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颗蛋
天好像漏了个窟窿,瓢泼大雨黑沉沉，织成一张乌蓝压抑的幕布。
窗框老化，有些渗水。
明煜咱三确认小怪兽有没有穿好她的狗狗鞋,寂静中,他忽然开口：“要不然，我去把虎皮送还给它们？”
柳絮拦住明煜,不让他去，“那可都是老虎啊，你看虎皮就知道它们的身形到底是有多庞大，你出去不是相当于给它们送菜？”
明煜记得妖怪跟人类之间自有法则做限制,虎妖应该不可能会伤害他。
再者,星星还在这里呢，疼爱新生的小妖怪，是妖族的本能。
明煜绕开柳絮,去角落拿上虎皮，“不用害怕,拿回虎皮,它们肯定会走的。”
柳絮赶紧拉拢同盟,阻止明煜出门。
大家对老虎有所忌惮,统一意见,不希望明煜出去冒险。
却在这时,小怪兽噌一下跳到明煜身上,被他结实的手臂稳稳托住。
她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犄角在黑暗中冒出银色闪电，从影子看,犹如驯鹿庞大的鹿角。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怀里沉甸甸,心间也有种稳稳的踏实感,明煜调整手臂，让星星窝得更舒服一些。
星星点头，跟众人指指自己冒出电光的犄角，自认威武的嗷呜叫。
明煜憋笑，“行，我们走吧，早点去把那几只老虎打发了，省得我们心惊肉跳。”
雨大如豆，敲击着玻璃窗，山野的形状都跟着变模糊。
明煜正要推门出去，感觉门板被强风回顶了一下，他没推开，正要再次尝试，从门缝扑打进来的风雨之中，同时夹杂着急促的虎啸声。
老虎的吼叫听起来像在骂人？
它们也确实是在骂人。
“鯌鱼？它好大的胆量，连我们虎妖都敢得罪，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靠，我的屁股变成鱼尾巴了！”
“咕噜噜噜！”
老虎们似乎在挣扎，滂沱雨幕之中炸开水花，骇人的地动让室内的门框、窗框都在跟着震颤。
“发生什么事？”高巍慌张环视一圈，就近抄起明煜的速写板，横在胸前。
大家纷纷找东西，打算用来自保，姚新宁干脆用被子将自己裹住。
“老虎们是在打架吗？它们是内讧了？”
目前就连明煜都有所迟疑，怀中的小怪兽正好奇朝窗外张望，可惜雨势太急，能见度很低，她哪怕是目力惊人都难以看清楚。
眼看房门震动的愈发剧烈，仿佛疯疾雨势之后掩藏着一只噬人凶兽，正试图撞开大门，进行一场暴力惨烈的围剿。
明煜抱着小怪兽后退，心底正准备推翻“虎妖不会伤人”的判断时，门框被撬动的吱呀声响起，蓬蔓艰难地往里面挤，浑身的叶片抖动的很厉害，呈现出焦灼的枯黄色。
“快跑，鯌鱼坑里的水冲下来了，再不跑，你们都会变成鱼的！”
明煜第一时间就想到被他们从山上带下来的鱼群，目前就饲养在外面的水缸之中。
蓬蔓的意思是，他们也会变成鱼？
轰隆一声巨响，不是闷雷，更不是呼啸。
还算清澈的雨线骤然被浓重的混黄所污染，泼天盖地的，朝他们这个方向汹涌而来。
水只在顷刻间便灌了进来，丝毫都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蓬蔓迅速移动进来，要去托举小妖怪。
明煜不放心将星星交给它，仍旧紧紧抱在怀中，回头冲高巍他们几个喊：“快，快上床，绝对不能沾到水。”
凝重污水在高巍几个正常人看来很是寻常，很像山体在暴雨之中垮塌，冲下来的泥塘浑浆。
可明煜看得真切，里面充盈着妖气，一股不怀好意的妖气。
大雨中，一只被打湿羽毛的猫头鹰正艰难飞行，它厌恶阴雨天，会破坏它蓬松的羽毛。
