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去虾壳 监责膳食
时日回到一个时辰前。
夜色有些昏淡无光,宫廷内的光线却是无比的明亮。
芙源殿内,白术去了合欢殿处理事情,还没有回来,白芍出了宫,都快要宵禁了,也未见回来。
白芷敲了敲殿门,说道:“郡主,掌印大人和尚膳监的人来了。”
“进来吧。”
“是——”
白芷推开殿门,低着身子请身后的人进去,道:“郡主便在里殿,奴婢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那人站在夜色中,即使一身暗色海棠刺绣直裾深衣,肃色满面,也难以遮掩他这浑身的贵气与沉着。
头戴一根墨绿色的珠钗固发,腰悬一根宝石绿的腰带束身,伟岸修长的身子,瘦削高挑,宽肩窄腰,昂藏七尺,品貌非凡。
他微微低头,算是回了一礼,声音好听淡澈如水,道:“有劳了。”
“掌印大人客气了。”
白芷匆匆行了一礼,转身便去了偏殿,打算找万公公一起,派人去宫外找寻白芍姑姑的下落。
邓承雁抬脚上了回廊,进了里殿中,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阿来与阿辛两个人,手里尽皆提着樟木食盒,不徐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
因着掌印大人不喜太多人近身,是以没有带多少身边的人过来,以至于此时此刻,芙源殿内,根本就没有多少人,除了他们主仆三人之外,便只有建平郡主了。
芙源殿内
点上的烛火明亮摇曳,芙蓉香浓淡有度,香氛合宜,一进殿便可闻。
尉迟鹭正坐在软榻上,倾着身子喂面前的小兔子,吃着菜叶,听见他们进来的动静,脸都未抬一下。
“郡主——”邓承雁冲着她的方向,低着身子行了一礼,“万安。”
“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免礼吧,”尉迟鹭将手中的菜叶喂完,站起身,走了过来,看着他们一行几人,开了口,“邓掌印不在司礼监处理要事,怎么有空过来本郡主这儿?”
“给郡主送膳,也是奴才份内之事。”
“这是尚膳监该做的。”
“也是奴才该做的。”
尉迟鹭不与他争辩,抬脚走到桌位前坐了下来,怕是与他争辩到第二天早上,都争辩不出个结果来。
邓承雁挥了挥手,让他们将膳食一一摆上了桌,他则亲自走向前去,替她盛了一碗红枣芋圆米粥,低声:“郡主这儿缺个布菜的人。”
他不提醒,她倒是没注意,他一提醒,她这才想起来,她这芙源殿三个大宫女,两个贴身侍卫,还有一个掌事太监都不在。
白术去了合欢殿,是她让她过去料理尉迟彤一事,毕竟这宫内的肮脏太多太多了,若是再不插手,怕是出了什么事都没有人知道。
而白芍则是出宫给纳兰画浅他们寄信去了,按理说早间就出去了,现在都晚间了,应该早就回来才是,她怕她出事,便又让白芷与万公公一起去找人寻她了。
姜赫与韩晨也不在宫内,齐齐出了宫,此时未回,怕是此时刺客都未抓到。
她确实是,缺了个布菜的人,倒也不是缺人,毕竟殿外的宫女近侍多的是,只是缺个身边人罢了。
“无妨,”尉迟鹭的语气有些清淡,似乎也不在意他所说的话,自顾自的低下头去,吃着这顿已经快要变成宵夜的晚膳。
邓承雁在一旁,低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说道:“郡主每日用膳都如此晚?”
“不是,只是今夜本郡主口味不佳罢了。”
“如何不佳?”
尉迟鹭没有答他,他也聪明的没有再问,又是转开话意,道:“奴才昨儿个听说郡主您在宫外遇到了刺客,可有伤到哪儿?”
“没有,”她脸色寡淡,没有什么神情,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冷淡的意味,让人听了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
邓承雁身子僵了一下,替她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放进她的白盘子里,才低着眼睫,说道:“那就好,只要郡主无事,便是好事。”
“本郡主可摊不上什么好事。”她嘲讽的说了一句,便将目光落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那被去了壳的水晶虾肉,肉质鲜嫩多汁,色泽金黄诱人,裹了一层酥脆的包糠,里酥外嫩,肉眼可见。
这是……
“郡主福星高照,命途璀璨,怎的没有好事发生?”
“在奴才看来,郡主您这次相安无事,便是神佛在保佑您,是福运的兆头。”
“所以您不应当食难下咽,胃口不佳,应多食多吃才是。”
“奴才特意让尚膳监备下这盘子金酥虾,还望郡主赏光,多吃一些,也赏奴才们一些金叶子,高兴高兴。”
“是该赏,”她顺着他的话意点头,可目光落在那盘虾肉里,却有些思绪飘远的烦躁。
仿若前辈子里,那人用膳时给她剥了虾子壳的样子,还映在她的脑海里。
挥之不去,反反复复,颇有一些强硬挤进她的记忆中一般。
“可本郡主欢喜带壳的东西,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奴才。”
“……郡主?”他有些动作缓慢的抬起了头看向她,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她吃了几口粥之后,盘子里面的虾肉都没有动一下,站起身来,冷漠的背过身子去,道:“赏尚膳监所有的人,一片金叶子,赏这盘金酥虾的人,五个金豆子。”
“谢——”他的感谢之言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她又说了一句。
“再赏他,监责芙源殿膳食一职,凡是入本郡主这儿的吃食,再敢去壳,便可斟酌自罚,不必报备。”
监责芙源殿膳食……
斟酌自罚,不必报备……
这是要告诉他,日后进来的吃食,不许动一下,哪怕提前替她去壳,她也不愿?
可是她知不知道,做这盘子金酥虾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邓承雁。
难不成,他要自己监责自己,自己惩罚自己吗?
这不是赏,这是警告,这是在警告他,不要擅自做主,更不要替她尉迟鹭,擅作主张。
原来,她是要说这个意思吗?
“郡主……”他将要开口,辩驳几句。
她便道:“时日很晚了,邓掌印,你该回去了。”
“……奴才,”无要事。话到了嘴边,又实难说出口,他知道的,她现在可不想要他的借口和留下来的理由,她只要听话的奴才。
于是,他只能低着身子行礼,低声倾吐:“告退。”
“奴才告退。”阿来与阿辛也低着身子行了一礼。
她没有管他们,抬脚便往里殿走去,甚至连脚步都未停留一下。
邓承雁行完一礼后,直起身子来,却只看到了那一抹冷清的身影,消失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