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这一次的时间溯行军远比之前遭遇到的数量多得多，一眼望去，近乎千军万马。
在这战场之上，小小和泉守与堀川国广配合得近乎耀眼。小小和泉守挥舞着比自己人还要高的长刀，在战场上收割无数个敌人的性命，而堀川国广则时隐时现，每一次现身都会带走几个敌人。和泉守兼定时常会不理睬即将砍到自己身上的刀，执意攻击前方的敌人，而就在最惊险的一刻，敌人即将攻击到小小和泉守时，往往会有一把刀从黑暗里显现，带着寒光的胁差立时便将偷袭的敌人一斩为二。他们的配合默契得可怕，根本无法去分辨和泉守兼定究竟是进攻还是在将人引入堀川国广的陷阱，也难以辨认出堀川国广究竟是借着黑暗偷袭还是只是单纯地在协助和泉守兼定的进攻。亦或者，这两人早已将这一切融为一体，既是进攻，又是互助。唯有全心全意将自己交托给对方，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相信对方能够理解自己的每一次进攻意图，认定无论怎样的危险对方都能够护住自己，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这样的默契，让人心惊，更让人羡慕。
不多时，他们附近已然清扫了一片。
“兼定，先护送松平大人！”土方岁三大喊。
小小和泉守神情凛然：“国广！”
下一刻，他的动作便稍稍收敛，不再一味强攻，开始往防御侧重了几分。而堀川国广则彻底隐匿于黑暗。等他再度现身时，又带走了一个敌人的性命：“东南方向可以通行！”
胁差的夜战能力与侦查能力是如此惊人，这样短的时间里，这样黑暗的地方，堀川国广便已然寻找到了生路。
“去找松平容保！”小小和泉守喊道，“土方先生，你带队士跟国广一起去！”小小和泉守毕竟太年幼，虽然战斗力惊人，却无法带领部队，也只有喊土方岁三先行带队救人：“我这边没有问题的！”
土方岁三自然仍是担心，但战场之上容不得犹豫，他当机立断：“新撰组队员，留下十人断后，其余人跟我走！”
深深的黑夜里，只有火把的昏暗光芒照亮着四周的一切，但这光在夜风中，在无数的杀气中晃动不定，黑影缭乱，叫许多会津直辖队的人辨认不清敌方，惨遭斩首。时间溯行军来势汹汹，手段狠辣，速度异常之快，一时间，整个营地满是厮杀声跟惨叫声。
松平容保在会津直辖队的保护之下狼狈逃出营地，足足有百人的护卫队已然只剩下三人，其中一人更是今晚前往会津直辖队参加会议的近藤勇。这还是缺少理智的时间溯行军忙于杀戮而暂时未有大部队追击的结果。
就在松平容保即将走向末路的时候，新撰组众人终于赶到。
“岁！”近藤勇惊喜地喊道。
“松平大人，近藤先生，请跟我们来！”土方岁三斩断一只敌人的手，快速护住松平容保。而堀川国广于身后跃出，手中胁差刀穿透敌人：“往这边走！”
堀川国广不愧是堀川国广，带的路虽然亦有不少时间溯行军，但大家明显感受到压力减小了不少。而且他们沿路上还收拢了不少会津直辖队的成员，这些人团结在松平容保身边，稍稍冷静下来后听从土方岁三的安排，竟也发挥了不小的战斗力。他们按照堀川国广的指示，逐渐脱离战场。
就在此时，距离战场不远处，有一道复杂而又玄妙的图案在地面显现。很快的，五名熟悉的付丧神出现在了这里。
“呼，终于找到了这个时间段，再不把国广找回去，审神者怕是要急哭了。”加州清光打量四周，“不过审神者整天嚷着要小团子，还带着短刀们练习怎么照顾小弟弟……哈，不知道到时候国广会怎么头疼。”
“我看一期先生他们倒是在一边看得挺开心的呢。放心吧，以短刀的兄长们的性格，他们肯定会处理好的。”大和守安定道，“先去找时间溯行军吧。审神者是根据时间溯行军出现时所产生的扭曲现象才定位到这个历史时间点，时间溯行军肯定就在附近。”
“好，先解决敌人，再把国广和兼定一起带回来。”长曾弥虎彻说道。
“西北方向有敌人的反应。”药研藤四郎说道。因为预料到此次夜战有可能会较为困难，故而审神者派遣了一位短刀来助阵。
“好，走！”
确定了方向，刀剑付丧神们极速飞驰。
战场上。
小小和泉守几乎以清扫的姿态以一敌万。堀川国广他们的离去，引走了一批敌人，而小小和泉守拼着受伤多次使用真剑必杀，更是带走了一波又一波敌人的性命。
这样的场景，在几乎被时间溯行军淹没的战场上惊人瞩目。更多的时间溯行军冲杀而来，小小和泉守成功地又吸引了时间溯行军。