眼看挣扎的四只虎妖都已经变成鱼，只是身上有奇怪的虎皮斑纹，哪怕在浑水之中看起来也相当醒目。
大面得意，发出“呵呵”渗人的喉音。
鯌鱼坑里的水从山上漫灌下来，唯一失策的是，暴雨加重了水势蔓延的速度，很有可能会伤及普通人类，这就意味着，鯌鱼极有可能会被法则锁定。
不过，这跟它大面又有什么关系呢，它的目的是来“救”小妖怪的，“救”她去龙穴，那里会是一个很好的避难之所。
大面仰头，眼睛里全是蒙蔽法则后的得意嚣张。
又一道闪电劈下，它受惊不小，冠羽炸起，意识到不是法则降威，随即又发出得意的“呵呵”声。
“让我看看，小妖怪，小妖怪到底在哪里呢？”
它越飞越低之时，注意到从鯌鱼坑卷下来的洪流被惊人雨势助长，竟然冲开一扇门。
眼看水位变高，担心发生泥石流，于蟡驮着几个人类，还有一个蓬蔓，从水中游出来。
大雨将几人打湿，明煜抱着星星，坐在最接近于蟡头部的地方，他低头看蛇身下面卷出旋流的泥水，担忧地询问于蟡，“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于蟡不大确定，“鯌鱼好像变厉害了，我的妖气要坚持不住。”
鯌鱼为早日获得帝流浆，步入大妖之列，近百年潜心修习，而于蟡过去专心捕鱼不虾，哪怕天分卓然，也不是鯌鱼的对手。
眼看于蟡竖起的妖气屏障出现裂纹，浑浊泥水涌进来。
坐在蛇尾巴上的高巍发出惊叫，“变，变了！”
“变什么变？”
柳絮被大雨浇得狼狈，心气颇为不顺，扭头瞪高巍。
她雨色漫天的瞳孔倏地瞪圆，投映出于蟡的两条蛇尾，迅速生长出黑色鱼鳞，继而长成鱼尾巴的过程。
硕大鱼尾拍打水面，于蟡疑惑扭头，动了动新长出来的两条鱼尾，忽然换了副身体，它难以掌握平衡，栽倒下去。
噗通噗通的入水声响起，几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狼狈跌下去。
藏在暗处的大面激动展翅，随时准备冲出去，“拯救”小妖怪。
明煜没顾自己，入水时他将小怪兽托举出水面，生怕它沾到一点。
“星星，快，爬到于蟡背上去。”
可鱼鳞在于蟡身上肆意快速生长，它的头部两侧仿佛裂开一般，撑出两个翕阖不断的鱼鳃。
于蟡眼见要彻底变成鱼，它自顾不暇，却没意识到危机，只是在努力适应新身体。
眼见着水没过脚踝，明煜感受到一阵陌生的变化，甚至哪怕是雨声喧哗，仍是从脚底传来一阵令人牙关打战的噬咬之声。
明煜都没来得及低头查看，人猛地失重，要往脚下的水流中跌去。
好在前一刻，他将星星送上墙头。
小怪兽着急地嗷呜叫，眼睁睁看到明煜的腿生长出鳞片，正在朝鱼尾过度。
它焦虑地墙头打转，想到什么，飞快从狗狗鞋当中掏出一片狭长的叶子。
这是黄鼠狼当初给她的见面礼，顶在头上便可以飞走，效用持续五分钟。
之前老虎出现，小怪兽便提前做好各项准备，旋风叶就是那时候藏起来的，准备随时跑路。用
就是不知道它载重怎么样，可以飞多高？
站在墙头上的小怪兽努力去够明煜的手，在他身后，高巍几个的身体先后出现转变。
他们惊慌不已，隔壁房间也是，有几个人跑出来，紧接着便忽然朝前栽倒，突然变化出的尾巴奋力拍打着地面。
到处都是鱼尾拍水激起的水花声。
“嗷……”
终于成功牵到明煜的手，小怪兽力气大，一举将他从水中拽出，紧接着将旋风叶顶到头上。
周边雨势顿时受到影响，卷起一个小小的涡流。
小怪兽脚下感受到一股承托力，她顺利起飞，同时还紧紧抓着明煜的手不放。
当明煜新长出的鱼尾巴跃水而出那一刻，银白的鳞片折出璀璨光彩，他不适地抖动尾鳍，抖落颗颗水珠，明明浑水污浊，明煜却好像滩涂礁石上的美人鱼。
