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皇城妖佞
次日清晨,春秋师徒辞别了淳远,径往大明京都御空而去。
京都乃大明史上第二座都城,自永乐元年起,朝廷理通漕运,开始兴建北都,并先后从山西、山东等地向京城及其周围地区移民数十万,并徙南方富民充实京师。近百年来,人户大增,耕地扩大,农林牧商和各类作坊营生连年兴盛。时至世宗嘉靖,人口已逾百万。
师徒二人远远自空中看见这京城的宏大之势,也不禁暗自赞叹。
为不引人侧目,春秋子便带淮昭自京城南边一偏僻所在悄然落下,走到大道,随着熙攘人流入了城来。
“师尊,这薛虬也不知所在何处。”淮昭边走边问了师傅道。
“为师也未曾见过这妖人。方才在那空中开了神识,见这紫禁皇城附近的斋醮倒是不少。我们且寻个寺庙,打探一番再说。”道长知道这京城中寺庙所存高僧舍利也是不少,所在京都,自是不能幸免。
找得几个街边小贩打听,知道这较近的寺庙便是那京城西边的妙应寺,因寺中自前朝元代建有白塔,这京都百姓皆称其为白塔寺。
应了路人所指,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便来到那妙应寺前。这寺庙虽在京城,也如当朝其余庙宇一样,年久失修,香火凋敝,一副破败萧瑟景象。庙门一个年轻和尚拿了扫帚正在清理落叶,那破旧僧衣竟缝了几大块补丁。
师徒会意,便由淮昭上前,揖手行礼道:
“这位师傅请了,我等二人自南方来,欲请见贵寺住持,劳烦您相传一声。”
和尚一看春秋道士衣着,那面色顿然有些不太待见。把那头一埋,继续扫地,悻悻说道:“我佛门当今不堪,哪如你们道家自在,方丈一早便带着院中弟子,出门化斋去了。我等一日化不得斋缘,便有吃上顿没了下顿。”
淮昭见和尚这爱理不理的模样,便知这京中各大寺院也遭了朝廷的委屈,其怨恨之意并不奇怪,也不想拐弯抹角,接着问道:
“师傅,那贵寺可有高僧舍利存供?”
“舍利?你可是官府的差役,还来问我舍利!咱寺院唯一仅存的第三代明宸法师坐化后的舍利供奉,上月末便已被朝廷官兵拿了去,你们这些官差道士还嫌不够么?我们这妙应寺没这宝华供奉,跟没了魂似的,竟然还要来问?”和尚言语间,满含忿愤之意,委屈难过得涌出一行泪来。
淮昭见此景,看了一眼师尊,慌忙宽慰道:“师傅莫急,我不是官府的人,我与这位道长是来帮你们拿回舍利的。”
“哪里来的小子,你有多大本事,斗得过朝廷和那国师薛虬?”未等扫地和尚接话,一个白须冉冉的老和尚自庙外街口走来,虽面容清瘦,却目光炯炯。
“方丈。”那扫地和尚见了这老僧便合十行了佛礼。
“见过方丈,晚辈所言并无虚妄之词。”淮昭竟也给方丈行了合十佛礼。小子身在道佛兼修之途,又是菩萨座下弟子,在春秋看来也并未有何不妥,不过真人在其间无任何言语,便是有心看看徒儿如何应对。
“你是佛家弟子?何时有的三言皈依,何时做的受持戒律?”老方丈说话间上下端详了面前这少年,正有所思量,那目光却落在淮昭腰间露出的一段金色佛家缎带上。
这方丈走近王淮昭,将一双枯瘦老手捧起那绶带聚目一看,瞬间面色骤变。想必老和尚也是毕生向佛修行,立刻察觉这手中之物泛着上界菩萨之大显氤氲,那是多少佛门弟子皈依以来魂牵梦绕之所望。
“阿弥陀佛,果真乃菩萨圣绶!”言罢竟然手捧菩提绶,跪地膜拜。慌得淮昭连忙将老和尚扶了起来。
“小施主年纪不大,竟得能如此恢弘佛缘,善哉善哉。两位,请入寺一叙!”说罢方丈便恭敬地将师徒二人请进后院内室。
“方丈大师,此乃我师父,春秋道长。”
春秋子揖手行了道礼,这方丈在还礼间脸上却有讶异之色。
“哦?施主既师从道家修习,为何得了我佛家圣物。”方丈面带疑惑问道。
“我徒儿巧遇机缘受上神恩赐。方丈,实不相瞒,我二人自清凉界五台禅院而来,是要替天行道,诛杀那妖佞薛虬,为天下佛家拿回舍利的。”春秋接过话来,直接道明了来意。
老和尚谨慎地再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却连忙去把内室之门关上。
“道长啊,二位即便身手了得,却也并不容易啊。”老方丈凡间礼佛之僧,自然窥不出修者实力,那心中以为师徒二人不过世间习武高人而已,随即叹了口气继续娓娓道来:
“当今皇上自小便受荆楚之地道家耳濡目染,那妖道从圣上幼时便在左右伺候。皇上登基后,便带他入宫,终日修醮炼丹,十分宠信,后来更尊为国师。听说近日还封了礼部尚书,兼少师少保。那朝中阿谀者跟着尊道修炼,便得高官厚禄,而敢于进言劝谏者轻则削职为民,重则枷禁狱中,送刑问罪。这薛虬仗着皇宠,终日想了各种诡异手段为料引,取悦皇帝。这前些日子,居然又想出取天下高僧舍利的主意,令我佛门苦不堪言。”
“那妖道平日在这京城何处?”春秋子闻言并不意外,而是直接问老和尚道。
“皇帝为这薛虬在紫禁皇城东面修了国师府,那府中除了大小十余座斋醮外,还修了一座长生阁,那妖人自民间强征了许多女子,名为开醮双修,实为供其淫乐,听说那世宗皇上也常去那阁楼上品丹纵欲,闹得周遭鸡犬不宁,京城百姓怨声载道。“
方丈继续轻声道:“因当今圣上常去那所在,故那国师府常年驻有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护卫守护。除此之外,我听说那妖道似与魔道冥龙教大有瓜葛,那身边贴身护卫的皆是那带有魔修之人。数日前,有我佛门高修僧众与二位一样,意欲诛灭这妖道,却听说被尽数斩杀在那长生阁,薛虬近日更加紧了防备。二位若去,老衲觉得,凶险非常,还请三思后行。”
“哦,国师府,长生阁。”春秋回头看了徒儿一眼,接着道:
“那么,贫道谢过方丈大师,就此告辞。明日我师徒就来奉还贵寺宝华舍利。”春秋也不多说,既得了妖道所在,老和尚所言,道长自不以为然。
出了这白塔妙应寺,已是夜色初降,华灯满城,也顾不得看那京都繁华晚景,师徒二人便御空直奔皇城东边而去。
穿过几条街市,不多会便看到那府内还不时冒出蓝紫烟雾的国师府。那府门气势不凡,铺了一地青砖,门口放了青龙白虎石像,几提硕大的红炬灯笼挂在门檐上,映得国师府三字牌匾通红发亮。守门的居然不是寻常官兵,而是那着飞鱼服的锦衣校尉,还不时有道士模样的人出入。
“师尊,我们直接杀进去么?”淮昭刚问了师傅,却见春秋轻捋银须,说了句:“皇帝小儿来了。”
淮昭一看,果然自那皇城东门出来一队仪仗,前队手擎金黄色的龙旗,中间一座八抬辇舆,一大票的锦衣卫簇拥而来。
“也好,那皇帝不是尊崇我道教么,我今夜便替苍生百姓,以我仙道之命教训下这欲求长生的皇帝小子,再当他面杀了那妖道薛虬。”春秋冷冷笑道。
“徒儿,随我来。”
随即二人便轻轻掠地,神不知鬼不觉飞进了国师府内。
自半空中俯瞰,这国师府占地方圆十余里,其间亭台曲榭、花园院落布置得错落有致,也不知耗费了多少民力国库。淮昭想着一路走来的州府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再见这薛虬的奢靡所在,心中更加憎恶连连。
再掠过几道回廊,一处巍峨雄壮的七层楼阁映入眼帘,不用多想,这便是妙应寺方丈所言的长生阁了。春秋和淮昭轻轻落在一棵百年柏树顶端,既然皇帝来此,这薛虬定会现身迎驾。
果然不一会,那皇帝的龙辇仪仗也到了这长生阁前停下。辇舆落下,一身龙袍的嘉靖落地前行,这皇帝二十七八模样,虽正当华年,那面色却泛着一种怪异的红润。
不过奇怪的是,那薛虬并未出现,只有四五个身着大黄太极道袍的道士跪迎圣驾,嘉靖似乎并无责备之意,反而朗声笑道:
“国师还在那丹室么,不必扰他,朕自去便可,不知今日可有新鲜丹丸炼出啊,哈哈哈。”
见皇帝进了楼阁,春秋便带了淮昭直接飞到那长生阁二层的飞檐上,推了一扇窗户便跟了进去。
这楼阁一二层为一整层,为一个拱形构造的大殿,殿中摆放了许多道家法器物事,还有诸多青铜神兽雕刻,殿内烛火通明,却不见一个斋醮,也是奇怪。
那皇帝未见薛虬,竟也不着急,兀自负手,像在等候什么。
突然,殿内正中一处玉石内壁隆隆打开,一个身着金色太极道袍道士缓缓而出,这人鹰眼钩鼻,颧骨高耸,矮短身材,见得皇帝竟也不下跪,只微微欠身施了道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不过最令春秋惊讶的是,那玉壁内竟翻滚涌动着一大片弥漫汹涌的红潮,其间隐隐可见一件散发着耀眼紫华的椭圆物事,正是真人在那冥龙教拼死搭救鬼饮天沽时见过。
“沌灵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