而见到这边的时间溯行军被除去了这么多，大部分在袭击中没能反应过来而失散的幸存者也下意识地往和小小泉守身边赶去。无论如何，在强者身边存活下来的几率总是要比自己拼命高。
更多的人汇聚，更多的时间溯行军攻击，随着拼杀的时间过去，战场上的敌人逐渐少了。此时已无人敢小看小小和泉守，幼童奋战的姿态，那几乎可以称得上耀眼的美丽刀术，无不在幸存者的脑海中落下深深的印记。和泉守兼定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本该因为过于强悍而让人惊惧的存在，变成了憧憬与崇敬。
因为，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心生向往。而和泉守兼定所展示的不仅是力量，更是绝美的绝对武力。
时间溯行军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天空突然绽放出一道亮光――是讯号弹！援军到来！
估摸着按照堀川国广的能力，此时应当已然寻到松平容保了，和泉守大喊：“听我指令，准备突围！”
突围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得上艰难。但在抛下百余具尸体后，小小和泉守还是带着人们逃出了包围圈，他仗着自己实力强大，留在后方断后。追击的敌人越来越少，但依旧纠缠不休――最让人头疼的便是一个身材矮小的时间溯行军。
这名时间溯行军的动作迅捷，善于隐匿，时常出其不意地袭击而来。最麻烦的是，对方似乎能觉察得到小小和泉守的攻击意图，每一次都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小小和泉守的攻击。
――真是难缠的家伙！明明其它敌人都只会往前冲，它却好像能思考……
――不，不对！
小小和泉守突然醒悟过来。
――并不是它……他在思考，而是我……
――我知道他的招式，能预测到他的下一次攻击……
――明明这样应该更好解决对方的才是，为什么……？
与此同时。
新撰组屯所，月亮悬挂在天空，散发出不详的赤红之色。
和泉守兼定的屋子，不知何时窗户大开，月光便迫不及待地突进这间黑暗的屋子。
和泉守兼定的面容便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了风间千景的面前。
“……果然跟画像很像。”风间千景轻声道。
忽然他的眼神一凝，落在了一旁的刀架上。刀架上的“和泉守兼定”刀发出一声轻吟，而陷入沉睡的和泉守兼定口中亦吐出一句话语来：“……国广……”
――是国广！这个“骷髅”是国广！
福灵心至的，小小和泉守突然认出了对方。他张口欲言：“国……！”
就在那一刻，一把刀突入，贯穿，鲜血飞溅。
小小和泉守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的脚腕，那个曾经被黑雾缠绕的地方，有细细密密的黑线飞射出来钻入地面，牢牢地绑住了他的脚。于是那一瞬间，在心神动摇的时刻，和泉守没能避开这致命的袭击。
鲜血从口中吐出，但小小和泉守却似乎无法分出心神在意这件事。
“……国广……”和泉守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那可以称得上狰狞的面容，近乎呓语，“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兼先生！我们来了！”
――谁……的声音？
――国广……
――是国广！？
――不能让国广发现――！！！
远处传来的一句话，突然打破了整个世界的静谧。无数的声音，厮杀声，呼喊声――再度涌入和泉守的耳中。
眼前的“堀川国广”在嘶吼着。
而回过神来的和泉守猛然挥动手中利刃，砍断脚腕上的黑线，继续挥刀攻击，好似一个终究走到了末路的人，将所有的气力都花费在其上。
和方才的束手束脚不一样，小小和泉守几乎可以称得上狠辣地往前突刺，手腕一转利刃毫不留情地斩断时间溯行军“堀川国广”握刀的手。和泉守假意退后，用假动作虚晃而过避开“堀川国广”的袭击，又突然加速突进，一刀刺穿“它”的胸膛，将“它”牢牢钉在了地面。
“它”仰面倒在地上，左手的骨刺插入地面，挣扎半晌仍无法提起来。