小怪兽看呆，明煜本人盯着自己的尾巴看，好半晌没回神。
眼看旋风叶要下坠，戴繁星呆滞眼神逐渐聚光，碧莹莹的眼珠杀出几分狠厉，仿佛能参透雨幕后的一切邪祟。
暗处的大面浑身一凛，正要拍翅靠近时，眨眼，小妖怪就拉着人朝山上飞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鯌鱼坑。
几天下来，老蹒的妖气终于在这一刻告罄，迷障散去，戴繁星才能够清晰感知到鯌鱼的位置。
感受到一股新鲜的妖气正在朝自己这边靠近，鯌鱼在坑底不安地摆尾。
漆黑坑底投影高大森然的林木，犹如怪物刺进沃土的獠牙。而一只黑鱼恰好摆尾游过，身体似被巨齿分段切割。
“是小妖怪的妖气，小妖怪在往这边来？”
下雨水底闷热，加之心绪起伏，鯌鱼游到谁水面上，想透口气。
头刚冒出去，眼前忽然银光大起，紧接着身体一麻。
明煜伏在巨石上，安静看小怪兽教训鯌鱼，将它抛起摔打数次，鱼鳞几乎都要被坚硬的石头刮掉。
小怪兽仍不解气，频繁释放自己的天赋妖术，将黑鱼电的浑身冒烟，鱼眼睛都要凸出来。
“小妖怪，饶命啊小妖怪，我没想伤害你，只是想把你跟这群人从这里赶走而已。”
鯌鱼其实到现在都不清楚大面的计划，它跟老蹒只负责清理龙穴上的人类，以免引起法则锁定。
至于怎么打开龙穴，统统交给大面处理。
如果它一早知道是要绑架小妖怪，以妖族爱护幼崽的天性来说，肯定不会答应。
“星星，这条鱼要留着。”
平整石面上的明煜甩甩鱼尾巴，尾鳍发出轻微的拍击声，声音穿过雨帘，落入小怪兽敏感的大耳朵里。
她扭头对上明煜目光，视线不自觉向下，定定落在那条漂亮的，浸润过雨珠，正闪闪发光的鱼尾巴上。
“吸溜！”
清晰的吸口水声响起。
明煜：“？”
这一瞬他迷茫，不清楚星星是否是因为自己长出的鱼尾巴，产生对于美食的联想，还是其他原因。
是其他原因。
明煜一头黑发，鱼尾巴致使他活动不便，斜倚在有一定倾斜角度的石面上，身后树木林立，身前雨线绵绵，犹如色彩浓厚，气氛诡秘的世界名画，漂亮的令人目眩神迷。
感觉到扼掐自己的力量松动，鯌鱼迅速提出赎罪办法：“咳咳！我会、我会让变成鱼类的人类都恢复成原样。”
明煜又摆摆鱼尾，他看过去，松口气。
当时危机发生的时候，星星将他脱离从鯌鱼坑溢流下来的妖水，可身体仍是有一半变成鱼。
高巍他们肯定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他被星星用旋风叶带离的时候，透过朦胧雨幕回望，院子里的浑水当中，很多条鱼都在扑腾，不知道是谁变的。
明煜伸展鱼尾，让星星看过来，意思是先从他开始。
结果小怪兽竟然无视，掐着鯌鱼妖，窜到明煜怀中。
明煜已经形成条件反射，托起手臂，将小怪兽抱紧，下一刻，旋风叶被她丢到头上。
明煜飞了起来，他低头看下面，为保持飞行平衡，尾鳍会左右摆动。
他将视线移回到星星身上，对上她无辜明亮的大眼睛，明煜抿抿唇，心说也不差这一会，等回去之后，星星自然会让鯌鱼妖第一个把他变回原样。
长着鱼尾巴毕竟不方便。
“嗷呜！”
未避免沾到水，他们落在院落外面的石榴树上。
明煜体味到长着鱼尾巴的好处，他腿长，幻化出的鱼尾长度刚好能卷住树干，维持平衡。
星星穿着狗狗鞋，脚爪子的不能扒住树杈，只能由明煜托着。
落停之后，打眼一望，便能看到满院的混黄浊水之中，不时闪过银色的鱼脊线。
到处是鱼，头仰在水面上，鱼鳃一张一合，眼神惊慌，似在求助。
其中有四条长着斑斓虎纹的，行为上最活跃，经常看到它们跃出水面，发出势弱的“嚎嚎”声。
鯌鱼妖被小妖怪掐住，艰难吐息，“我现在，现在就让他们恢复原样。”
