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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朱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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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月神识荡在空无一人的赤霞山上,形单影只,不知去处。被鬼王封印的右足动作迟缓,有阴森鬼气自咒符中渗出,不断阻止灵力运行。

    “族中好手已经死伤过半,阿娘却还命我们在大战期间看好小瘸子,靠!我忙得头都大了,哪他妈有那个闲工夫。”

    “诶,三姐你小声些,当心给人听到。”

    “听到又怎么样,整个阳炎谁不知道,号称战无不胜的六殿下,居然因为与人私定终身,叫麒麟那等野蛮走兽给退婚了,真是要活活气死我!个不争气的臭丫头!”

    这两人凭空出现在赤霞山,身着墨绿战袍的年轻女子身材高挑,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站在她身旁的男子腰插匕首,长辨垂肩,着同色战袍,只在帽边斜插了一根长长的翠绿羽毛。正是望月的三姐与四哥。

    红叶戎装,旖旎如画,望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眼中早没了当年对天意嗤之以鼻的傲人神彩。

    女子道:“阿娘也是的,她当年遭元凤背叛,又正值凶兽肆虐之际,九死一生才诞下老六,对老六偏爱、独宠、重点培养,这些我都没意见,但现在是什么世道?朱雀都快灭族了!她还做着卖女结盟、争夺圣位的春秋大梦呐。”

    男子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小六打小独占阳炎最好的资源,被族人寄予厚望,就这么被鬼王废了修为,你让阿娘如何能接受?”

    “她不接受能怎么着?小瘸子嫁了一回不够,还要再寻个下家继续为她的封圣大计鞠躬尽瘁不成?”女子美目怒瞪,“你看这丫头像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认命了、接受了,我他妈是死人吗?阿娘有六个孩子,既然要嫁,大家按资排辈轮着来!做什么要可着她一人作贱,跟个弃子是的。”

    弃子?望月心想,自己可不就是弃子吗,还是一个声名狼藉、到处惹祸即将被丢掉的弃子。你们关着我无非就是怕我不肯听话,真是处心积虑啊,我一个废人,还能与王后谈条件吗?

    望月周身莹光散乱,鬼气萦绕。地底神火躁动不安,猛地自她脚下喷出,呼啸着要将她湮没,全然不顾多年的共生之情。

    “靠,什么情况,神火中邪了?那丫头怎地也不知道躲,老六!你杵那儿当定火神针呢?快过来!”

    男子冷眼旁观,“三姐紧张什么,神火乃朱雀本源,哪里真能伤得了她,除非……”

    女子恼他刻薄冷血,骂道:“放你娘的屁!”全然不顾多年的一母同胞之情。

    男子噎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除非她身上有东西能威胁到赤霞山,被神火排斥。三姐,你搜一下,说不定小六真在山上藏了什么。”

    火势凶猛,转眼便蔓延到胸口,望月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变得难以喘息。胸口沉重,被压着的感觉让她倍感疲累。即便如此,当回廊起风时,她还是瞬间睁开了双眸。

    入眼的便是一颗炸毛脑袋,压翘的地方直愣愣戳在她颈边,凌安正枕着她一侧肩膀睡得酣实。

    那和现实吻合得一丝不差的梦境令她心跳无序。愣了许久,望月慢慢舒出口气。再开口时,人已恢复平静。

    “他算自己人,但说无妨。”

    一只浑身包裹在紫色火焰中的雀鸟飞进内室,若凌安睁开眼便能认出,它正是那日自阵法书中跑出来放风的小东西,但却不是什么凤凰,而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朱雀。

    小朱雀在空中飞过,火焰炎炎,像是能把天空照亮。望月向它伸出手,它却看也不看,反而落在了凌安额头。

    它矜傲地抖了抖双翼,将身上浮尘尽数抖落在凌安脸上。随后口吐人言道:“老六,早跟你说过,朱雀印虽能护体,但对修为低下者而言却是把双刃剑,修为越差越难提升。你看看这孩子,”朱雀抬起鸟爪在凌安头上一跺,“你都找到他多久了?他还跟个傻冒儿一样屁都不会,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是想帮他啊,还是要毁他啊?”

