来都没有超过二十人，大部分的学生宿舍常年处于空置状态，所以自认是个贴心老师的五条悟在给转学生安排房间时避开了一楼，毕竟东京的春天潮湿到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再加上学生宿舍背靠树林，每逢梅雨季，底层房间的墙壁上都会湿润到一碰就出水的地步，他当年在咒高读书时可是吃过这个亏了。
从十年前夜里悄悄把整蛊玩具放进家入硝子的房间，到当上教师的这几年大摇大摆地敲开学生房门找人，五条悟没少进过咒高的女子寮。
他轻车熟路翻上二楼某间阳台，正猫着腰回想高专时代他是怎么从外面弄开这落地窗锁的，屋内倏地一下亮起了灯。
没来得及躲闪，窗帘被唰地一下拉开，室内暖黄的灯光茸茸洒落，照亮了这只有一坪大小的阳台。
五条悟猝不及防地隔着一层墨镜和一层落地窗玻璃，和屋内的特级咒灵对上了视线。
……
“咕…咯咯咯……”
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的喉咙中发出了野兽遭遇威胁时的嘶吼和咕噜声，诅咒女王已经张大了嘴，露出两排尖锐的利齿。
“……哦呀，大事不妙。”
五条悟猛地站直身子后退两步，两指并拢摆动扩张了自己的无下限术式。
“怎么了，里香？外面有人吗？”
清亮又带着疲惫的声音伴随脚步，从房间另一头由远而近传来，房间真正的主人安抚地拍了拍特级咒灵女孩脑后的肢须，然后才抬头看向阳台上熟悉的男人。
她的行动凝滞了一下，才赶紧打开窗户锁扣，将银发男人迎进了房间。
“……悟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觉酱～晚上好呀。”成年人的慌乱持续了只不过一瞬的时间，五条悟很快就回复了往常那副轻佻的样子，脸上挂起了足以迷倒任何少女的笑容，“我来看望你，顺便汇报一下任务的后续情况。”
“怎么，不欢迎老师我吗？”
能被他俊美外表骗到的人显然不包括祈本里香，诅咒女王恶狠狠地对着满口胡言的男人龇了龇牙。
“……悟先生这么关心我，我自然是很开心的。”她歪歪头，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一下一下地擦着自己还在滴水的长发。
“不过下次还是不要爬阳台吧？很危险的。”她用半带劝阻的语气轻声和他商量，“如果是悟先生的话，就算是睡着了我都会在梦中开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