它暗道倒霉，原本鯌鱼坑里的妖水漫灌，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谁能想到一场阵雨，加大流势，害得它误伤人类，若是补救不及时，不等小妖怪收拾它，法则就能将它劈成飞灰。
小怪兽嗷呜催促，鯌鱼妖仰头，口中接连吐出大量彩色泡泡。
泡泡有大有小，色彩绚丽，犹如成串的不规则珠链，飘至半空。
雨势减弱，雨丝如絮，在风中纷扬。泡泡噗一声炸裂，水珠顺着雨势，淅淅沥沥溅落到污水当中。
小怪兽内心哇哦赞叹。
场景倒是如梦似幻，加之明煜总是出现在视野当中的鱼尾巴，闪熠的鱼鳞总是会抓取她的注意力。
“雨要停了。”明煜伸手，掌心兜住一汪清雨。
一场疾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再去看泡泡，神奇的一幕发生，眨眼间，污水被炫丽的色彩稀释，从浑浊转变为澄澈。
鱼尾拍打声减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的叹息声。
明煜怀中的小怪兽好奇张望，眼睁睁看着一尾尾鱼迅速褪去鱼鳞，恢复成人类形态。
好似大梦一场，所有人眼中皆是初醒后的惺忪茫然。
“刚刚我们是……”高巍眼神涣散，疑惑地抬起手来观察。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大脑仍处于空白阶段，眼睛似蒙着细雨薄絮，难以聚光。
唯有那四只大老虎，水中猛地蓄力，犹如箭绷于弓上，飞驰而去，在经过明煜身边时，带起他湿漉的额发，深黑瞳孔上，映出虎皮花纹，转瞬即逝。
小怪兽感到怀中一空，疑惑地“嗷呜”。
明煜视线朝老虎离开的方向追去，“它们刚刚把鯌鱼妖捉走了。”
虎妖们勃然大怒，鯌鱼妖反应过来，朝小妖怪求救，“我不是故意的，小妖怪，救我！”
它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雨后的树林当中。
明煜怔然，低头看自己的鱼尾巴。
等等，他还没恢复，鯌鱼妖不能这个时候出事！
“星星，我们去追。”
明煜手上攥着旋风叶，眼神透露出几分焦急，很难想象若是鯌鱼妖不幸身死，自己下半辈子就要拖着条鱼尾巴生活。
刚要动身，想起什么，明煜让小怪兽回去取虎皮。
用虎皮交换鯌鱼妖，相信虎妖们应该会乐意。
迷障散去，追踪四只虎妖的妖气不再是难事。
它们并没有离开太远。
大雨将林叶染得明湛湛，远远便能看到密蓬蓬如绿云的树冠疯狂摆动，水珠四溅，从下面传来鯌鱼妖的惨叫跟求饶声。
“大面说你们在欺负小妖怪，我只是不忿出手而已！”
粗狂嗓音伴随深沉的喘息声：“狡辩，你也不用你的脑子想想，我们怎么可能会欺负小妖怪？”
“可你们来势汹汹，看起来就像是不怀好意！”
一道较为冷静的女声打断它们，“等等，你说小妖怪？我刚刚好像确实嗅到小妖怪的气息。”
当时脑子被怒火支配，在妖族之中，它们虎妖以强悍实力著称，哪个见了不是躲着走，还是头一次被一条鱼欺负到头上，一时间理智全失，只想着找回场子，从而忽略了周边。
“对了，我就是因为嗅闻到老大的血脉，才会找不过来，该不会那只小妖怪，就是老大的……”
话音刚落，它们头顶微晃。
明煜看准一株泡桐树，稳稳降落，将自己的鱼尾挤进树杈中间，垂下时，他左右轻轻摆动，将水珠淅沥抖落。
一个男人加三只老虎，抬头时对上明煜视线，呆上一瞬。
明煜看看惨兮兮的鯌鱼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小怪兽先伸出爪爪，友好地跟它们打招呼：“嗷呜。”