    望月嘴角微微上扬,竟难得一见地露出些撒娇意味来。

    “你傻笑什么,我跟你说正事呢。”

    纵观三界六道,四海八荒,恐怕再难找到胆敢对望月上神出言不逊之鸟。

    望月将手指轻轻护在她背上,边用灵气帮她修复身体的疲乏,边道:“有劳三姐替我奔波,找到帝江踪迹了吗?”

    朱雀不满她的避而不答,“少转移话题,你知不知道,现在各族都在磨刀霍霍等着杀你夺宝呢,你倒好,任由这小鬼带着朱雀印四处招摇,靠,这他妈不是饿狗下茅房——找死嘛!”

    “三姐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我自有安排。”

    鸟爪在凌安头上“咔咔”重踩,朱雀张口训道:“我说,你何时变得这么墨迹了!”

    她说着飞到凌安胸前,“解个法印还能累死你不成!大事面前拎不清,等刀架在脖子上了我看你怎么办!”朱雀的语气熟念自然,仿佛望月只是她家中的单纯小妹,且还是做事马虎不靠谱的幼妹。没办法,妹子不靠谱,她只好亲自出马了!

    等到亲眼看见凌安身上的朱雀印,她却傻了眼,“这,什么玩意儿,法印升级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望月道:“朱雀印被人改动过了,我虽能靠法印找到他,却无法解开。这次来凡间,便是为了找巫族帮忙。”

    朱雀跳上凌安鼻尖,神色慢慢凝重起来,“朱雀印又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法印,连你都解不开,还能指望别人吗?”

    她歪着头思索片刻,“你那个什么百神榜上不是写了,帝江转世的灵童曾在楚国出现过,我先去京都遛了一圈,果然没发现那老东西的气息,便一路南下来到楚国,虽没找到帝江,但在国师府发现了存放巫女铃的结界。”

    望月想起白起等人,说道:“看来,楚国是想借巫女铃夺气改运。”

    朱雀道:“可奇怪的是,楚国明明战火纷飞、入不敷出,连王宫都有几十年没修缮过了,却唯独将国师府装饰得富丽堂皇。我琢磨着,帝江那老东西也不好这口啊,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望月道:“确实,他一件袍子能穿几百年。”

    “你也记得吧!穷酸死了,多看他几眼我眼睛都能被熏臭!还有他那个巫女铃,都要包浆了,不行不行,想起来我就犯恶心,呕!”

    装睡偷听的凌安:“……”大姐,你难道忘了自己站在哪里?

    朱雀正忙着干呕,忽然发觉不对劲,自己脚边怎么多了一对儿红眼珠子?那眼珠子璀璨漂亮,像极了铺满枫叶的赤霞山,只是此刻装满了敢怒不敢言。朱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举起翅膀毫不犹豫地猛拍下去。

    “啊!要死了要死了,我眼睛看不见了!”

    朱雀倨傲地绕着他飞了一圈,在望月指尖落下,开口训道:“一点礼数都没有!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凌安嘴里嚷嚷着眼睛看不见,两手却紧紧搂着望月不放,委屈巴巴地控诉道:“望月,三姐打我。”

    “靠?三姐也是你能叫的!”朱雀大怒,脖子一梗就要上去教凌安何为尊卑。

    朱雀:“我打的就是你!”

    凌安:“我什么时候插嘴了,你血口喷人。”

    朱雀:“你睁开眼睛干扰到我了,这就叫插嘴!”

    凌安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一头歪在望月肩膀痛哭失声。

    “嘿,你个小妖精少给我整这死动静!也不打听打听,整个阳炎谁吵赢过我!起来,给我站好了!”