“它”依旧毫无理智地怒吼着，想要杀死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直到一滴水珠落在“它”的脸颊上，“它”几不可觉地顿了顿，绯红的眼珠往上翻，看到了那个付丧神的面容。
――他在流泪。
“它”的脑海中闪过混沌的意识，紧接着是让“它”无法理解的愤怒。
“它”更疯狂地挣扎起来，嘶吼声中的杀意更盛。
“……国广……”和泉守那双蓝色的、如晴空般明朗的双眸盈满了悲伤，“……对不起……”
――比亲眼见到自己深爱的人死亡更绝望的是什么？
――是发现杀害心爱之人的正是自己。
――如果国广知道真相，一定会发狂的。
――他会无比痛恨自己折磨自己。
――不能让国广知道，不能。
――绝对不能！
可清醒地亲手结束珍视之人的性命，难道不也是一件让人痛苦与绝望的事情吗？
――国广他，一定不会愿意这么像野兽般活下去。因为啊，他也是一把名刀。名刀自有名刀的傲骨。
和泉守闭上眼，更多的水珠落在“它”的脸上。
“它”发出了巨大的怒吼声。没人能听得懂其意思。
和泉守手中的刀扭转，碾碎了“它”的要害。
“它”的那只被卡在地上的手仍在挣扎，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在消失的那一刻，“它”的手指挣扎着，做出了一个揩泪的动作。
“兼先生！”堀川国广消灭了面前的敌人，欢喜地喊道，“本丸的大家都来了，我们一起消……灭……”
堀川国广呆住了，连后方袭击过来的时间溯行军都不知道抵抗，只愣愣地盯着前方。好在药研藤四郎及时援手。
“喂，国广，发什么呆啊！”加州清光大喊。
“――兼先生！！！！！！”无法抑制的绝望从惨烈的喊叫声中透出来。
这声音那样悲痛，以至于仍在奋战中的新撰组队士们亦在砍杀完眼前的敌人后，转头看向那处。
“兼……定？”前来助阵的原田左之助怔住了。
依旧是那个小小的身影，可有一把刀贯穿了他的胸膛――而那把刀上，一直紧握着刀柄的断手特别明显。
和泉守似乎听见了什么，他缓缓转过头来。他的眼睛本来总是充满了欢喜与热情，然而此刻，那双蓝色的眼眸却是深深的悲伤。几滴眼泪，从右边眼睛划落。
“兼先生……哭了……”堀川国广一步步往前走去，神情呆滞近乎麻木，双眼的光亮在此时完全熄灭了，“是谁……让你落泪……？”
一名时间溯行军忽然冲过来。堀川国广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猛然抽刀，近乎狰狞地将敌人大卸八块。深陷在敌人的环绕中的堀川国广，疯狂地、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危地斩杀着胆敢阻拦在他与和泉守兼定之间的时间溯行军。
伙伴们纷纷冲上前，一起挥刀消灭敌人。
来自新撰组的付丧神们没有一个能说出让堀川国广冷静点的话语。因为，他们所有人的心中，亦充满了悲愤。那可是兼定啊，和泉守兼定！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偶尔会去戏弄的、更多时候会不动声色地护着的家伙啊！即便是非新撰组的药研藤四郎，亦为伙伴的消逝而悲伤。
堀川国广终于踉跄着，几乎要来到和泉守的面前了。
小小和泉守的身形晃动，往前跌倒。他勉力伸出手，想要再一次靠近堀川国广，然而他们的距离太过遥远。
和泉守兼定深深凝视着堀川国广，好似整个世界里便只有那人了。
――我会回来的。
他无声地开口。
紧接着就这样化作了光点。
在堀川国广面前。
再一次的。
“不……不要离开……！”堀川国广的手也直直伸过去，可指尖却只触碰到了星星光点。他跪倒在地上。
“……骗子……”堀川国广低声说。
“骗子！说谎！我从来没有教过你当这样的骗子……”泪水不停地流下。
那一日，和泉守兼定在碎刀前一遍遍承诺：“ 别难过，国广，审神者会再度把我召唤回来的……我们会再见的，等我。”
“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会回来。”
“安心等我。”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每一次审神者召唤新的付丧神时，我都祈求着你能快些到来。
――可是你没有。
――你一直一直都没有来。
“兼先生呜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