一阵疾风扫开浓荫，雨后初晴，送来傍晚如火的霞光。
周遭过于安静，水珠没入草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三双虎目，骤然迸发出一种山崩般的强烈情绪。
“嗷嗷嗷嗷嗷！”
“真的是小妖怪！”
三只大老虎在林子当中飞窜，好几次踩中奄奄一息的鯌鱼妖，整条鱼犹如化石，已经深深嵌入湿润土层，默默流下眼泪。
明煜：“……”
有点熟悉怎么回事？
他无语看向被三只飞奔的大老虎逗得嘎嘎笑的小怪兽，心底里产生个猜测，会不会，其实星星有虎妖血统？
刚刚他们降落之前，他模糊听到一只老虎说起，什么老大的血脉，说的会不会是星星？
唯一人形的虎妖也很激动，他眼神灼灼地盯着小妖怪看，羞涩摆了摆硕大手掌，“嗨……”
他仓促收回手，表情无措，黑黝黝脸膛浮上夸张血色。
……娇羞神态跟他粗狂外表一点都不相符。
三只大老虎终于平静下来，明煜行动不便，小怪兽独自跳下去，老虎们更为激动，抖擞掉身上水珠，急急舔了几下背毛，整理形象。
“小妖怪，你好啊，我们是虎妖，你身上有我们老大的血脉气息，你是她的崽吗？”
女老虎激动到眼泪汪汪，“老大生了崽竟然没通知我们，一早听闻有小妖怪降世，真没想到会是我虎族的崽崽！”
只是……
围着小怪兽将它好一番审视，三只大老虎有点懵，尤其对她的长长的尾巴产生浓厚兴趣。
“小妖怪，你怎么长得不像我们老大？”
最大的一只老虎神情迷惘，视线在她通身的鳞片上流连。
女老虎好奇地伸出爪子，想去拨弄尾巴尖，小怪兽快速收起大尾巴，抱在怀里，凶狠朝它们龇牙。
壮硕男人挥开自己的同伴，语气相当凶恶，“滚远点，别把老大的崽崽吓到！”他转而又对小怪兽露出腼腆笑容，“它们都是大老粗，没把你吓坏吧？”
星星：“……”
两幅面孔玩得溜溜的。
戴繁星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听进耳朵，一早就想问，他们的话语中数次提到，她是他们老大的崽崽。
可他们老大是谁啊，也是只大老虎吗？
戴繁星疑惑地低头看自己，她长得也不像是只老虎啊。
好在，明煜与她心有灵犀，开口便切中关键：“虎妖的老大也是老虎？可你们是如何确认，星星是它的孩子？”
“星星？这个名字真好听。”女老虎兴奋地并起虎爪，在地上使劲磨，磨得湿泥翻飞，虎纹都染上颜色。
人形虎妖开口解释：“小妖怪身上有我们老大的血脉气息，只有同族的妖怪才能闻到，当时你们被老蹒困住，我感知最灵敏，仍是可以感应到部分，才会过来查探情况。”
小怪兽迷惘地拨楞自己的尾巴尖，回想破壳当日境况，确实听到两道声音。
只是不知道哪一道是属于虎妖的。
她为什么会选择把自己的孩子抛下啊？
戴繁星的心情忽然沉郁几分的，闷闷的，犹如盘旋于潮湿洞口的轻风。
似被她眼神触动，女虎妖身形骤缩，在浮沉光影之中幻化成人类形态。身形高挑，四肢躯干覆盖薄薄一层肌肉，上面包裹的肌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
外形是个相当飒爽漂亮的小姐姐。
女虎妖来到小怪兽面前，蹲身下去，一改粗犷作风，温柔开口：“你是我们老大的崽崽，她盼望很久的孩子，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守在你身边，可我相信老大为妖为母的品行，她一定有苦衷，也在用她的方式陪伴你。”
光晃过来，明煜的眼睛虚了一下，眼前繁叶晃动，光影交叠，斑驳里，女虎妖温柔地捏了捏小怪兽的爪爪。