    朱雀一翅膀扇在凌安屁股上,将两半臀肉扇地颤动不休,凌安“哇”的一声,哭得更加撕心裂肺,直吵得望月眉心微皱。

    “他心智尚不成熟,还请三姐放他一马。”

    凌安咬着望月领口,心中暗喜,望月还是护着他的。

    “不如等他再长大些,带到众人面前训诫,好好搓一搓他的锐气,不怕他不长记性。”

    凌安:“……”

    庭院内,思童趴在桌上大快朵颐。

    石桌上摆满了敖叔送来的好酒好菜,那是他算好了人数做的,不多不少,加上他自己正好是四人份。

    白起尴尬地举着筷子,勉强笑道:“思童姑娘胃口真好,看得我都跟着饿了。”

    一只鸡腿被硬塞进他口中,思童含糊不清地说:“嗯,嗯嗯嗯,吃!”

    白起好悬没被她的蛮力撞掉大牙,他眼中迅速漫起水汽,牙根连着鼻腔一阵酸痛。见此情景,敖叔呵呵一笑,“今日怎么没见六小姐?我等在府上叨扰,还没向小姐告罪。”

    思童咽下口中的饭菜,见那两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羞涩地擦了擦嘴,难为情道:“不好意思,府上没有厨子,我与小姐又不懂厨艺,上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菜,还是凌安做的。”

    敖叔追问道:“原来府上还有客人?不知这位灵安小姐……”

    “你才小姐,无知的凡人。”

    几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一垂髫小童倒挂在树干上,百无聊赖地荡着玩。

    小童肤白胜雪,眉目精致,察觉到白起的目光,大大的双眼向上一番,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白起心道:仙童!

    他与敖叔对视一眼,忍着牙上的酸麻问:“这位是?”

    凌安倏地出现在桌前,探头闻了闻面前的鸡腿,随后嫌弃地皱起眉毛,露出不好惹的凶悍,“我是谁,关你屁事。”

    白起被他的口出狂言惊到,迟疑间,就听一道清冷女声在背后响起。

    “凌安,你过来。”

    只见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小童一个狼扑扑进望月怀中,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换上乖巧的小笑脸,小声问:“望月,三姐走了吗?”

    望月眉梢微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带公子出去玩?也好,庭院里光秃秃的,确实乏味,公子可愿去外面逛逛?”

    白起正对凌安的变脸仙术叹服不已,闻言喜道:“愿意愿意!六小姐带我去哪儿都行,我随叫随到!”

    敖叔清了清嗓子,看了看白起与思童,笑着说:“六小姐还没用饭吧?我做了几道楚国小菜,手艺生疏,但胜在味道独特,小姐可愿赏脸?”

    小姐非常愿意赏脸。于是,便出现了眼前的一幕。

    凌安在草丛中追着凡间野兔疯跑,思童在沙滩上虚心求学双轮蒲车,白起在海岸边豪情万丈、文采飞扬。三人各干各的,互不干扰,默契地达成一种奇异的平衡。

    “两岸的青山穿云间,地上的海水有点咸,我所倾慕的姑娘啊,你坐在那饭桌边。”白起满意地放飞完文采,听见不远处响起“嘎嘣”一声,是思童的蒲车被岩石硌掉了一边车轮,双轮车成了独轮车。

    思童跳下蒲车,满脸歉意道:“抱歉黑娃,把你的车弄坏了。”

    黑娃不亏是渔民的后代,颇有些见惯了大风大浪大场面的气度,见此情景不但没扯着嗓子叫喊,还反过来安慰思童。

    “没事,有俺爹在,你在此地等我。”

    思童问:“你要将车带回去修吗?”

    黑娃道:“不,俺让俺爹再做一辆。”

    白起心道,有钱任性啊,梁国果然民富国强。

    在等待黑娃他爹徒手做车的间隙,思童问:“公子也想试试?你一直在作诗,要适当的劳逸不均一下。”

    在思童的悉心指导下,白起成功掌握了独轮车的驾驶技术。

    “哈哈这个太有意思了!车上还有位置,思童上车!”

    思童道:“不行不行,我太弱了,会拖公子后退的。”

    多年后,白起想去这天在夕阳下的奔跑,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嘎吱!”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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