原本气氛还挺温馨的，直到……
“我憋了很久，你为什么长这么奇怪，老大到底是祸害了哪一族的男妖怪啊？”女虎妖崩溃捂头。
明煜：“……”
所以，星星的母亲可以确定，是一只虎妖？
老虎生蛋？
明煜没忍住，从唇角泄出一丝笑声。
四只虎妖同时扇动耳朵，抬头看他。
明煜手上拿着硕大一张虎皮，开口：“这应该是你们的东西。”
“是我的，我的虎皮，我就在湖中游个泳的功夫，竟然会被蓬蔓那小贼偷走。”
明煜将虎皮丢下，男人笑呵呵接住，随后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小帅。”
女虎妖神情兴奋，对小怪兽指指自己，“我叫小柔。”
虎皮紧凑，颜色鲜艳那个几步蹦过来，“我叫小温，小柔是我妹妹。”
明煜忍不住挑眉，可一点没办法从这对兄妹的外表看出“温柔”痕迹。
个头最大的那个清了清喉咙：“我叫小猛。”
这一只倒确实长得够猛。
“既然老大不在，我们以后会代替她保护你的。”小柔握拳，眼神充满信念感。
“嗷呜？”
她去哪了？
小柔收起拳头，两手一摊，叹了长长一口气，“我们也不知道，好久没看见她，连声招呼都没打，忽然消失，至少应该把去向提前告知我们吧。”
担心小妖怪多想，重新披上虎皮的小帅变成一只帅气的大老虎，指了指嵌在泥壤里的鯌鱼妖，“星星，你打算怎么处置它？要不要烤掉给你吃，鱼妖都很补的。”
死了一样的鯌鱼妖猛地弓身弹起，跳出泥坑，“我不好吃的，河鱼都很腥。”
星星也是这么想，她更喜欢吃海鱼。
树上的明煜开口：“那个……可不可以先把我变成原样。”
小怪兽视线落上去，漂亮的鱼尾巴总会蛊惑她。
星星轻盈跃起，有树干助力，跳到低明煜一截的树干上，爪爪伸出就能够碰到银色鱼尾。
一只小肉爪在鱼尾巴上作怪，痒意在身上到处流窜，明煜受不住，想把鱼尾巴拿开，爪子又追上来，像是在抚摸一件工艺品，对透入薄翼的尾鳍尤为偏爱。
小怪兽吸溜着口水，捧着尾鳍在脸上蹭来蹭去。
明煜：“……星星，那是我的脚。”
四只虎妖：“……”
鯌鱼妖吐出泡泡，明煜终于恢复原样。
大长腿重新长出来，低头看，裤子还在，明煜舒口气，活动了一下腿脚，对上小怪兽失望的眼神，已经气笑。
鱼尾巴有什么好？
“星星，我们原形是老虎，出入城市不方便，不如你干脆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生活，这里是老大的山头，山上虎媒祠里的那只老虎就是她。”
眼看小柔弯腰要去抱小怪兽。
戴繁星早有警觉，蹦到明煜怀中，朝她龇牙。
小柔的表情很受伤，“你这是……不愿意吗？我们会给每天给你打野味吃的，我们烤肉的技术非常棒！”她不死心地继续诱惑。
明煜冷淡开口：“不提倡吃野味，触犯法律。”
小柔学小怪兽龇牙，“古板！”
明煜眉头微皱，“这不是古板的问题……”
一只爪爪忽然贴到脸颊一侧，明煜视线被吸引，跟星星对上视线，以为她有什么问题，“怎么了星星？”
没想到星星只是将他的脸强行掰过去，并对小柔表现的极为警惕。
明煜莫名，心疑星星的行为是在吃醋？
虎妖幻化出的人形外貌不俗，最惹眼的的是身材，前凸后翘，非常火|辣，且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感。小柔穿着虎皮短裙，并没有像别的妖怪化形后是光裸的，裙子是抹胸款，星星的视线都忍不住瞄过去好几次。
她觉得很少有男人在小柔面前把持得住！
忽然后悔当时通过仲能胡须看过未来化形后的自己，注意力全在长相上，根本没注意身体问题。
如果她的身材能跟小柔一样棒就好了。
被小怪兽哀怨一瞪，明煜不明就里，柔声问她：“是不是饿了，我们先回去，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这句话百试百灵，小怪兽随即对明煜重新展露笑颜。
四只虎妖没有离去的意思，紧跟在后。
他们在审问了鯌鱼妖之后，打定主意要跟着小妖怪，高声商量着哪怕是不方便在城市现身，也要保证每隔几天跑去探望。
至于鯌鱼妖，如蒙大赦，钻进泥坑，降低存在感，露出一双眼睛，不舍地目视小妖怪离去。
高高树枝上，猫头鹰被暮色遮没，神情急乱。
它绞尽脑汁，结果却进展全无，不免心头起火，气急败坏。
回到山脚下，院子里面乱哄哄。
明煜走到门边，听到卢大爷跟花阿姨议论，刚刚好像看到穿着狗狗鞋的校花。
至于变成鱼的经历，他们脑子里模模糊糊，只以为是做了一场怪梦，并未当真。
只有高巍几个保持沉默，苦等明煜跟星星归来。
星星听到，烦躁地想将狗狗鞋甩掉，她都不威武了！
明煜将蛮甲的鳞片拿出，交给星星握着，她现在浑身光溜溜，没有遮挡，以这副模样出现，要引发新一轮风波。
变成鱼的游客居民全部复原，他们记忆混乱，不曾察觉已经过去好多天，隔壁也是经营写生基地，对于突然出现的赵凌霄一群人非常不满，拦住质问，甚至要报警。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真的被浓雾困在这里好些天，你们全部不见踪影，我们也是走投无路。”
赵凌霄急得头顶冒汗，不住口地解释。
对方不信，事情看样子是不能轻易揭过，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都被扣留，行礼被拖出来，胡乱堆在院落中间。
叶蕉站在人群之外，对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仿佛是个局外人。
也只有在看到门口忽然出现四个陌生人，且都身材高壮，才微微施舍一个眼神。
“谁都别想跑，白住我的房子，白吃我家的东西，还想走，等警察来了，必须给个说法。”
看着眼前混乱，明煜想到一个问题。
等这帮人意识到，时间真的过去很多天，而他们竟然记忆全无，会不会引起麻烦？
尤其是游客，有的可能只是定的短途旅行，长达一个星期没有同外界联系，他们自己也给不出合理解释，如果真有人追究，很可能会牵连到他们身上。
虎妖们忽然阔步向前，留给小怪兽跟明煜一个自信眼神，“交给我们处理，你们堵着耳朵就好。”
明煜选择信任，招呼上高巍他们几个，老年旅行团看到明煜的人，表情惊喜地跟出。
卢大爷开口：“咱们商量下，既然雾气散去，看看是不是今晚便动身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是一刻都不想多待，未来几年也绝了来山上旅游的心思。”
明煜只能将人带远一些，眼看走入幽长林径，身后忽而传来震天虎啸。
几人都是吓得缩起肩膀，眼神惊恐慌乱，“刚刚是老虎叫声吗？”
小怪兽也好奇，想看看小柔他们几个是怎么处理的，刚准备从明煜身上跳下去，满身活力的小柔快跑过来。
“解决了，解决了！”
担心被老活宝们听去，明煜暗中朝高巍几个使眼神，他们已经瞧出小柔几个不一般，早就怀疑他们身份。
明煜的暗示无疑是给出确定答案，急忙拉着卢大爷花阿姨几个，商讨具体计划。
小柔这才凑过来，冲明煜，跟他看起来空无一物的臂弯开口：“我哥哥小温的天赋妖术是用虎啸令人心生惧惮，对他言听计从，有我哥哥威慑，他们完全不敢乱说一句话，几天来的经历，会自己找理由与人搪塞过去的。”
明煜放心，怀中小怪兽发出嗷呜叫声，听起来像是道谢。
小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是我们老大的崽崽，你就是我们的小老大，不用这么客气，请对我们为所欲为！”
明煜：“……”
小怪兽耳朵尖甩了甩，如今对“为所欲为”几个字生出那么一点复杂心思。
暮色消失，天光转黯。
明煜正打算往回去，竟然迎面撞上慌不择路的明辉。
明辉看到明煜，慌乱的眼神出现短暂惊讶，“你怎么在这？”
明辉忽然意识到，明煜既然在这，数天前，他肯定也被老蹒的迷障困在原地，心底的得意犹如发酵的面团，逐渐膨胀。
几个月前明干被迫休学，除去骨折，身体多处受伤，精神状态明显不佳，几次同他提及明煜身边有“怪物”，他可以操纵怪物伤人。
起初明辉是不相信的，直到他来到这里，遇到妖怪大面。
世界的另一面在他眼前徐徐揭开本来面目。
开始是恐惧的，直到大面为诱导他做事，展现出天赋妖术。了解到世界上存在形形色色的妖怪，天赋妖术各种各样，明辉局限的思维逐渐被打开。
他几次有意跟大面诉说牡丹种植园面临的困境，既然打着合作旗号，大面肯定会展现诚意。没几天，便捉来一只叫方蛇的妖怪，可以口吐黑雾，使得植物枯萎。
眼看对手李奎种植园中的牡丹因方蛇而枯败凋零，明辉惊喜过望，暗暗盘算如何利用妖怪，来满足自己的私心。
明辉对大面阳奉阴违，看着儿子痛苦，计划要为明干报仇。
只是大面也不好蒙蔽，他甚至没来得及将钱赚到手，便被他发现。
虽然变成鱼的记忆十分模糊，可确信是妖怪所为，担心大面再找麻烦，不打算久留，趁着混乱逃出来，意外撞到最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为儿子报仇的念头瞬间被挑起。
虽然与大面闹僵，可不妨碍他借借威风。
明煜眼神暗起波澜，面对许久未见的大伯，脑海中浮现在他这里受到的打压、苛待，不由收紧小臂肌肉，呈现出凌厉线条。
小怪兽感受最强烈，爪子绕到明煜脖颈后面，将他抱紧。
“这么没礼貌，见到长辈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明辉摆出架子，湿淋淋的衣服还在往下渗水，他摸了把脸，粗鲁地朝明煜方向掸水，语言跟动作都充满挑衅。
明煜绷直嘴角，“因为某些人为老不尊。”
他的厌恶直截了当，拳头攥起，手臂上进一步绷紧青筋。
明辉怔然，不敢置信。
在他印象当中，这个侄子一直是任他拿捏的小白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剥开层层伪装的洁白菜叶会发现，菜心竟然是有毒的。
想起儿子的遭遇，明辉恨怨交加，怒声嘲笑：“你以为有妖怪给你做主，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对我们父子吗？知不知道妖外有妖？”
明辉以为自己直接揭破明煜有妖怪撑腰，他会错愕，甚至惶恐。
与想象不同的是，明煜眸光始终平静。
因为早在之前，虎妖们审问鯌鱼妖时，明煜就已经了解到，大面与明辉联和，想将人类从这座山头赶走。
事情的起因，全部源于这座山下面的龙穴。
明辉继续逞威风，“明干被你诬害，到现在身体还未彻底康复，日日做噩梦，你吃我的，喝我的，却反而对我儿子下黑手，你背后那只妖怪叫什么，方蛇对吧，它是不是失踪很久了，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吗？”
夜色藤蔓一样疯狂生长，整片山林都淹没于漆黑暗影当中，明煜眼底的光也倏地暗下去。
作者有话说：